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平意》青棠棠棠

132、第六章

　　一张照片对应一封信，单看是件浪漫的事，只可惜司和再没有当年的文笔。吃完药，即便抵抗住困顿，她的大脑也很难再进行复杂的思考。唯有情感，执着的情感能在笔尖断续。
　　旧年的一段时光，她被编入文科二班，授课的语文老师延续自己在高一班上的创例，继续在新班级推行办报活动。当时除了每月一期的校报和半月一期的心理普及传单，最准时分发到年段各班级的就是她们班这份作文报。
　　文章来自本班同学的习作和投稿，筛选、排版每次由不同的小组进行。每个小组的评选标准并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优中择优。在高二仅剩的一个学期里，司和费尽心思雕琢文笔，就为了能次次都上报。她知道林泽不会去看这比起文学社精心出版的校报粗糙几个等级的班报，但是她希望她的频繁出现，能被他人提及，然后“司和”这个名字就被他听进耳里。那时的她，还只单纯地希望在多年后的同学会上，林泽能对她有一点点印象。她想他那么聪明，只要记住一次，就一定能行。
　　后来林泽说，他确实对她有印象，不过不是在高二，而是更早一些的高一。就在新生入学一个月后举办的社团迎新晚会上，他记得她扮的灰姑娘的二姐，把主角怼得哑口无言。
　　其实哪有他说的夸张，听林泽说起，司和那时几乎就想埋到他怀里当鸵鸟，毕竟那又是一次她的聪明只聪明到一半的体现。她新加入文学社，社团为迎新会组织排演改编版《灰姑娘》，分配好角色后，成员们只排演过一个下午，大致分配了台词、商量了走位，就再没有练习的消息。谁知正式演出后，灰姑娘和王子的词大改特改，还牵涉到了两位继姐出场时的介绍。原本司和和她“大姐”只充当路过的背景板，结果听得从灰姑娘嘴里吐出的一大串贬低的话，她头脑一热，临时就接了一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的台词。那时的她哪晓得什么“暗通曲款”“暗度陈仓”的分帮分派争斗，还天真地以为是主演对角色有深刻的领悟，对现场有十足的把控能力，所以就等着这位“灰姑娘”随机应变，把表演进行下去。
　　结果台上就此静了好几秒。灰姑娘懵了，司和懵了，“大姐”也懵了。说话的和需要接话的相互对视，司和已经在心里打自己巴掌了。她不是什么漂亮可爱的美女，所以做错事大概率不会被快速原谅；她又只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台词的配角，如此作为，大概要让人误解到想出风头上面了。还好表演最后是没被搞砸，灰姑娘蒙混过了关。
　　可是该不该道歉呢？司和当时没想明白，也就没去。过后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许多年，每每想起，就觉得自己笨到不行。如果当时她再聪明一点，一个不屑的白眼就可以解决舞台上这个“被贬低后却若无其事”的困境。
　　林泽听完她所有的纠结，只是很温和地笑笑，半点没露出司和见过的出现在别人男朋友脸上那种不耐烦的神色。她记得他说：“你第一时间没想到那个‘白眼’，是因为你本身就不是一个会看不起别人的人。当下的那一刻，我觉得你接得挺好，现在再听你说来，那个剧本确实改得有点过。而且他们私底下再排练和修改剧本的时候，也没有通知你，所以这件事并不全是你的责任，我想最后他们也没来找你道歉吧。”
　　确实是各走各的路了。没想到一个高中的社团还能有这般暗潮汹涌，当司和在几个月后发现她第一次出校报时伴随的莫名经历居然是源于被合作同伴的暗地陷害后，她就毅然决然地退出了文学社。卷入这种无谓的斗争，还不如参加那个令人头疼的化学奥数班，那里的学霸们可可爱得多。
　　她还想细数那些帮衬过她带她“飞”的好兄弟们，林泽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和。”
　　司和疑惑抬头，只被他带着笑轻磕了脑门一下：“你果然是少根筋。”
　　偏科少女的理科成绩可想而知，奥数班的进度和难度林泽更是清楚。想起自己的中途退班，司和脸上一红，埋首嗫嚅：“我化学成绩其实不错，只是没有其他人那么妖孽，后来老师开始教高二的内容，我才跟不上的。”
　　“没有关系。”林泽注意到司和对他们之间的“差距”的在意，但他其实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问题，“没有人是完美的，包括我也一样。阿和，你有你的闪光点。”
　　那是什么呢？司和睁大眼睛等他举例，可是林泽没有回答。他低了头，轻轻、轻轻地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吻，然后顺理成章，她回应了他。
