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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一章 传教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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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四十三年秋。
吕蒔勒住终於跑得畅快的爱驹“悍马”,发现自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
原本只是想遛遛马散散心的她惊觉迷路了。
眼前这条林间小路,虽说在北京城裡,可是显然人跡罕至,杂草都长到路面上了,茂盛的乔木和灌木,将这条约莫二车道宽的路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很是阴森。
原来跟在后面的戴天球等人,早不知道甩到哪裡去了。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眩目的白光,然后闪电一道接一道,将树林照得一片雪亮,轰隆隆的雷声随即在耳边炸响。
糟糕,看起来要下雨了。
没等吕蒔想好要怎麼避雨,劈劈啪啪一阵响,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树林叶子上,雨点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吕蒔身上面上,冰冷的雨水顺著脸颊流进衣服的领口,像蛇一样在身上流淌。
吕蒔催著坐骑,马就像离弦的箭在小路上狂奔,溅起片片的泥泞。
悍马身上已经湿透,粗重的呼吸带了白色的雾气。
吕蒔头髮全粘在额头上,墨镜上满是水珠,看出去模糊一片,猛烈的寒风灌进口裡十分难受,偶然被风雨颳得飞旋的树叶,打在脸上痛得让人齜牙咧嘴的。
雨水浸透的衣服寒冷彻骨,将身上的热量全席捲一空,冷得吕蒔牙齿“咯咯咯咯”的打结。
雨中策马奔驰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吕蒔第一千零一次祷告希望能回到现代。她很是想念二十一世纪那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现在就是有部公车也谢天谢地啊!
公车?没错,吕蒔原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高三刚毕业的小女生,在丝绸之路旅游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穿越时空,来到了康熙四十三年,还和一眾的黄带子阿哥有了牵扯。
而她现在的身分,是女扮男装的小道士兼任四皇子胤禛的小幕僚。
眼前掠过一栋建筑物的魅影,吕蒔欣喜若狂,忙勒住悍马,转头驶去。
取下墨镜,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吕蒔才发现眼前的建筑物不同寻常:它的高耸的屋顶上立著个十字架,这是一栋小教堂。
教堂大门紧闭,裡面传来悦耳的音乐,那叮咚的声音吕蒔很是熟悉,竟然是钢琴的声音。
吕蒔牵著悍马,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出乎吕蒔的意料,裡面不是在做弥撒,空荡荡的教堂中只有一个大鬍子黑袍神父在钢琴前弹奏。
见有人进来,大鬍子打量了两眼,笑著迎了出来。
“您好!神父!我叫吕蒔,想借您的教堂避一下雨,希望不会太打搅!”吕蒔颤抖著声音道,冷得瑟瑟发抖的她忍不住用双手环抱自己。
“我是布里耶,愿上帝保佑你,迷途的羔羊!”虽然怪腔怪调,大鬍子说的京片子还是很流利的。
“进来吧!上帝的大门永远為你敞开。”大鬍子看了下吕蒔再看了下外面的风雨交加,帮著吕蒔将悍马拉进教堂内。
吕蒔好感更盛,不是宽厚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将马也带进来避雨的。
将悍马拴在柱子上,吕蒔在鞍袋裡取出条毛巾将自己和悍马身上的雨水抹掉,免得感冒。
大鬍子将一块毡子递给她,笑道:“披上吧!可爱的小朋友。”
他有点疑惑,吕蒔穿的衣服是典型的满族哈哈珠子服饰,虽然粘贴著树叶和泥浆,却看得出用料华贵。
而且他的头髮是红古铜色的,相对这裡普遍留辫子的人来说很短,又没剃头,就像家乡的男孩子一般||这一点很让大鬍子起好感。
“谢谢!”
吕蒔道了谢,披上厚软的毛毡,觉得身上温暖了许多,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四周。
这是她来到清朝后所见到的第一个教堂。
教堂相对於这时候的建筑而言比较宽敞高大,堂内有十八根圆形砖柱支撑著穹隆形圆顶,建筑形式是罗马式风格,窗子镶嵌著这时代少见的彩色玻璃。
教堂的正面供俸著十字架,上面钉著受难的基督。
吕蒔看了暗笑,之前她曾经和小乔等人说起过天主教。
那个李卫听了,嘖嘖称奇道:“他们的神连衣服都不穿,给人钉在十字架上麼?我见神见得多了,还没见过混得这麼惨的,我还信祂做什麼?难道要人学祂被人钉四肢的不怕苦不怕痛的精神?”
