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人不知》五月如歌

3、第二章

　　之后的两周，我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毕业论文上，起早贪黑，终于赶在了交稿日前完成了论文初稿。临睡前，我给萧明阳发了个微信：“我论文写完了，你明天有空帮我修改吗？”
　　过了几分钟，萧明阳回复：“好，明天八点图书馆见。”
　　我笑着放下手机，冲到衣柜前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梦珊从浴室里走出来，奇怪地看着我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衣服，问：“你要捐旧衣服吗？”
　　“不是，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我拿了件米色连衣裙，问道，“这件好看吗？”
　　梦珊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明天要和萧明阳约会？”
　　我吃惊：“你怎么知道？你有读心术啊？”
　　梦珊笑：“你平时穿衣服很随便，只有要见萧明阳的时候才会特别注意形象。说吧，你们谁先约的谁？”
　　梦珊倚在衣柜旁，看着我在衣服堆里翻来翻去，脸上的表情却是了然于心。
　　被她说中了，我平时随意惯了，经常素面朝天就出门。但只有在萧明阳面前，才会表现出女孩子特有的气质。可就算我再怎么改变，他好像还是不喜欢我，至少，没有比喜欢关心月更喜欢我吧。
　　我把桌上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衣柜里，最后选择了一套很普通的T恤和短裤：“只是去图书馆修改论文而已。”
　　梦珊看出了我突然低落的情绪，摸摸我的头，像个姐姐般开导我：“小希，不管结果如何，努力了就不会有遗憾。我还是喜欢最真实的你。”
　　第二天早上，我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半个小时到图书馆，占了个安静的角落位置，打开电脑等萧明阳。因为前段时间赶论文，睡眠时间严重缩水，坐着坐着不自觉打起瞌睡来。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有人挪了下椅子，我惊醒。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身边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萧明阳怎么还没来？
　　我打开微信，询问他在哪？
　　过了大约十分钟，萧明阳打来电话。
　　我接起电话小声应答：“来图书馆了吗？”
　　萧明阳的声音伴随着周遭的杂音传过来：“梓希，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急事，今天恐怕不能过去帮你改论文了。”
　　我瞬间情绪失落，但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回答：“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事。”
　　“等我忙完，回来联系你…”
　　忽然，萧明阳电话里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关心月，关心月的家属在吗？”
　　萧明阳回答了个“在”，接着电话被匆匆挂断。
　　关心月？家属？
　　我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怒气瞬间冲到了头顶，也不管是在图书馆，对着电话大喊了句：“萧明阳，你王八蛋！”
　　然后，在众人八卦，猜测，厌恶，鄙视，幸灾乐祸等各种复杂眼神的围观下，我愤愤然跑出了图书馆。
　　回到宿舍，我的气还没消。打开门的时候跟亚茹撞了个正着。
　　“哎哟，梓希啊，吓我一跳。”亚茹捂着小心脏，表情夸张。
　　我见她神色匆忙，便问：“你急急忙忙地要去哪？”
　　“刚辅导员打电话来，说心月早上急性肠胃炎被送到医院了，我作为班长得去慰问下。梦珊和雪梅在楼下等我，我们一起去。”她说完，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之后还是没有再说，关门而去。
　　我知道她想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但我们专业谁都知道我和关心月关系不好，所以她知道就算问了我，我也不会去。
　　我当然不会去看她。可我也没有因为她生病而感觉心情愉悦，反而有点羡慕她，为什么她的身边总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包括萧明阳还有我的父亲。
　　当晚我在群里吐槽。
　　我：“我也好想生一次大病啊。”
　　许涧楠：“小祖宗，你那彪悍的形象不适合做林黛玉啊。”
　　陈妙言：“小希，做人要有底线啊，你不能为了萧明阳变得毫无下限。”
　　我：“我真的看上去一点儿让人想要保护的想法都没有吗？”
　　许涧楠：“毫无！”
　　陈妙言：“毫无+1。”
　　我气急败坏地退出群聊，关上手机睡觉。

