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心死×自责×梦醒 ...
-
曾有人说过，流星街比命还珍贵的是眼泪，可若珍贵到连眼泪也无法抵值的时候，是什么呢？诺卡从前不知道，可在这一刻，在侠客抱着缘西微笑着艰难走回房间时，她有些明白了，原来珍贵到极点的东西失去，竟是连哭，也哭不出来的。
这一晚，整个基地显得异常安静，连平时最闹腾的窝金和信长也一声不吭地傻坐在大厅里发呆，而另一些人则早早地回了房间将自己锁在里面，也不知干些什么。诺卡怔怔地坐在厅中的角落里，望着窗外无星的黑夜，脑中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什么都堵在心里，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刚才侠客那空洞的笑容一直在眼前徘徊，耳边依然是缘西死前的呢喃挥之不去，她忽然就“腾”地一下站起来：不行！再不做点什么，她会疯的！
一头扎进厨房做了宵夜，派克也跟进来帮忙，虽然明知道这时不可能有人吃得下，诺卡还是固执地给每个人送了过去。白得刺眼的小瓷碟上，静静放着一块红色的草莓蛋糕，一时不慎放多了果酱，血红色的草莓汁顺着蛋糕蔓延下来，染红了大半个碟面，白色与血色混杂，凄艳夺目得让人心惊，再配上一边苦涩浓厚的黑咖啡，竟像极了现在所有人的心境。
和派克分头一份份地送到各人房间，不肯开门的便搁在门口，诺卡轻轻敲了敲侠客紧锁的房门，不出意料地没得到一点回应，她低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最后一份茶点放在了离门三步远的地方，即使门被忽然推开也不会撞翻，然后收起托盘，默然地向自己房间走去。
经过库洛洛房间的时候，看见派克正端着一份茶点杵在门口，表情有些挣扎，似乎很担心的样子。缓步走到她身边，诺卡伸手搭上她的肩，望了一下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团长他也不开门么？”
“嗯，他只说把东西放门口就行，可是……”派克紧锁着眉头，素来平稳的声音有了丝犹疑，“……团长他很久没这么做过了，至少，在旅团组建的十年中没再把自己一个人与大家隔开过了，我……”她没有说下去，但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显示了她此时的忧心，虽然不说，但诺卡明白，派克她，是很关心团长的。
放在派克肩上的手轻拍了两下，诺卡伸手接过了盘子，向着派克安慰似的微微一笑：“放心，团长他不会有事的，别想太多，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就好。”看到派克还不放心的样子，她轻松地扮了个鬼脸，“不用担心，我一定让他把东西吃下去，不会让他一个人闷死在里面的！”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派克点点头，同意了：“那麻烦了，我先回房间，待会再来替你上药。”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诺卡右肩的伤处，皱了皱眉。
“没事，不用的，小伤而已，过会自己裹一下就好了。”诺卡不以为意地随口婉拒，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个上面，看着走廊尽头那扇破旧的窗子，外面的天气已快要变了，原本的月亮早没了影，只剩下浓重的黑色，压抑的人几乎无法呼吸，她自嘲般地勾起嘴角，“我还死不了的。”
“好吧，我走了。”派克最后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和旁边异常平静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诺卡看得出来，她依然没有宽心，派克，内心真有着和她外表不相称的温柔啊……
随着派克的离去，诺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终定格在毫无表情的频段，转头正对着那扇黑色的木门，又敲了一眼手中端着的茶点，诺卡终是低低叹了口气，上前敲了敲门：“团长，我可以进来吗？”
放下手中的盘子，诺卡看着窗边黑发男子的背影，微笑：“我当你不会让我进来的。”
库洛洛望着窗外无光的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答：“你不是派克，我不让你进来，你就会不进来么？”虽是反问，却听不出一点平静以外的情绪。
干笑了两声，诺卡有些心虚，刚刚她确实打着不开门就踹门进来的主意，顿了顿，她终是开口说了：“吃点东西吧，派克让我送来的。”恍若平时那轻松的语调，诺卡玩笑似的埋怨，“你们这些家伙，今晚我不在没人烧晚饭，你们肯定都没吃，这不给你们送来了，省的团长你待会儿说我不负责任。”
“诺卡。”低沉平缓的声音打断了女子的喋喋不休，库洛洛静静望着那一片漆黑，仿佛他整个人也快融入了其中，他轻轻开口，“下雨了。”
“啊？！”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愣了愣，诺卡也将目光投向窗外，没有说话。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嗒嗒”声响，水流顺着玻璃一股股流下，将原本蒙尘的玻璃冲洗得很是明净，可是，却永远冲不尽流星街的肮脏阴暗，只会让明天的垃圾山更加潮湿脏乱而已。
没有理会身后人愕然的反应，库洛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本书上说，雨是神的眼泪，下雨是神因悲悯而哭泣……神，他会为流星街流泪么？”最后一句，平静的语调不可抑止地带上了嘲讽。
“就算神会流泪，流星街，他记得么？”美丽的血眸里满溢着浓浓的讥色，诺卡答得淡然，“我们，不需要救赎。”
“呵呵，不需要救赎啊……”库洛洛忽然低笑了起来，慢慢转过身，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俊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诺卡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那一丝懊悔，他轻皱了下眉头，“这次，我好像玩过头了。”