李卫这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啊!吕蒔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弯。
大鬍子显然很少见到有人自动上门,兴奋的在旁边介绍著教堂裡的雕像、装饰和信奉天主的好处。
听了几遍“信上帝者得永生”后,吕蒔道:“神父,我可以弹弹看您的钢琴吗?”
大鬍子没想到遥远的东方帝国裡有人知道欧洲的艺术,欣喜的说道:“好!好!请!”
吕蒔看著眼前老旧笨重的钢琴,嘴角含笑:见到这熟悉的钢琴就好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彷彿自己还在上音乐课一样。
坐在琴椅上,吕蒔手指轻巧地敲打洁白的琴键,嘴裡还唱著:“我是一隻小蜜蜂,嗡嗡嗡嗡嗡,飞到西呀飞到东。”
大鬍子目瞪口呆,惊讶道:“咦!你会弹钢琴!”
虽然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只会用单指弹奏,但是显然以前是接触过的,怎麼不叫他惊奇呢。
吕蒔不理,继续弹琴唱儿歌:“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小鸟说早早早,妳為什麼背著炸药包?我去炸学校,别人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炸得学校整个都飞了……”
当然她也只会弹儿歌,高中的课业实在是太紧张太辛苦,大家都变著法子来搞怪洩愤。
大鬍子听呆了:这漂亮的男孩子不会是恐怖分子吧!什麼学校让孩子这麼痛恨啊?
吕蒔过足癮头才停手道:“神父,以后我可以常来弹琴吗?”
“可以可以!”大鬍子回过神来,一迭声的答应,称讚道:“你弹得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清帝国的人会弹钢琴。”
“呵呵!过奖过奖!”吕蒔开心笑道:“我只会弹一点点,不过梵亚铃倒是练过几年。”
大鬍子瞪大眼睛一脸古怪的盯著吕蒔看足有一刻鐘,然后匆匆跑走了,不一会拎著个琴盒回来。
一打开,吕蒔怔住:这是一把斯特拉迪瓦里,音色完美到能满足任何挑剔的音乐家要求。
在原来的世界裡,这可是最名贵的小提琴之一。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一尝夙愿,吕蒔的手指轻轻碰到纤细琴身,微微颤慄。
吕蒔不由鼻子一酸,泪水盈眶:老妈為了将自己培养成气质淑女,更為了不让自己在起跑点上输给其他小孩,从小就将她和哥哥送去学小提琴。直到她上了高中,实在是没精力和时间练琴,才放下了。
但是小提琴依然是她高兴或忧鬱时最好的伙伴。
“真漂亮!”吕蒔抬起头,眼睛发亮道:“神父,虽然很冒昧,但是您可以让我试试吗?”
“哦!我的孩子,当然可以!”大鬍子宽容的说。
吕蒔轻轻取起它||很怕用多了力气会损害到它,定一定神,拿起弓,校一校音,弓搁到弦上。
琴声呜咽响起,是梁祝的草桥结拜,吕蒔演绎得幽远绵长,极之柔靡浪漫||彷彿阳春三月间,少女风华绝代款款而来,情绪轻快,带著一丝对将来的疑虑不安,但还是决定相信自己,勇敢去爱。
她的睫毛如粉蝶的翅膀般颤动,豆大的泪水滚滚而下,尽她的记忆,奏出她最喜欢的歌曲。
大鬍子听得入神,他从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虽然他喜欢钢琴,对梵亚铃只是瞭解,但也知道眼前的男孩子下过一番苦功,而且才华颇高。
一曲终了,吕蒔小心放下弓,抱著琴捨不得放手,胡乱擦了下眼泪,笑道:“献丑了!”
“这是上帝的荣光!”大鬍子惊喜的用义大利文道:“你到过威尼斯吗?或者米兰?布鲁西亚?克雷莫纳?”
义大利北部的这几个地方是小提琴的诞生地。这少年黑眉黑眼,头髮却带著红古铜色,很可能是老乡啊!或许在这几个地方居住过才会这种乐器吧!
要是其他地方的人,说不定连梵亚铃是什麼都还不知道呢。
吕蒔瞠然不知其意,约莫听到威尼斯和米兰这两个熟悉的单字,笑道:“你说的是义大利文吗?我不会耶!”
大鬍子奇怪道:“那你是从哪裡学会如此高深的技巧?”
来到这古老东方帝国的外国人很少,他全都认识,并没听说过有谁在教授东方学生梵亚铃啊!
