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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棋通人心 ...

  •   桌上四人各有姿态却都全神关注在这方格棋盘之中,宝玉在棋盘最中央天元位拍下第一粒棋,所谓“天元”象征着由众星烘托的“北极星”,古人下棋如果要展示自己必胜的信心和霸气往往会在这里首先摆下第一粒棋子,彰显自己必胜的信心。
      随后宝玉又迫不及待地从棋桶中摸出第二粒,仿佛急着迎接薛蟠最猛烈的搏杀,而战场他已经选定了,就围绕在这棋盘最中间的天元展开。
      但是薛蟠不紧不慢用两指捻起一粒白棋,轻描淡写的在棋盘靠近自己的右下角落,横三竖三点,随意地摆下一粒棋子,并没有理睬宝玉所设定中央的战场,而是闲庭信步一般在四周自顾自摆了一粒棋。
      宝玉原本急欲拍下的第二子悬在半空略有停顿,显然薛蟠这一步有些出人意料,不知薛蟠逃避战斗还是另有计谋。一边观战的湘云插嘴道:“这是什么下法?薛大哥,你不应战?”
      黛玉赶紧拉住她袖子:“观棋不语真君子。”话虽这样说,自己的眉心却又紧张凝了起来。
      宝玉虽然看不清楚薛蟠的章法,但是对围棋颇有心得的他很快判定薛蟠是选择在棋盘的一角开战,便索性一子拍在薛蟠的棋子旁边,战斗!不管你怎么变化,我都缠着你战斗到底。
      见宝玉的黑色刀锋尾随着自己的白色棋子,嘴角一抿,在棋盘的左下角相同的“横三竖三点”随手拍下第二颗白棋。
      这是逃避战斗!宝玉此刻心里定是这样想的,“看你往哪里逃。”宝玉嘴里自言自语道,随后下自己的黑色棋子继续压在了左下角白棋之上。
      随后的棋局就以这样的基调进行下去,宝玉就像一个拿着丈八蛇矛的门将,矛头直指薛蟠的咽喉,而薛蟠却像一名舞者,白色棋子在棋盘各个角落打转,面对宝玉凌厉的攻势完全不应战,而是轻巧地转开。棋盘上上演了一出有趣的追逐战,宝玉的黑马猛追,薛蟠的白驹四窜。
      与宝玉以往下过的任何一盘棋不同,数十步过去了,自己没有吃掉薛蟠的任何一粒子,自己却也没丢失一粒子,每次宝玉下手吃,薛蟠就连上;宝玉下手断,薛蟠就退一步。老拳打在棉花上。
      湘云再次对薛蟠这“死样怪气”的棋风有了异议,“你们下得好无趣,都见不出个孰优孰劣,我让他们拿些井水镇过的西瓜来吃。”说罢跑去院门口吩咐守在那里的婆子。
      黛玉似乎更沉得住气,对薛蟠的某些下法偶尔也不明所以地摇摇头,但几步之后看出些小端倪后又会嘴角微微上翘一下,心神完全集中在这方格天地之间。“棋通人心”,这是老爹林如海生前和自己下棋时经常说的一句话,当时小黛玉是听不懂父亲的话的,只是一味缠着老爸再多让三个子五个子给她。而此时不知为何,这句话又不知萦绕心头,眼前两位男子,一个棋风彪悍,一个棋风轻灵。彪悍者目的明确,不吃完对方的子誓不罢休,仿佛有棋盘在手,天下我有的那种感觉。而棋风轻灵者却略显软弱,甚至有时会退却或避让。难道宝玉真的内心之中隐含着如此雄心?而薛蟠内心如此懦弱?棋局还在进行,还得继续观察。
      两人落子如飞,湘云捧着装满切块去皮的西瓜的描金彩绘漆器果盆走回棋桌时,棋盘上的一半地方已经填上黑白两色棋子。
      将果盆放在桌边,懂得些棋规的湘云却已经看不懂这棋局,宝玉大半局的搏杀却只换来手中寥寥三颗白棋(也就是只吃掉薛蟠三个子),而薛蟠手中更惨,一个黑棋也没吃到。用牙签挑起一块鲜红的瓜瓤塞到小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就忍不住又开口道:“你们会不会下啊,老半天了才吃了这几个子。”本就有些截舌再加上嘴里塞了西瓜说起话来越发可爱。
      惹得酣战中的两位对局者都侧目而视,湘云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一手抓起一块西瓜分别塞入两人嘴中道:“看什么看,好好下棋,看你们这臭棋下的……”。
      黛玉见了湘云的可爱相也掩嘴偷笑:“就你下得好行了吗?一会儿我和你摆一盘?”
