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人不知》五月如歌

8、第七章

　　“你......”眼见她就要发飙，可是还是忍住了，竟然还装起可怜来，“我今天不方便喝酒。”
　　关心月果然是被关宛平一手调教出来的，她的忍耐力连我都想为她鼓掌。
　　可我才不吃她这一套：“那我今天也不太方便原谅你。”
　　话一出，我感觉周围有人在倒抽凉气。
　　兴许是有人被我的“霸气”折服，但更多的应该是在心里把我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台词无非就是：“林梓希也太得寸进尺了吧。”“总欺负后妈的女儿算什么，她当自己是灰姑娘的姐姐吗？”
　　反正，总归有人会被她可怜兮兮的外表所迷惑。
　　比如现在站起来的萧明阳。
　　“我替她喝吧。”他兀自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倒翻酒杯给我看。
　　随即，我看到刚才还眼泪汪汪的关心月，此刻正得意地朝我笑了笑。
　　要不是此刻梦珊在桌底下按住了我的大腿，我可能会立马摔门而去。
　　萧明阳，你总能在最不适合的场合给我难堪，让我成为众人的笑话。
　　我忽然想明白了他的那句对不起，原来只是替关心月说的。
　　这顿饭果然吃得很糟心。我全程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跟面前的草鱼较劲。
　　什么破鱼，鱼刺那么多，刺得我的心好疼。
　　这顿饭持续到晚上九点多。觥筹交错之后，包厢里呈一片东倒西歪状。雪梅和亚茹也喝醉了，梦珊让我帮忙把她们送回宿舍，我答应了。
　　于是，从金源酒店到学校宿舍楼的路上，可以看见一群清醒的人扶着一群醉鬼吃力地前行。
　　把喝醉的两人送回宿舍后，我走出宿舍楼，恰巧遇到了萧明阳。
　　他应该是送关心月回宿舍。
　　他静静地站在树下，月光将他的侧脸打上阴影，微风吹起他衬衫的衣角，像极了漫画书里描绘的夜之王子。
　　是啊，他一直都是我趋之若鹜的王子。
　　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注定了这四年时光里要为他倾心。
　　我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几乎快要入迷时，萧明阳忽然转头看着我，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我已经搬到市区住了。”我走下台阶，走近他。
　　“哦，好像听梦珊提起过。”他摸了摸鼻梁，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说：“你刚才好像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
　　被他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有些饿。
　　可我好奇的是，他刚才明明一直在跟旁边的男生聊天，是怎么发现我没有吃东西的。
　　见我没作答，他讪笑：“刚才光顾着聊天，我也没吃饱，你不想吃的话就算了，我自己去。”
　　“一起吃吧，我想吃学生街那家牛肉面。”我抢着说，害怕他改变心意。
　　他的眼眸忽然闪了闪，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在去牛肉面馆的路上，我们两人又沉默不语。
　　好像我和他之间最经常出现的状况便是沉默。
　　不知道他和关心月走在一起时，都说些什么呢？或许是聊专业知识，聊经济形势，聊国家大事，而这些话题都是我不擅长的，难怪他总是缄默不言。
　　可奇怪的是，即使我们两人许久不说话，我也不觉得尴尬。
　　那种感觉就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或恋人般，彼此间培养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要你在，我就很安心。
　　而这样仅属于我俩的安静夜晚，也许以后再也没有了。
　　我望着前面尽头处灯火通明的学生街，忽然好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我和萧明阳就这么一直走着。我曾经幻想过，一个人独自远行，走过春日夏风，秋叶冬雪，踏遍南水北山，东麓西岭，可这四季春秋，苍山泱水，都不及他此刻在我身边。
　　刚走进面馆，老板娘便热情地招呼我们：“帅哥，又来吃面了啊。还是老样子？”
　　“对，两碗牛肉细面，她的那碗香菜葱叶醋和辣椒都要，我的什么都不加。”萧明阳很熟练地交代。
　　我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抽出几张面巾纸，把桌子反反复复擦了几遍。确认不脏后，递给我筷子和汤勺。
　　“我很久没来了。”我把筷子架在桌上，“你经常来？”
　　“隔三差五过来吃，有些味道和记忆一样，都不容易忘，也...不想忘。”他说得很深沉，也很认真。
　　有些记忆，确实想忘都不忘不掉。
　　而我对这家面馆最初的记忆，便是在这里遇到了萧明阳，开启了我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那是开学典礼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到牛肉馆吃夜宵。但是结账时发现手机和钱都落在宿舍里，正当我站在收银台前窘迫不堪时，萧明阳出现了。
　　“老板，我和她的一共多少钱？”他问。
　　“一共55。”
　　我看见他眉心跳动了两下，拿起菜单看了眼：“老板，你算错了吗？”
　　“没错啊。”老板指着我说，“这位小姐点了一碗细面，一根五香条，一份拍黄瓜，一份凉拌海蜇皮，一共40元。”
　　萧明阳转头，眼神疑惑地问我：“是吗？”
　　我尴尬地点点头，脸“唰”地红起来。
　　萧明阳和我一起走回学校。一路上我都在懊悔自己为什么刚才要点这么多，他一定以为我胃口很大，特别能吃。
　　“那个，其实我平时吃的不多的。”我开口跟他解释，“我刚才只是想尝尝他们家小菜的味道，其实我每样只吃了几口。”
　　说完我又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子，我这么说，他是不是觉得我不仅胃口大，而且还很浪费粮食。
　　萧明阳却笑了起来，从刚开始的微笑到后来爽朗的大笑。我看着他满面和煦的笑容，不禁傻了眼。原来，有人可以笑得那么好看，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被他的笑容收敛在一起释放，耀眼而美好。
　　“你干嘛盯着我？”眼前的男生忽然停住笑容，定定地看着我。
　　“萧明阳，我觉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不假思索，我的心里话脱口而出。
　　他先是愣了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你认识我？”