“我很喜欢你这把梵亚铃,”吕蒔笑笑,转移话题道:“你这把梵亚铃可以卖给我吗?”
“哦!我的上帝啊!这把梵亚铃是你的了,上帝既然将你带来这裡,你又能奏出这麼美妙而迷人的乐曲,肯定是上帝要託我的手将它给你。”
大鬍子笑咪咪的道:“这把梵亚铃的前任主人是玛切罗主教,大人去世的时候託我将这把梵亚铃送给适合它的人。你就是那个人啊!”
“妈妈咪呀!你说的是真的?”
吕蒔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禁在原地上蹦蹦跳跳,不知道怎麼才能发洩出自己的兴奋之情。
这一瞬间,她觉得就算是為了一把斯特拉迪瓦里,来到这裡也值得了。
“拿去吧!上帝和你同在!”大鬍子也很高兴。
吕蒔一躬身,正色道:“以下这首《圣母颂》献给玛切罗主教和布里耶神父,愿上帝的荣光永远照耀著你们。”
这是小提琴家维尔海姆,根据舒伯特同名的歌曲所编成的小提琴独奏曲,曲调深邃流畅,情感浓重,以虔诚和真挚深深感动人心。
“人生是美好的,梵亚铃的存在使人生更加美好!”大鬍子讚道,在他的眼裡,能将圣母用音乐表现得如此质朴高贵美好的人,也有著圣洁的色彩吧!
“啊嚏!”
吕蒔打了个喷嚏,看了看窗外已经风停雨歇,将琴小心翼翼的搁回盒子裡,道:“大鬍子神父,我下次再来吧!我得赶紧回去换过身衣服,免得生病。”
大鬍子依依不捨道:“你下次一定要来呀!还有,将刚才的曲子写下来给我行吗?”
吕蒔笑道:“我不太会写谱,我奏你写可以吗?”
大鬍子一呆,道:“好的,一定要来哦!”难得遇到个谈得来的,他忍不住反覆叮嚀。
雨后的天空碧蓝通透,连空气都带著丝香气。
没污染就是好!
听著大鬍子嘮叨著指路,吕蒔深深呼吸,觉得清新的空气似乎把体内都洗涤了一番。她一跃上马,接过大鬍子递过来的琴盒,紧紧抱在怀裡,才策马离开。
布里耶叹了口气,回到教堂,主教玛竇大人陪著一个人从内堂走出来,见到他也不作介绍,不由打量了几眼。
前面那人披著青缎緄貂毛斗篷,软垂的帽沿将脸都遮掩了大半,只露出轮廓,优美的嘴唇和下巴,在教堂掩映的温暖烛光下,竟令大鬍子想到一个词:诡异。
大鬍子不感兴趣,既然来人行踪诡密,也懒得费事去弄个明白,有那等工夫还不用去写刚才那漂亮男孩演奏的曲谱了!
哪知走过那人身边,青斗篷忽然止步,道:“刚才是谁来了?”声音温雅斯文,却带著股颐指气使的感觉。
大鬍子漫不经心道:“不认识,一个男孩子,进来避雨。”
“什麼样子?”
“很漂亮的男孩子,旗人服饰,牵著匹神骏的黑马!”
“玛竇大人,在我们合作前,我再一次声明||我希望你们小心谨慎,不要出什麼紕漏。”
“放心,整个大清只有我们这两个义大利人才知道……”餘下的话在青斗篷凛冽的眼光下嚥回喉咙。
青斗篷不再说话,靴声囊囊而去。
玛竇殷勤的将人送出教堂,外面已经有一个男僕牵著马守候,见青斗篷出来,扑在马前的泥地裡,青斗篷一脚踩在男僕的背脊上,敏捷地上了马。
玛竇看著一行人疾驰而去,神色变幻,患得患失,十分古怪。
他回到教堂,道:“布里耶,你刚才奏的曲子我怎麼没有听过?”
“我也是第一次听!”布里耶疑惑道:“玛竇大人,你有听说有谁在北京教旗人梵亚铃?”
“没有听说过。”玛竇摇摇头道:“清廷要的西人是製枪製炮的要不就算术和天文历法,音乐方面极不重视……”
他突然惊道:“你是说,刚才梵亚铃那美妙的声音是来避雨的人奏的?”