诺卡明白，他说的是他整侠客不让他和缘西两人见面的事，一连三月，再见面却已是天人永隔，虽然这是谁也没料到的意外，但毕竟这事因他而起，一个随意的玩笑造成了他的团员可能一生的遗憾，即使没有侠客那一句无心的话，他也会自责。到现在诺卡仍记得他曾经说过组建旅团的目的，可是如今，眼睁睁看着重要的同伴死去却无法挽回，即使是一向理性坚定的团长，也不可避免地有了些失落，团长他，背负的太多了。
“你……”诺卡没有说下去，她明白，这个叫库洛洛•鲁西鲁的男人不需要安慰，强大如他，也会有难得的一瞬软弱，可即使是这一刻，他有的也仅仅只是痛苦，而不是逃避，他不拒绝任何东西，包括已改变不了的哀伤，却依然冷静自持，作为蜘蛛头，他无疑是最完美的，可是这样的他，无端地让人心疼。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诺卡明白，即使是心疼，他也不需要。
沉默了一会儿，库洛洛忽然往门那边望了望：“侠客怎么样？”声音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优雅，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孩子气的懊恼只是错觉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诺卡悲哀地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总是无法说全一句完整的话，咬了咬唇，她终没将“不知道”说出口。怎么样，还用问吗？！谁都看得出来，缘西和旅团就是侠客内心世界的整个天空，现在半边天塌了，他能好才怪！现在不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也不知是生是死。想到这，诺卡又想叹气了。
“他会好的。”或许是看出了诺卡的不安，库洛洛说的笃定，不明白他是打哪儿来的信心，“我相信我的团员，蜘蛛不会因任何事倒下，夺去我们珍贵东西的人，必须有承担我们怒气的准备。杀了西的，是揍敌客家和西莎•斯兰诺拉吗？”平淡的语气，诺卡却清楚地听出了里面的隐怒，像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外表看不出征兆，内里却已是岩浆翻涌、烈火灼人，一触即发。
诺卡点点头，紧锁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房门却忽然被敲响了，怔了一下，只听见库洛洛淡淡说道：“请进。”
门轻轻推开，出现在门口的，却是诺卡怎么都没想到的人，像是验证库洛洛所说，虽然茶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到处沾染的血迹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侠客仍像平时一样笑着走了进来，只不过，灿烂的笑容中再无半点暖意，原本灵动的翡翠色碧眼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再也融化不开的冷漠。
将手上的东西递到库洛洛面前，侠客平静地解释：“这是所有有关下次行动的资料，我刚刚整理了一下，我想，这些应该对行动有所帮助。”顿了下，他抬眼直直望进库洛洛那双漆黑的夜眸，语气异样决绝，“团长，这次行动我要请假，有个人事务必须处理。”诺卡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他暗自握拳，像是在竭力压制快要失控的情绪，指甲不由自主地深深陷入了掌心。
“哦，灭了斯兰诺拉家族么。”随手将资料搁到一边，库洛洛语调不变，却是一针见血，无视侠客有些惊愕的眼神，他缓缓说着，“你认为，这算个人事务？！”
“团长，你……”侠客显然是听懂了，翡翠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光芒，又望望旁边对他眨眼的诺卡，说得坚定，“我明白了，这就去准备行动资料。”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身上那种危险的愤怒再无须掩饰，仿佛扼人喉咙般令人窒息，无意泄露的念压却透着一种无言的哀伤，诺卡打了个冷颤，这样的侠客，让人打心底地感到害怕。
“侠客。”经过诺卡身边时，库洛洛淡淡一声唤住了侠客的步子，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库洛洛一字一句极为清晰，“你是蜘蛛脑。”这是他作为团长的提醒，你是蜘蛛脑，所以你可以哀伤，却不能失控，旅团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们不会停下脚步，如果你跟不上，那只能被遗弃。这些都是库洛洛的未尽之言，以侠客的头脑，他相信他听得懂。
果然，侠客唇角上勾，笑了开来，灿烂无比的完美笑容里是化不开的冰冷刺骨，唇在笑，脸在笑，只有眼睛，没有在笑，里面只有残酷的杀意。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这种反应却比任何回答都让库洛洛满意，只见他也轻轻勾起了唇角，展露出一个优雅魅惑的浅笑。
在侠客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诺卡终是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多说，但话还是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冲出了口：“不想笑就不要笑！说真的，侠客，你这张笑脸真的很丑！”
听到这话，侠客的动作顿了下，却只是微微顿了顿，便依旧断然离开，没有回头。诺卡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廊道里，低低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子正对上库洛洛黑得看不出底色的暗夜之眸，他正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自己，不由心里哀嚎，诺卡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刚才的那句话，确实在那么瞬间动摇了侠客，而心不够坚定的蜘蛛，幻影旅团绝不需要！