　　“嗯，经管系优秀新生代表，你早上上台发言了。”我伸出手礼貌地与他正式介绍，“我和你同个专业，我叫林梓希，很高兴认识你。”
　　他伸出手，彬彬有礼地回握：“以后多关照。”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在月光下对我露齿而笑，那一刻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形容不了我眼前的他。我沉沦在他的微笑中，第一次感受到喜欢一个人的美好。
　　“怎么了，不好吃？”见我没动筷子，萧明阳问。
　　“不是，”我摇头，忙吸了一口面条，含糊不清道，“很好吃。”
　　走出面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
　　街道两边的店铺关了一大半，偶尔会有一两个人从还开着的店铺走出来，夜里的学生街显得格外冷清。
　　我和萧明阳站在十字路口，他先开口问我：“你打车回去吗？”
　　我点头：“已经叫车了，还有一公里就到了。”
　　“好，那我陪你等等。”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我们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今天算是彻底毕业了吧，明天开始我们就各奔东西，我和他，还能有这么面对面站着的机会吗？
　　我忽然伤感起来，泛滥的情绪让我克制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他的问题：“你喜欢过我吗？”
　　萧明阳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问他这个问题，他怔在原地许久都没开口。
　　我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强人所难，于是换了个方式又问：“那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的告白？”
　　他还是低头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开口：“因为，我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这是什么拒绝人的烂理由？不喜欢我就直说呗，非要拐弯抹角吗？我林梓希分明是血统很纯正的地球人好不。
　　他继续说：“你知道的，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妈妈靠着给人打扫卫生养活我。而你不同，你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你踏入的是上流社会，接触的是名人商贾。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我的出生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我不甘心地看着他问：“那关心月呢？你和她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吗？”
　　“心月她......”萧明阳躲开我炽热的目光，“和我算是同病相怜，她知道我最需要什么。”
　　“所以你就坦然接受了她的帮助，进了我爸的公司？”我开始有些咄咄逼人。
　　“梓希，你觉得一个普通人用两年的时间奋斗，可以到达什么地步？”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顺着他的话题回答：“别人我不清楚，但是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比别人成功百倍。”
　　他迎上我的目光，热切而真挚：“那你觉得两年的时间，有些东西会不会说变就变？”
　　他围着“两年”的话题兜着圈子，把我说得云里雾里，却始终回避我刚开始问他的问题。
　　我不耐烦：“我不知道。”
　　我叫的车正好开到了我面前，我拉开车门，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跟他说告别：“我走了。”
　　“好。注意安全。”他说得很轻很慢。
　　我坐上了车，忽然觉得还有好多话没对他说。于是摇下窗户，对着已经走出几步的背影喊道：“萧明阳。”
　　他停住，看向窗户里的我，眼眸闪动。
　　可话到嘴边，我却想不起应该跟他说什么，于是只好挥挥手：“再见。”
　　车子驶出了十多米，后视镜里萧明阳的背影逐渐变小，最后模糊成一个小黑点。
　　再见，我喜欢的男孩！
　　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惊艳过我的时光。
　　也许对你而言，林梓希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短暂停留的过客。
　　可是对我而言，萧明阳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
　　但是，从今天起，你要被我从心里放逐远行，从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此去星辰大海，愿你前程锦绣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