　　虽然在萧明阳这边遇到了点挫折，但是我宏伟的计划必须继续实行下去。第一步论文初稿已经完成，接下来是制作简历。妙言去年暑假在某五百强公司做过HR助理，或许我能找到她帮帮忙，顺便找涧楠玩。
　　妙言和涧楠都在H大学，离X大不远，打车5分钟就能到，但我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坐公交。
　　因为是周末，出去玩的人特别多，站台上站满了人。而在这群人里，我一眼就看到了高大的萧明阳。
　　但我不太想跟他说话，便躲在人群的后面，假装没看到他。
　　显然我低估了萧明阳的身高和视力，他在人群中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几秒后，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走到他身边。
　　什么嘛？我又不是小狗，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嘛？
　　但我看了下现场情况，他被挤在最前边，确实不太容易走到我这里来。
　　我硬着头皮挪到他旁边。
　　“上次论文的事很抱歉没帮到你，我后来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萧明阳前半句话还带着歉意，后半句的语气似乎带着责怪。
　　我想了想，他放我鸽子后的第二天中午确实给我打过电话，可我当时还在气头上，想着先晾他一会儿后再回复，后来完全忘记了。
　　“哦，我可能当时在忙吧。”我撒了个谎，立即转移话题，“你准备去哪儿？”
　　不等他回答，有人温柔地叫了声：“明阳！”
　　只听声音我就知道来的人是关心月。
　　我就说嘛，有萧明阳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少得了她，原来只是姗姗来迟罢了。
　　关心月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上，带了个向日葵的发卡，看起来既温柔又甜美，她一出现吸引了车站大部分人的目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松松垮垮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还有一头油腻的大辫子。我心里暗自悔恨，早知道会碰见萧明阳，早上出门前就该好好收拾下。
　　关心月也看到了我，她朝我甜甜地打招呼：“哦，梓希也在啊。”
　　我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我最佩服关心月的一点，便是她将“表里不一”这个成语演绎得无比完美。她从小也讨厌我，可她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我一丁点的不满，她见到我总能笑得如三月的春风般和煦。而我与她，恰巧相反。
　　我讨厌她，便会连身上的一根汗毛都散发着厌恶的气息。
　　“我和明阳要去市区做家教，梓希你呢，要去哪儿？”她热情地跟我聊着天，但我听出她语气里的炫耀之意。
　　“去H大。”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们同一辆车，正好路上可以跟我讲讲你的论文，按照你之前的表现，我担心学院会卡你，不让你毕业。”萧明阳说。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毕不了业的学渣吗？还是你觉得没了你萧明阳的指导，我就写不出一篇好论文。
　　我在心里一口气把话说完，到了嘴边确是：“我不坐公交，我打车。”

　　快到H大时，我收到妙言的信息：“小希，我宿舍楼那边着火了，你在东门的奶茶店这下车。”
　　我深吸一口气，由于三年前那场火灾，我对“着火”这个词尤为敏感。
　　一下车我就直奔奶茶店，拉着陈妙言转了一圈，确认她是否受伤。
　　妙言安抚着我坐下：“我没事，是我隔壁的隔壁宿舍，好像因为电吹风忘记关了，人在阳台洗衣服，没想到就突然着火了，还好当时我跑得快。”
　　“你可吓死我了。”我赶忙喝了一大口冰奶茶压惊。
　　妙言忽然抓住我的手，眼神里带着同情：“小希啊，我终于能体会到你当年一个人被困火场的无助了，我离着火点有段距离，可我当时吓得腿都在抖。呜呜，我现在想起当时你全身黑乎乎地被抱出来，还心有余悸呢，多亏了消防员，不然我就要失去你这个朋友了。”
　　“是啊，要不是那个把我从梦境里唤醒，我可能真的就葬身火海了。”我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消防车，“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后来你爸还是没能找到他？”妙言问。
　　我摇头。
　　那年我在医院醒来，妙言和涧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我跟我描述当时的场景。据说那人把我救出来时，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火烧烂，裸露的肌肤被火烫得已经发红发烂。
　　我拜托林过建东帮我打听那位消防员的情况，但却被当地消防队告知无可奉告。
　　再后来，我出院了，却极度害怕进入厕所，甚至是封闭的房间，心理医生说我得了一种叫做幽闭恐惧症的病，是火灾后出现的创伤后应激性障碍，简称PTSD。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PTSD的症状有所减轻，但我还是无法呆在关闭的厕所里。
　　“你现在洗澡还是不敢关门吗？”妙言继续问。
　　“对啊。”我想起第一次被宿舍的人发现自己洗澡不关门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不过现在我舍友们也见怪不怪了，她们权当我这是特殊癖好。”
　　“小希，一切都过去了，你只会越来越好。”妙言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好啦，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来吧，做简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