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平意》青棠棠棠

17、第十七章

　　一个有意引导，一个有意配合，陈欢和郝明娟两个人顺利回忆了许多小时候的事，这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全新的尝试。在入住秦府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这么畅快地说过这些事情了。
　　陈欢感慨道：“娟儿，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和咱们这几个人畅聊儿时趣事了。一时的谈论可以带来欢欣，长久的沉浸却会滋生悲怆。我们几个人的生活好不容易重新继续，我不想大家因为过去的事儿被再次困住。”
　　“可是遗忘是不容易的，没有什么能被真正地遗忘，尤其是那些曾经被你刻在心上的人……或者事。”郝明娟说道。
　　陈欢摸摸她的头：“你说得很对，有些东西我们没有办法忘记，也不应该忘记。但我们要学着接受，学会带着它继续生活。因为在我们身边还有爱着我们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值得我们去创造的记忆。残忍的过去是刻在人心上的一道伤疤，时间可以治愈它，但却无法抹去彼时的痛苦，每每想起，它还是会如影随形。这种痛楚难以被消灭，但是可以被调配。”
　　“调配？”郝明娟若有所思。
　　“是，调配。人时常会逃避让自己感到难受的东西，但这样只会让我们更加受制于它。只有学会面对、学会接受，我们才能掌控。咱们两家出事的时候我已经能记得很多事儿了，我奶奶过世那晚我还在明轩的陪同下跑出去找了一宿。这些都是我心底一辈子的痛。那天早上回到秦府时我就昏倒了，当时我真的觉得我不想再醒过来了。因为在我的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好好的。”
　　陈欢呜咽，没有管眼角滑落的泪接着说了下去：“可是后来我听到了陈香的祈祷，听到了你和陈俊的呼唤，听到了明轩的悔……我就觉得我该醒了，我们这几个孩子都承受不住眼睁睁再失去一个家人的打击了。”
　　“陈欢姐。”郝明娟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抱着陈欢哭了起来，“我当时真的真的很害怕。我听见爷爷跟哥说咱家的人都没了，咱们以后都要住在秦府，又看见你一直病着，我就好想回家，可是我们的家也没了。哥去看你的时候，我就偷偷躲起来哭，是天义安慰了我。所以我喜欢他，从那时到现在，再也不会有像他那样一个人出现了。”
　　陈欢抱紧郝明娟说：“娟儿，我当初也以为我再也没有家了，可是陈香陈俊一直在我身旁陪着我，他们用行动告诉我有他们在就有家，到现在明轩和你又给了我一个新的家。所以你看，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和天义没有当夫妻的缘分，或许是因为他确实不是你真正命中注定之人。你在幼年最艰难的时候遇见了天义，也许这次你也会遇见一个帮你渡过难关的人。”
　　“可是我不想忘记天义，我不想。”
　　“没有人要求你忘记天义，他是我们的家人，天义从来都不会从你的生命里消失。只是当你决定真正接受你们无法成婚的事实，那么你就可以进行选择了。选择让多年来爱他的经历就此停留在过去成为往后可以翻看的回忆，又或是变成你永远不敢触碰的禁区。你不想忘记天义，如果你选择了后者，那么未来等他和格格成婚了你还会有勇气见他吗？”
　　郝明娟摇摇头：“我想看着他好好的，就算不能是夫妻，我也想看到他幸福。他好好的，我就会觉得幸福。”
　　“那娟儿，既然木已成舟，我们就此放下好不好？我和明轩都陪着你，不拘多少时间，我们一起走过去。就像我们跨过小时候那道坎一样，让它成为过去的一部分，而我们继续前行，好好生活。”
　　郝明娟沉默了。陈欢心里知道她虽然柔弱，却也是个有决断的女子，只慢慢等着她想清楚。
　　终于，在即将睡过去之前，陈欢听到郝明娟小声但是坚定地说了一句：“好。”

