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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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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于别墅地下层的视听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摄录机播放的声音从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间传出来,而外界的光亮也乘机透进昏暗的空间里,洒在阖着眼斜躺在沙发里的人身上。忍足赶紧侧身进来,轻轻带上门。
但一点细微的异动已经让跡部醒来,“谁?”他手一撑半坐起来,嗓音带了点模糊不清的暧昧,“是你啊。”他揉着眉心放松向后靠回去。
“还是吵醒你了。”知道跡部一向浅眠,忍足略带歉意地轻声说着,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细细打量那眉眼间淡淡的倦意。“累了吧?怎么不回房间去睡?”
跡部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抬手把头发向后撩,转向大屏幕的方向,语气转为犀利道:“你觉得他们双打的可能性怎样?”
忍足也抬起头,大屏幕上播放的是当天训练的录象,向日和日吉对宍户和凤的练习赛。
跡部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不会是拥有不败记录的黄金搭档。忍足回想着下午那场打到3—3、后来因为岳人和日吉口角内讧双双被罚而终止的比赛。尽管听岳人恨恨地抱怨了一晚上“那个嚣张自以为是到极点的死人脸”,但是——画面正重现出那个高度和强度让他都惊讶不已的“月返”——也许适当的摩擦反而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岳人的潜能也不一定。
他沉吟着开口道:“相当大胆的组合方式,以前还没尝试过,如果他们能磨合得更有默契一些,会成为超强的攻击组合吧,不过……”
“恩哼?”
“若的赛场经验还不足,不能很好地掌握比赛的整体形势,一旦不能速攻取胜,岳人的体力不足就会是致命的弱点吧。”
跡部很清楚,日吉的所欠缺的正是忍足的优势,至于岳人的最大弱点,他撇撇嘴,“体力问题,下的功夫还不够罢了。”
忍足闻言不禁会意一笑,是啊,看到现在的跡部,最擅长的就是在持久战中让对手的弱点无所遁形再彻底击溃对手,恐怕谁也想不到,他小时候体质差得打不过网也追不到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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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接触网球是在忍足转到东京不久以后,冰帝附属幼稚园新开设了网球课。听父亲的意思,景吾的先天不足是他小时侯体弱易病的根源,使他的身体素质低于同龄正常的标准,而这成了他学习网球的最大劣势。连班里的平均水平都不到,对凡事都要争第一的景吾当然是不可容忍的,他除了每天拼命练习,还拉了他和周助一起去参加网球学校。
他们成了网球学校里的年纪最小的学员,就算是他们所在初级班,也都是些比他们大一两岁、已经上小学的大孩子了,三个小不点时常被看不起,就是在那里,他和周助一起琢磨怎么利用上身体而不只是手臂的力量,把那些力量速度都比他们大的大孩子的球打回去,也就是的巨熊回击。而小景吾没有加入他们,那时侯他的水平比他们还要差,可是那种坚持对一个孩童来说却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明明是跑几步就会气喘吁吁(我其实是想写小跡部那时侯有点婴儿肥的……爆~),却坚持不懈地在网前跑来跑去,从未放弃去追那颗球。那些枯燥得连大孩子都坚持不下来、伺机偷懒的基础挥拍和体力训练,哪怕每次都落在最后,他也执拗地一直做下去,甚至每天做得比老师指定的更多。只有他朝夕相处的他们知道,那让教练和医师都称奇的网球和体能水平的提高速度背后的汗水和努力。
本以为,他们三个人的生活,也会像他们的网球一样,一直持续下去,他们会像其他的富家子弟一样,在即定的人生道路上长大,幸运的是有彼此相伴。却不知有隐患的种子在一开始就已埋下,有一日突然萌芽,就会让铺好的轨道全盘崩坏脱离。
事情发生在他们六岁那年冬天,将要升小学前夕,跡部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周助的母亲、也就是景吾的姑姑、跡部家二小姐矜子突然带着行李和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跡部家从景吾的曾祖父(景崇)有先见之明地做当时新兴的现代教育产业发迹,虽艰难地挺过了战争时期,却曾一度走向式微,直至他继承家业的长子在战后日本经济复苏的黄金十年里决断性地入主金融业才又得以发扬光大。这位雄才大略、作风强悍,素有“铁口大鳄”(ORZ……我又在扯了|||||)之称的金融业巨头就是跡部氏现任家长、景吾的祖父跡部景宏。跡部老爷子一生叱咤风云,自己的子息问题却不受他掌控,跡部家的主脉一直人丁单薄,他只得一子一女,而远房的子侄孙辈竟没有一个成器。因此,在把儿子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继任者和为女儿觅了一门好的亲事后,他才逐渐引退幕后。
