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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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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江南这边的夜晚还冷的楚楚冻人,可坐在院子里面的两个人却好似都没有感觉到这寒意一般。
祁醴捧着酒杯,慢慢地喝着里面的果酒,夜里的院子根本也看不清什么桃花,好在今夜的星辰格外好看,祁醴静静地坐着,抬头看着星辰,什么也没有说,也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向陌柳很快就将半壶果酒连带着祁醴炒的菜都吃完了,这会儿正吃着糕点,懒洋洋地靠在石桌上面。美酒喝完了,美食吃完了,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拍拍屁股准备回去了。向陌柳却完全没有想走,她不是个喜欢看星星赏月亮的人,这种带着些酸味的文人喜好她向来不能理解。可今夜就这样坐着,却觉得格外舒服。也不知是不是果酒太好喝了,今夜的月亮带着果酒的香甜,今夜的星辰也带着果酒的香甜,就连今夜的凉风都带着一股酒香。她转头去看旁边还捧着酒杯的人。
安定侯府的世子妃,她师兄挂名的妻子,师姐心头的一根刺。她本对这样的人并无好感,她此次前来一是好奇这个宁可守活寡也要占着世子妃位置的人是什么样的,二来也打着让这人和师兄合离,趁早死心的念头。可如今她却和这个原本应该毫无好感的人深更半夜坐在院子里面吹寒风,还吹的心甘情愿,甚至还想一直这样吹下去。
向陌柳并不曾改变心里面的想法,她仍然希望祁醴和沈文修合离,仍然希望祁醴能够彻底死心。可这份希望里面却又带着一份自己的私心。
她希望……希望祁醴和沈文修毫无瓜葛,却已经不是为了师姐,是为了……为了自己。
“喝酒、吃饭,这本是最开心不过的事情,可是你看,在这安定侯府,连一顿痛快的饭都吃不着。一顿家宴,精心准备、满桌的好酒好菜、糕点水果。可是一顿饭下来光顾着生气了菜没吃几口,连味道都尝不出、记不住。想要这样痛痛快快吃一顿饭,还得深更半夜偷偷躲起来吃。忒的没有意思。世子妃,这样的地方,你当真是真心想要呆着吗?”向陌柳向来想做便做,心里生了想法,便立刻付诸于行动。
祁醴终于喝完了手里面的那杯果酒,她有点微微的醉意,这是她的第三杯酒,她的酒量很差,纵然只是甜甜的果酒,三杯便也已经有些不行了。她有点晕晕乎乎地,听见向陌柳这样说,便有些好笑地转头看着她,歪头笑道:“在安定侯府不能好好吃饭,在旁的地方便能够好好吃一顿饭了吗?向姑娘岂不知,这世上吃不上饭的人不知凡几,每日为了几口吃的奔波,还要受尽冷眼,一口饭里面伴着多少委屈、泪水、无奈?街上的乞儿、小贩,田间的农户,码头的工人,还有这安定侯府的丫鬟、下人,谁又能说他们吃的那口饭简单轻松?我能够留在安定侯府吃上一顿精心准备的饭菜,本就该知足了。你看,即便那顿饭吃不上,我却也能够在这儿偷偷再吃一顿,比起那些朝不保夕,今日不知明日能不能吃饱饭的人来说,岂不是再幸福不过了?”
向陌柳闻言,也不知为何,竟觉得胸口一阵阵的难受,她皱眉轻声问道:“世子妃这样,便满足了吗?”
祁醴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向陌柳,笑的软软地,她双眼弯弯,回道:“是啊,为何不满足?在哪里吃饭,不是吃饭?在哪里吃饭容易?其实在哪里吃饭都一样,既然都一样,为何不留在这里呢?”
向陌柳看了她半晌,倏地收起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坐直了身体,看着祁醴认真地说道:“若是我说,只要你能和我走,我便能够让你每顿饭都吃的很快活,你可以尽情吃自己想吃的,不用顾忌旁人。你若是想要喝酒,我便为你酿酒,你若是喜欢喝茶,我们便去寻最好的茶叶。我虽然给不了你世子妃的权利,却可以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不让任何人欺辱了你。你若是想看桃花,我可以带你去看遍各地的桃花。你可以彻夜看星辰,也可以想睡便睡,想起便起,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你可以大声地笑,也可以放肆的哭。只要你愿意,红尘、归隐我都可以陪你,世子妃,你可愿意同我离开这里吗?”
祁醴趴在桌子上,她静静地听着,许久都没有开口,而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好像睡了。向陌柳直直地坐着,一双眼紧紧地盯着祁醴,一瞬也不敢放松。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一声赛过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紧张。
向陌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她想带祁醴离开这里,想陪着祁醴过她想过的日子,她不愿意祁醴成为世子妃,哪怕只是个挂名的世子妃。她还说不清是为何,却格外想这样做。
就这么等了很久,向陌柳却听得祁醴“嗤”的一声。那是一声嗤笑,而后她见祁醴趴在石桌上,抬头、睁眼看着她,对着她笑道:“你们文安书院的女子,都是用这样的方法拐人跑的吗?”她的面上仍带着笑容,她轻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可眼里却没有笑意。
向陌柳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这样的感受,似乎身体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夜里的寒风突然就吹的她浑身冰凉。她站了起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祁醴仍旧笑着看她。“香色白莲塘,乍似春光?梧桐树下夜还长,纵若鸡鹅交颈睡,不算鸳鸯。十里换红妆,尽入轩窗。新痕对镜怕思量,忘了缠绵忘了泪,只记凄凉!”她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静静地看着向陌柳,蓦地突然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而后她便转身,慢慢朝着自己的屋子走,也不顾仍旧站在原地的向陌柳。直到关门的那刻,她才又对着向陌柳说道:“多谢向姑娘关心。”而后便关上了门。
房间里再没有了动静。
向陌柳愣愣地站在原地,见祁醴的房间熄了灯,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狠狠一咬下唇,像是受了委屈而无处宣泄的孩童,最后一纵身,翻出了院子。
祁醴回了房间便睡了,今夜闹腾到现在已经过了她每日睡觉的时辰,她进了屋没有耽搁,什么也没有做便躺床上不省人事了。
祁醴做梦了,她极少做梦,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做梦了,上次做梦似乎还是在出嫁前。她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香色白莲塘,乍似春光?梧桐树下夜还长,纵若鸡鹅交颈睡,不算鸳鸯。十里换红妆,尽入轩窗。新痕对镜怕思量,忘了缠绵忘了泪,只记凄凉!”那是她母亲常念的一首词,起初,母亲念这首词的时候会落泪,会伤心。到了后来,再念这首词的时候,便只剩下平淡了。
“娘亲。”
“阿醴乖~”
“娘亲为何总念这首词?”
“以前念,是娘亲放不下,后来念,是娘亲提醒自己要放下,以后……娘亲不会再念了。”
“娘亲,娘亲?”
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