　　谈至夜半，结果就是日上三竿。陈欢醒来时头还晕着，又眯了一会儿才好些。郝明娟已经不在房内，柳枝儿端水进来，看见陈欢已经起身，忙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起头发，不用陈欢开问便汇报了郝明轩和郝明娟的去向：“秦二少昨儿个被放出来了，少爷才刚和小姐说了，小姐就同少爷一道去秦府了。少爷还说，少奶奶今儿就在家好好歇着就是，铺子那边就不用过去了。”
　　“嗯，我知道了。”陈欢把桌上那根梨花簪子递给柳枝儿，“今儿在家简单些，只用这个就好。”
　　“诶。”柳枝儿应声又问：“那我把少奶奶底下的头发先编了再盘起来？这样既不复杂又好看。”
　　陈欢从镜子里看柳枝儿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俊不禁，笑着开口：“行，任你折腾。”
　　“少奶奶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要是小姐也能天天像您这么笑就好了。少奶奶，小姐她和秦二少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欢睁开刚刚闭上的眼，反问了柳枝儿一句话：“你先同我说说你觉得小姐嫁给秦二少怎么样？”
　　“少奶奶，这……”柳枝儿犹豫。
　　“家里不是外头，这儿也就我一人，你只管照实了说，我也不怪你。”
　　“诶……”柳枝儿抿抿嘴，皱着眉道：“我觉得……觉得女人总是要嫁给爱自己的人才好，对于小姐来说二少并非良人。只是小姐很喜欢二少，柳枝儿希望小姐能得偿所愿。”
　　“可小姐和二少退婚也是事实，不论是什么原因，这件事都已经成了定局。柳枝儿，你希望小姐幸福是吗？”
　　“是！小姐待柳枝儿很好，柳枝儿每次都会求菩萨保佑小姐平安顺遂。”
　　陈欢转身看向她：“那么你愿意帮帮小姐吗？”
　　“愿意！只要小姐能好，我做什么都愿意！”柳枝儿急切。
　　陈欢道：“你别紧张，我希望你帮忙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想你这些日子多陪陪娟儿。我上次看你和小云林妈聊天儿，就讲了不少趣事。你以前在府外，经历过很多我们没经历过的事，听过很多我们没听过的话。不拘好坏，你只管同娟儿好好说说，让她多知道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好少关注一些退婚这件事。只一点，那些太过粗鄙的内容就略去吧，咱们家规矩还在，小姐还小，别让她听到什么污言秽语。这段时间我也会多留在家里，有机会就带你们出去走走。”
　　“诶！”柳枝儿欣喜地答应，“少奶奶放心，我晓得！柳枝儿不会让小姐一直难过下去的！”
　　“还是要给娟儿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哭几次发泄几次，这样她才能有真正走出来的可能。”陈欢补充道。
　　“是，少奶奶，我记住了。”

　　陈欢有了柳枝儿的帮忙，对郝明娟也就更放心些了。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想略过早饭，同赵叔说说退婚事宜。
　　柳枝儿看陈欢径直就往大厅走，赶忙拦住提醒她：“少奶奶，您早饭还没吃呢！”
　　陈欢笑笑：“都这个点了，还吃什么早饭呀，直接和午饭并一块儿就行了。”
　　“不行不行，”柳枝儿连连摆手，“少爷走前特地交代了，不打扰少奶奶您休息，但不管少奶奶起多晚，这早饭都是得吃的。”
　　陈欢好脾气道：“直接就去大厅吧，我没胃口。”
　　柳枝儿急了：“少奶奶，您好歹吃几口也好呀，后边厨房里都给您留着呢。您要是什么都不吃，少爷回来问起来我们都得被罚。”
　　陈欢刚想说郝明轩什么时候罚过他们，就听见柳枝儿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赵管家罚人的时候可不留情面。”
　　陈欢被她给逗笑了，便道：“行吧，那你就去林妈那儿给我端碗豆浆来就好，其他的就不要了，我真没什么胃口。”

　　退婚这事儿郝明轩昨日回来的时候已经跟赵管家提过了，只是当时大家心思都在郝明娟身上，只是粗略地说陈欢了几句，详细的内容陈欢还得再做安排。
　　聘书晨起时郝明娟已经找出来放在梳妆台前了。陈欢按着上头记录的聘礼单子让赵叔又誊了一份，托他午后带几个下人去仓库里找，看看几样容易坏的东西保存是否完好，确认无误后再把它们搬到耳房先放着，等退婚的日子定下再全数退回。
　　赵叔点头称是，等陈欢接着指示。
　　陈欢接过柳枝儿递过来的碗，呷了一口豆浆，清了清嗓子道：“退婚这事儿虽是咱们家提出来的，可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说传出去，就是搁自己家里头谈起也不好听。所以赵叔这些日子就辛苦些，多约束一下咱们家里的人，让他们都警醒点，搬东西的时候少说话，尤其是别在小姐面前提。”
　　“少奶奶放心，咱们府里人不会多嘴，小姐的名誉我们自当好好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