漆黑无星的夜色被焚天的烈焰划破，偌大的斯兰诺拉家族庄园陷入了一片火海，触眼处尽是绝艳的血红，染遍了整个庄园的土地，夹杂在烈火鲜血中不断的凄声惨呼以及枪支鸣响，谱写了一首宏大凄美的安魂曲，近三年来旅团的第一次全员行动，是送给逝去的8号蜘蛛血与火的华美葬礼。
此时，盛大的葬礼已接近了尾声，作为祭品的西莎•斯兰诺拉被库吡的“圆”从密室里搜了出来，现在正瘫在众人面前，长发披散，衣衫凌乱，嘴角挂着血丝，宛若厉鬼一样的眼神怨毒地盯着众人，原本秀美的脸上满是血污，说不出的狰狞丑陋，与缘西如此相像的那张脸，落在众人眼里却是极度的厌恶。
冷冷注视着地上的女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重而压抑，忽然侠客上前一步，站到了西莎面前，鄙夷地俯视着脚下的女人，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话却是向库洛洛说的：“团长，请把她交给我处理。”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杀害西的凶手，他绝对要亲手毁掉，谁也不能阻止。
而库洛洛显然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默许了他的要求。侠客唇角一勾，竟是笑了出来，不过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冷酷残忍，令人毛骨悚然，他就这么笑着缓缓向西莎伸出了手，手指间是一根黑色的天线，诺卡明白，就算死，侠客也不会让西莎死的那么容易。
地上的西莎却没有闪避，反而一动不动，只是忽然抬头紧盯住侠客那双翡翠色的碧眸，溢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轻轻开口，声音有些缥缈：“侠客，好久不见，我想你了，过来抱抱我，好不好？”随着她的话语，仿佛有一种古怪的魔力弥散在四周，众人一阵恍神，之后蓦然发现西莎不见了，她的位置上扬头浅笑的，正是早已死去的缘西。
侠客也愣住了，面对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容颜，他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手微颤，指间的天线掉落地上，眼里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那个温暖到仿佛灼伤人的笑容，缘西爽朗清脆的声音又回荡在了耳边：“记得吗，你说等我回家的，现在我回来了，我们永远在一块……”这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保留这一刻的心动，这一瞬的温暖。
缓缓伸出手，像是要轻柔地抚上女子的面颊，眼神迷离，仿佛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不见，女子唇角微扬，笑得诡诈：“我喜欢你，就是死也会死在你身边，你说过你永远相信我的，你还记得吗？……”这话似乎是极度的蛊惑，侠客也微微勾了勾唇，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唤了声：“西……”
不好！这么看来，西莎竟然也会幻术，侠客他显然中招神志不清了！诺卡刚想上前帮忙，却被库洛洛伸手拦下，不解地望向他，只见他平静而优雅地微笑着：“相信侠客，他可是蜘蛛脑。”他说的异常笃定，毫不怀疑，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像是验证他的话，就在西莎刚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时，却骇然发现，原本应该抚上自己面颊的手正死卡在脖子上，慢慢收紧，呼吸顿时困难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侠客，现在他的脸上只余一片冰冷，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一字一句说得坚定：“西，已，经，死，了……你，不，是，她。”说出这话的侠客显得无比痛苦，好似这几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鲜血顺着紧咬的牙关流下，竟是自咬舌头用疼痛强制将自己从幻境中唤醒，直接面对这不想提起的现实。
手指一根一根逐渐握紧，幻境随着西莎的窒息灰飞烟灭，面对西莎惨白惊恐的神色，侠客散发出了从没有过的愤怒与激烈，身周的念压恍若失控般地扭动狂舞着：“利用西，你去死！”瞬间卡死的手捏断了西莎的颈骨，她的头以不自然的角度垂下，脸上仍保留着极度的惊诧与恐惧，原本与缘西有着七分相像的容颜，现在却是一点相似的感觉也没有了，侠客说的对，她不是缘西，也不配代替缘西。
随手将已无呼吸的尸体扔在地上，侠客抬头看天，黑沉沉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已是繁星满天，一如曾经的那个星夜，只是此刻，爱人已逝，幸福不再，即使明丽的星辉依旧，今天也不会是那日，错过了就是永远的失去，这个世上没有如果。西死了，确确实实地死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了，再也不能翻着白眼说他烦，再也不会因点小事嘲笑他，再也不会动不动暴走打人，再也不会……说爱他，在亲手杀死西莎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西的死亡。
“原来，你真的死了啊，西……”清冷的星芒中，笑容灿烂依旧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满眼泪水，因着仰望的角度顺颊滑过，直坠血泊尘埃。流星街的眼泪比生命珍贵，那是因为我们早已忘了流泪，而今天你，又再次教会了我什么是悲哀，什么是眼泪，就放纵这么一次，仅此一次，只为了永远记得，曾经有过你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心死×自责×梦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