“是的。”
布里耶点头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国家的人来了这裡吗?那旗人看神态举止,衣服打扮,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再也没有比刚才来的金公子地位更高贵的人了!”玛竇兴奋的转圈,道:“為了基督的荣光,我已经和金公子订下协议:我们派几个人去金公子府中做笔贴式,金公子成功的话,将允许我们在北京以外的地方传教。”
布里耶摸摸大鬍子,道:“我并不赞成将宝押在一个人的身上,更不赞成传教士介入这东方帝国内的皇位之争。这个国家的皇帝太会生孩子了,有二十多个呢,谁知道哪一个当上皇帝?要是金公子失败的话,我们都会被驱逐出去的。”
玛竇给泼了一盆冷水,不高兴的道:“我已经决定了,你既然不赞同,那麼我将派克勒斯和高司鐸去。”
他看了一眼沉浸在音乐中的布里耶,摇头道:“你呀,就是没有远大的志向!要是大家都像你,上帝的荣光什麼时候才能普照这片充满异端的土地?”
户部大堂上,几十个欠债不还的官吏给拘在这裡。
虽然胤祥带著戈什哈去请人过来的时候就说了:“假如不还钱的话,就收拾铺盖搬进户部衙门!不管六部各部司官还是堂官,一律摘了顶子留任!”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有几分惧怕那是天知道。
吏部的小司官钱斗蕴垂头丧气默默地坐在那裡,坐著坐著不知道触动了哪点心思,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总兵马国成,绰号马大炮,是跟著康熙三次亲征的帐下亲随,最是看不得男人哭哭啼啼,恼道:“你还是不是男人,男人打落牙齿和血吞,哭有个屁用!”
同是吏部司官的刘三畏,摇摇头苦笑道:“他家还有卧床不起的老娘天天得吃独参汤,他这是害怕摘了顶子后没钱吃药啊。”摘顶子就是除官了。
钱斗蕴抬起头,一双眼已经红了,道:“我娘年轻守寡,含辛茹苦供我读书,身子就是那时候熬坏的,吃什麼药都不见效,就是鹤年堂的丁大夫开的独参汤顶用,难道我眼睁睁看老娘病死不成?”
几个小官都七嘴八舌道:“像我这种小官一年俸银不到一百两,够吃还是够用?我官服都做不起!”
“族中花费钱粮供你读书,你当官了能不回应一二,俸银够花,谁肯污名头借钱?”
……
听到隔壁大堂上群情汹涌,齐声谴责户部逼迫太甚,胤祥便有点犯嘀咕:“有些人也确实其情可悯,四哥,我们……”
胤禛摇头道:“要是放过他,下次再有个老爹病的你要不要放,既然放了第一个就有第二第三个。我们不能拿朝廷的钱去施捨我们的同情心。”即使钱斗蕴借钱的理由让人同情,但是对於胤禛等人来说却是依旧不能豁免还钱的||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差事就不用办了。
胤祥渐愧道:“是我想岔了。”
“你莫要以為你四哥铁石心肠就好。”
胤禛拍拍他肩膀,笑道:“这些人不见棺材不流泪,就这样晾一晾,以后事情就容易得多。”
回到府裡,远远的,胤禛便听到一阵异常优美动听的音乐,那融入淡淡忧愁的旋律,却自始至终带著排解不开的孤寂。
“谁家音绕画楼中,万千情感万千风。”
胤禛忍不住驻足,静静聆听。
只是乐声越来越凄迷悲凉,让听者情不自禁,似乎都要随著伤心落泪。
“这人大有晋人遗风,只是过於悲切,必然伤身……”胤禛摇头,问道,“这是哪裡的琴声?”
左右还未来得及答话,已看见小乔拎著羊皮风灯,急步而来,她见到胤禛,喜道:“四爷来得正好,先生拉那鬼乐器已经拉了一个多时辰了……”
胤禛惊道:“什麼?是小蒔在奏乐?怎麼不早稟报!”
他急匆匆来到快雪时晴,不由一呆:古朴老拙的梅干疏影横斜,只是叶子都已落光了,在乐声中竟感到凄凉异常。
吕蒔紧闭双眼,激切地拉著个不知名的乐器。那温润的唇被咬出一道失血的青色,让看的人都替她心疼。
她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散发著玉一般的光泽,半长的秀髮披散在肩上,因夜风的撩拨而略显凌乱。
月光在她周围莹出一圈光晕,单薄的月白色夹袍被风吹得紧贴身上,显出她纤瘦却穠纤合度的身材,更显得风姿傲骨,宛若謫仙。
胤禛忽然觉得惴惴不安:小蒔不会乘风而去吧!