　　唇齿触碰时的悸动心情上涌，那么清晰，令司和越发思念林泽。她闭上眼，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畔。他们曾经那么美好，怎么会走到如斯境地？古人悔“当时只道是寻常”，她当时已经如此珍惜，为什么现在还会这般痛苦？
　　如果不写林泽，就不会落泪；不落泪，就不会停笔反复去想曾经。暗房的照片整齐悬挂在绳索之上，被她拆下，一张张带回，如今又按顺序铺陈在桌面，像是把他们大学四年的相处凝结在了一瞬。
　　如果时间真能冻结多好，又或者就像电影里那样，无限循环。她可以接受他的死亡，只要能让她重复在有他的日子里生活。
　　隔着窗玻璃，洗印店老板夫妇看到司和无言落泪的模样，心里异常不是滋味。没有人希望现实以悲剧收场，尤其是他们见证过过去。
　　“司小姐，我们来看看你。”
　　朴实的夫妻俩放下果篮，坐下那一刻望着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觉得先前该再买束花，鲜艳的颜色也许能让病人暂时开心一点。
　　“谢谢，你们有心了。”司和礼貌回应，微微颔首，想起这话早就该说，便又再后头加上一句：“也谢谢你们保存着林泽的暗房。”
　　她的激动，使得话音的末尾都在颤抖，小胖忙摆起手，又劝司和靠回枕上，才带着几分唏嘘接话：“他跟我们也是朋友，而且次次都交整年的租金，我就想着也不急着出租房间，再等等，也许有人会来领走这些照片。这不，你来了嘛。”
　　司和只觉郁郁：“我迟了太久了。”
　　“可是你来了，你来了这就够了。”
　　安慰的话脱口而出，察觉到司和的情绪又有陷入更低谷的苗头，小胖夫妻俩对视一眼，直接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到了她的病床桌上：“其实这么晚过来，是想给你这些。一个小盒，黏在暗房桌子背面，我们看里头是个胶卷，就洗了照片一块给你拿过来了。司小姐，我们就是怕你着急，你别怪我们自作主张。”
　　“不……”司和发出一个音节，随即全身心的注意力就都被新照片吸引了过去。
　　还是她没见过的旧照，可是只有四张。
　　她注视着，突然想起他们接吻完后林泽莫名其妙的一句“未来你会知道”。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缩影。
　　这才是他眼里最重要的她吗？
　　那个游戏，似乎不仅仅只是一场游戏。
　　司和被震荡得说不出话来，比之此前进入暗房的一刹那，感动与痛苦都是有过而无不及。她反复看了那几张照片许久，看着镜头下笑意盈盈的她，更不断想起那时镜头之外的林泽。
　　她第一年来滨海，拿了支仙女棒装偶遇，死皮赖脸要跟他一起过节。行了很久林泽才与她并肩，司和以为他是不情愿同她一起，没想到他是落后在拍她的背影。
　　第二年她熟门熟路“登堂入室”，第一次开火做菜，慌乱得一塌糊涂，他明明看见了全部，还留下了“铁证”，却还面不改色吃完了全部。
　　第三年她趁圣诞节假期飞回国内，碰上他出任务，他说着没空，结果最后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赶在午夜十二点到来前跑回家陪她装饰圣诞树。他还记得她最喜欢的那颗树顶星星。
　　还有最后一年，他告白后，她要回校前，他要她闭眼许愿。
　　司和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百感交集地拿起了其中两张相。原来她最后站的位置，和第一张她在前走时被拍下的位置一模一样，都在林家大宅门口的阶梯，林泽也始终停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
　　原来命运早有预兆，他们在开始和结局都会有一段相隔甚远的距离。
　　司和最后看了一遍满床的影像，终于闭眼，不再挣扎：“请你们带走吧，这些，信，照片，全部都丢掉吧。”
　　她已经理解了那句“未来”，也猜出了游戏最终指向的地点。她想知道一个“结果”，林泽想过给她一个“结果”，可是如今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他走了，她也再不是当年的司和。
　　十八岁的司和可以因林泽而勇敢，二十三岁的司和再也没有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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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章在写什么，我感觉我也很混乱……
晕晕晕晕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