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寐》洲周舟

4、他们说我是孤儿

　　身体似乎越来越重，控制不住猛往下一掉，“呼，做梦啊。”许清池下意识睁开眼，又立马闭上翻了个身，不断用左手挠右手手腕。
　　翻了两下睡不着了，反而越来越清醒。眼皮子努力睁开，四周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一点点从床上坐起来，开了灯，一个人直直盯着手发呆。
　　“不会是过敏吧，好痒。”
　　抓过的地方都长了一层细细的水泡，白皙的皮肤还留着几道红印子，因为抓的用力还多手上残留着紫色的小颗粒。
　　晚饭的时候许莫还是跟莫旭升闹别扭，老爷子干脆一句话，“你要别吃，就真的别吃了，你们都别管她，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
　　半夜还真的好饿，许莫本来说想要有骨气一点，但真的没办法，肚子里一阵一阵，像是有十万只馋虫在侵蚀她的胃一样，时不时还伴随着一点点想要呕吐的感觉。
　　“偷偷到楼下那两块饼干，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索索，你待在这，我下去马上回来。”许莫出房门前偷偷把房门关上，一个人穿了件薄外套就下去了。
　　一出房门，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把许莫吓到了，稍稍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挪到转弯口，楼梯间墙上的大窗户，微微泛白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到对面的墙上，树影摇曳，俨然像是奥特曼里的大怪兽。
　　晚上的风还是很大的，猛兽一般的呼啸声不断倾入到许莫的耳朵里，风强大的冲力将纱窗撞在窗框上，发出沉闷的“嘣——嘣”声。
　　“不怕不怕，”许莫嘴上说着不怕，身体里那颗不安分的东西却都要蹦出来了一样。
　　“咝——”深秋水龙头里的水格外冷，许清池刚把抓过的地方接触一下水，又立马把手缩了回来。
　　从洗手间出来，开了一盏小夜灯，端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手上的抓痕一直蔓延至半个手臂，盯着久了还有一丝丝狰狞，把袖子挽下来，眼睛眯起来，沙发软软的像是一个鸟巢一样将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耳边似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本来以为只是一两声没太在意，可这声音像是上了发条一般，间隔时间出现一次。
　　朝着发声地看去，晕黄的壁灯将整个客厅营造出一股鬼屋的错觉，他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球拍，靠着墙一点点往前摸。
　　在脑子里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最多的还是动物的可能比较大，“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一向是无神论的许清池也开始有点心里犯怵。
　　靠在楼梯下面的柜门上，许莫将饼干含在嘴里，等到饼干软掉再慢慢咬，生怕咀嚼声太大被发现。
　　吃得差不多了，刚想站起来，饼干盒的盖子顺着腿滑下去，抛了出去，许莫半个身子斜倾出去想把盖子捞回来。
　　“莫莫，”他放下手中的球拍，蹲下来，单薄的身体只套了件毛衣，脚上也只穿了一双简单的地板袜。
　　许莫怎么也没想到许清池半夜会在客厅，刚刚吃饼干的时候没太在意，被发现还真的有点尴尬。
　　“清池叔叔，你别告诉外婆，”平时许清池一向很好说话，但是今天这事怎么样心里都没底，许清池把许莫抱在怀里，用大衣把她整个裹起来，“外公知道会罚站的。”拿出女孩子专用的撒娇伎俩，扯着他的衣领不撒手，哭丧着脸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买她的账，抱着她一路走回客厅的沙发上，许莫努力去观察他的表情，可是被眼镜挡住了看不大清。
　　晚上没吃饭现在肯定还饿着，两块饼干根本不够，架子上放着许莫平时喝的奶粉，想着给泡一杯。
　　“叔叔，我错了。”许莫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趴在餐桌上又冲着他轻轻说了一句。
　　“莫莫，平时这个奶粉放几勺？”抓耳挠腮好半天也不知道具体放几勺，作为叔叔辈不会冲奶感觉又有点不好意思。
　　“看心情，外婆每次都是看杯子大小的。”印象中外婆也是很糊涂，每次冲都是随便来，所以一会浓，一会淡都是很正常的。
　　放了三勺，水慢慢倒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颜色变淡了，下意识就端起来喝了一口，淡了点，又往里面加了一勺。
　　抱着杯子窝在沙发里，刚刚脚都冻僵了，这会才一点点回暖，感觉到旁边一直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还在想着到底该怎么解释半夜吃饼干的事情。
　　“好喝么，”看着每次就抿进去一点点也不知道是烫还是不好喝，“小心烫。”
　　“叔叔，是有点烫。”搂在怀里半天也没喝进去点什么，又不好意思提。
　　“来，我帮你再凉凉，”又从厨房拿出个杯子，“你把身体盖好，别感冒了。”许清池端起两个杯子，来回倒着，就像是小时候爸爸给他凉水一样。
　　“你下午打架，没有哪里受伤吧。”
　　晕黄的灯光下，只看见两只手来回倾倒着乳白色的牛奶，许清池很认真盯着两个杯子，不让牛奶倒出来，嘴巴里还在絮絮叨叨不断吧嗒。
　　“没有，”想想下午的事情又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但是刘杨惠子到底还是说错话了，所以又把自己从愧疚的路上给拽了一点回来。“是她先打我的，外婆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且我怕没有打她，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莫莫，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做错了对不对，”牛奶倒了几下，倒出来试了一下温度，刚刚好，“来，喝吧。”
　　看着她抱着牛奶一点点嘬，软软的头发夹在耳朵后面，脸上肉乎乎的，像是一只大包子，眼睫毛长长的，垂着盯着牛奶。
　　“莫莫，哪个小朋友说你坏话了么？”忍不住伸手去摸摸许莫的脑袋，小家伙也认识快两年了，一直都很乖，但是也很爱闯祸，“莫莫，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上了小学就是大孩子了。”
　　“清池叔叔，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爸爸妈妈只有我没有？”看着许清池整个人一下子从沙发里坐了起来，氛围似乎严肃起来。
　　“莫莫，你有爸爸妈妈，而且他们都是非常伟大的人。”
　　“伟大的人？”
　　“许莫，他们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呢。”
　　这时候，死亡的概念对于许莫来说已经不模糊了，可是莫迪说烟散了，许清池说变成了星星，怎么到了大人的世界里，都不一样了。
　　“可是有人说我是孤儿，我知道孤儿什么意思。”许莫低着头也不敢看许清池，声音越说越小。
　　眼看着她的鼻涕和着眼泪都要滴进牛奶里面了，赶紧伸过手用纸巾一把糊掳走，许清池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此时像是停转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回答，当一个高二生面对这样一个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问题，真的很棘手。
　　“许莫，每个人都很特别，虽然你爸爸妈妈没有了，可是你还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对不对，很多人都在期待许莫长大的样子。”
　　许清池把所有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方法笼统归到一起，希望对于五岁的她来说这样子不算残忍。
　　“我喝完了，困了。”当许莫一声不吭只是来了这么一句时，许清池又觉得对待这个小孩似乎跟对待别的同龄小孩不太一样，好像表姐家的就没懂那么多。
　　“那，是不是先刷个牙？”
　　“可是我之前刷过了。”
　　“可是你刚刚喝奶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