怕惊吓到她,胤禛轻轻叫道:“小蒔~小蒔~”
见吕蒔没有什麼反应,胤禛心一横,手一伸,敏捷的捉住她的双手,让她瘫靠在胸前。
“?”吕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打搅的她睁开眼睛,波光瀲灩的差点让胤禛狼吻过去。
“妳怎麼了?”胤禛沙哑著声音问。
“我想家,”吕蒔轻轻的说:“想爸爸妈妈和哥哥,还有家裡的来福……”自己突然的失踪,一定让家人很伤心吧!
她声音越说越低,越来越哽咽,眼睛一眨,一颗颗珍珠般的泪滴争先恐后的涌出来,竟好像无止无歇的跡象。
胤禛看得惊心动魄,也不言声,将她娇弱的身子紧紧抱在怀裡,心裡好像有块地方泡了水,既酸且软。
感觉到胤禛心跳时胸膛的振动,吕蒔才惊觉两人身体密贴的程度,她脸上不知怎地热了起来,倏地抽离他的怀抱,却觉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胤禛大惊失色,叫道:“小蒔,妳怎麼了?”
刚才心情激荡没有发觉,现在才感到吕蒔的身体热得不同寻常。
胤禛颤抖著手一摸她的额头,灼热得惊人,忙扬声叫道:“墨香,快去太医院将贺孟兆给我请来,小乔,去冰窖拿冰,赶快。”
墨香小乔本来就在附近,答应一声去了。
秋月已经将房中的熏炉起了,一进门一阵温暖如春。
胤禛抱著小蒔快步走进,没有心思注意旁人,一路来到裡间。
吕蒔衣著单薄,身上起伏的曲线自然而然暴露了她女扮男装的祕密。
迎上来的秋月一见,不由得吃了一惊:吕先生怎麼会是女孩子?心裡头波涛汹涌,表面上却只是麻木的依照本能做事。
胤禛小心翼翼将吕蒔放在雕花大床上,替她盖上被子,轻轻的抚摸她烧得红通通的脸。
小乔很快的将冰拿回来,裹在湿毛巾裡给吕蒔降温。
不到半个时辰,贺孟兆背著个大药箱,气喘吁吁的随墨香来到吕蒔卧室。他乍眼见到胤禛,吓了一跳,忙请安道:“四爷康泰!莫非四爷……”
“不必多礼。”胤禛皱眉道:“是家裡有人淋了雨,想请先生看一看脉。”
小乔早就放下床帘,把吕蒔的手拉出来垫在大迎枕上,细心地将袖口牵起,露出脉来。
贺孟兆见这屋裡装饰清雅华贵,下人又是这样阵势,心中已经猜到是女眷了,伸手在右手脉上寧神细诊了许久,又换过左手细诊,罢了还叫小乔掀起帘子看了脸色,才道:“我们外面谈话吧!”
两人在厅中坐下,秋月端过茶来。
胤禛心急火燎般,还好他养气多年,外面一点不显,道:“先生请喝茶。”见贺孟兆喝了茶,急道:“先生看这脉息,不太严重吧!”
贺孟兆抚著鬍子,道:“看这位小姐脉息||左关沉数,右寸沉伏……”
他还待长篇大论下去,胤禛已打断他的话道:“这个就不必说了,你捡重要的说就可以了。”
贺孟兆一吓之下忙道:“忧思鬱结於内,外感风寒。幸好小姐体质极佳,倒不碍事。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出了汗就好。只是女孩子家血气弱,病中还要细加调养。”
他原本要表现自己在医学上的高明博学和行医时的认真细心,想不到马屁拍在了马脚上,当下连说话语速都快了许多。
贺孟兆不敢拖拉,略一思索,提笔写了个方子。
胤禛悬得高高的心放了下来,拿起方子细细看了遍,沉吟著说道:“先生高明,就依先生的方子抓药吧!若是先生这几天有空,就天天来一趟,也好及时增删处方,好麼?”
他的话虽然谦和温文,但贺孟兆在太医院多年,哪还不知道这四贝勒的性格為人,忙一迭声应了。
胤禛也懒得和他多说,吩咐墨香去抓药,又盯著贺孟兆道:“先生,我不希望有外人知道我府中的状况,你的嘴可要严严密密的。”他扫了一眼秋月,那眼中的告诫让她激灵灵一颤。
贺孟兆忙道:“卑职不敢,四爷请放心。”暗地裡偷偷抹了把汗,心中疑惑:这小姐眉锁腰紧,分明还是在室女,那应该不是这贝勒爷的内眷了。
看那架式也不是丫鬟一类。
那到底是什麼人,让四爷这般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