然而,须知做为豪门之后,他们一出生就带上了家族的印记,无论是志向还是婚姻都不是个人的事情,所谓好的亲事,也只是以门户和家族利益为首要考虑因素权衡之下的结果。跡部矜子嫁入的世代经营房地产的名门藤岛氏,无论是声望还是家世都足以和跡部氏匹配,但这些并不能成为幸福婚姻的基础。婚后夫妻感情并不好加上始终无法适应藤岛那种老式的日本传统家族氛围,矜子仍经常回娘家居住,这也是为什么三个小孩能经常在一起玩的原因。
但那一次回来与每次相比很不一样,矜子带回家的东西有相当一部分是出嫁时的嫁妆,还带回了两个儿子,俨然一副不打算再回去的样子,惊动了跡部家上上下下。要知道,周助虽然经常跟着母亲回来,裕太却一次也没有。这和藤岛家根深蒂固的血统观念有关。为了取得资金上的支持而与跡部家联姻,虽然对矜子还算礼遇有加,但对她遗传自母系的混血特征明显的外貌却一直心存芥蒂,也不喜欢肖似母亲的周助,惟独对裕太宝贝得紧。
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裕太身上。
随着小裕太渐渐长大,虽然长得不像母亲,却也一点不像父亲。接下来的情节就像演电影一样,一张旧照片彻底引起了丈夫的疑心,亲子鉴定的结果两个孩子不是藤岛家的骨肉,他们的父亲另有其人……
于是,矜子回家不久,一纸休书就跟着寄了过来,狠狠地拂了跡部老爷子的面子。本来,事情断不至恶化到如此地步,这样的事虽不光彩,在基于政治和经济目的结盟联姻的豪门世家中却也屡见不鲜,事实上,哪家又没有为婚姻、财产、继承权闹出过丑闻来了,只不过顾忌到家族的颜面和社会影响力,闹归闹却绝不会闹到台面上来。在这个所谓的上流社会中充斥着心照不宣的公开的秘密,他们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却又出奇一致地对“公之于众”讳莫如深。
藤岛氏之所以做得这般决绝,是冲着整个跡部家来的。时值日本泡沫经济破灭的萧条期,藤岛氏所在的房地产业受到严重的冲击,资金周转不灵使得他们庞大的机构运作日渐吃力。面对姻亲的求援,跡部家新老两代掌权人却清楚地认识到资金拆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陈旧僵化的经营管理模式是他们陷入危机的根本原因。在对方不肯实施改革又拿不出好的方案的情况下,跡部经营的证券公司也拒绝冒着高风险给予优惠政策的资金援助和提供担保。为此,被迫缩小经营的藤岛家早已心生怨念,此番雪上加霜之下,竟摆明是要撕破脸了。
颜面扫地又丧友立敌,而一切事件的导火索的女儿,竟还一脸平静而坚决地站在自己面前说要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她一直藕断丝连的大学时代的恋人,也是孩子真正的父亲,一向刚愎如帝王般不容忤逆的老人的震怒可想而知。
在忍足的记忆里,矜子阿姨是个美丽优雅如同百合花一样的女人,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仍有着宛若少女般柔弱与纯洁的气质。她一直是安静而忧郁的,默默地接受着由姓氏决定的人生。这可能是她倾注了所有勇气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激烈反抗。
在那个年纪,他们其实并不理解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从跡部家比寒冬还要森冷的气氛,以及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言行举止,意识到有什么将要发生了吧。那是一种说不清的属于孩童的敏锐直觉,他们比以前更长更久地在一起,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忍足清楚地记得,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天边刚刚显出一点灰白,月亮的残影还没有弥散,周助掰开他们睡梦中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跟着他的母亲走出了跡部家的大门。他不知道那个已经开始把所有情绪都隐藏在微笑后面的孩子是否其实察觉到了他一直站在窗口看着他离开,才一次也没有回头。他也不知道在那张空旷的大床中间沉睡姿态的小小身躯,那轻轻颤抖的淡金色睫毛,是否代表他其实早已清醒,只是一直缄默着。
那年的冬天好像格外漫长,但春天终于还是来了,只有忍足和跡部进入了冰帝学园小学部,而不二,户籍上依然无法摆脱尴尬身份的不二,去到了远远的城市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