      湘云赶紧瞪大眼摆手道:“不敢不敢,再不要和林姐姐下围棋了,上次和你下被三姐姐看到了,还问我们怎么是用一色的棋子下棋的,哼,都是你吃光了我棋盘上的所有棋子。”
      “这些西瓜还不够塞你的嘴巴,就你话多。”说罢也不看湘云,思绪又沉入棋局。
      整个院子重又静了下来,除了蝉鸣,就是间歇的棋子落盘的噼啪声。
      两盏茶的功夫过后,棋局结束收官,宝玉、黛玉仍然痴痴地望着棋局,宝玉手里捏了吃掉的四粒白棋,薛蟠这边仍旧一粒黑棋都没有,而整个棋盘的几乎所有边、角都被白棋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围墙内是白棋大片大片的实地(1),而宝玉的棋形宛如一条黑色大龙被困在这白色城墙之间,虽然张牙舞爪,可是却似乎失去了生存的空间,虽然经过搏杀后勉强做出两个眼(2),没有被屠龙,但是实地却是少的可怜。黛玉主动点起了目(3),判断输赢,结果毫无疑问,白棋足足赢了黑棋一百多目。整盘棋都闪闪躲躲的薛蟠完胜了。
      “这是如何做到的?”湘云终于说出了在场除薛蟠自己外,其她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薛蟠用牙签叉起一块西瓜,用心嚼完后,用心地给出解答:“宝玉的棋,不论局部的战斗力、还是局部的判断力都比我强,大家都看得出吧。”
      “是的,整盘棋都追着白棋走,似乎一招比一招凌厉,一招比一招致命。”黛玉看得很真切,所以马上做出了回答。
      “宝玉一开始就把子摆在了天元上,随后又紧追我的子,他取的是势,气势很旺,而我每一步都在四周走,在边角扎住根基,我取的是实。”
      “那你为什么不和二哥哥狠狠杀个痛快?”湘云题问。
      “杀个痛快能赢棋吗?围棋的输赢在于实地的大小,并不在于一时吃对方多少子,所以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尽可能在给自己保留生存空间的前提下去压缩多方的生存空间。”薛蟠解释得很通俗,湘云也能听得明白。
      黛玉忍不住又问:“大哥这下棋的章法与我等见过的颇有不同,不知是何方学来。”
      “嗯……”薛蟠被问得一时语塞,难道和黛玉说自己小时候常年参加应昌期围棋学校的培训班?况且自己下棋的风格是最近数十年间职业围棋发展后逐渐被专家认可的基本方法,比如这点三三的开局等等手法,古人一时是很难接受的,只得忽悠道:“只是我在床榻上静思目前贾家的处境而得出来的一点想法,应用在了棋盘上而已。”
      “贾家的处境和这棋有什么关系?”宝玉对自己家族的兴亡还是牵挂的。
      薛蟠下意识地看了下四周,院子里静悄悄只有他们四人,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贾家现在就有如棋盘中央这条黑棋大龙,虽然气势磅礴,却面对这白色铜墙铁壁无可奈何,犹如被锁在井中,直被逼得喘不过气来,须知只有在广阔九天和五洋之间大龙才可有其施展的余地,贾家这数十年间,朝廷中并不得势,田产土地等基业也不见添置,不思进取的子弟只知挥霍无度。幸亏家底丰厚还未显出败落之相,这样种情形继续下去,再不用十年,贾家的气数也就算尽了。”
      “大哥似乎危言耸听了。”宝玉有些不服“我虽最烦仕途经济之论,但是贾家百年根基,北静王府、王家、史家、你们薛家同气连枝,要说败也不是这么容易的。”说罢看了林妹妹一眼,在宝玉心里很明白,他不会计较家道兴亡,只在乎黛玉、湘云这些女子是否能多在他身边围绕一天。
      黛玉也不便多说,只是静静听着,湘云对这个话题还是颇有感触的,史家是几大家族中败落得比较快的,府里排场早已不比先前,所以也听得上心。
      “愚兄之言并非无的放矢,贾家这一劫定是过不去的。你我均可拭目以待。”
      “薛大哥,不瞒你说,小弟对于这府中的事情着实没有一丝兴趣,今日之事若非事关可卿,我也不会掺和进来。”宝玉的话让人丧气,但是却是真正的掏心窝的话,不带一丝虚情假意,宝玉乃是真性情的人。
      薛蟠见宝玉把话挑开,也索性把心里话说明白:“我也知道宝兄弟你的志向是陪伴众姐妹有一日算一日,快活一天算一天,可贾府没了,姐妹们还会在吗?不如一起做些什么,保不住贾府也要保护这一众无辜女子才是……”
      大家都在意着薛蟠的演说,甚至暖阁上英莲也偷偷躲在窗纱后看着他,虽然可能距离远听不见说什么,但是看着薛蟠潇洒的举手投足,幸福得像花儿一样。夏天日头长大家也未觉得时间过得快,出殡入葬的过程冗长要经历数十天的功夫,今日虽是第一日,出殡队伍中应该有人逐渐返回府中休息,这宁府也早已炸开了锅,着火后众人找不到贾珍,四下寻找后终于有人在天香阁后厢房找到了吊死的贾珍,贾珍自缢的消息被快马飞报到出殡仪式的现场。此时便也有人匆匆来薛蟠的客院禀报,意思是,宁府珍大爷没了,荣府怕出乱子闭了门,等老爷太太回府再做计议,要大家不要乱跑,以免生出意外。
      听闻此事,薛蟠停止了演说,静静地环顾四人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方寸金戈坐隐中,故知灵网缚苍龙。但教春在情长在,待雨何惊满院风。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清明,去看外公,所以心情低落,没有好好写,但是今天坐下来想写,左眼下眼睑生了“偷针眼”眼皮肿胀疼痛,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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