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裙子下面有什么》秋山如染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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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片国土还没有“国”的概念、人类还没处于浑浑噩噩的时代，那个时候的自然山野诞生出来的精灵，全然不是人形。后来万灵渐渐注意到了人类这弱小、却又被天道偏爱的种族。不知不觉地，那些产生了【自我】的灵，也越来越像人类，越来越容易被人类影响了……
　　最初的鬼女红叶和御馔津没有姓名，没有性别，甚至连形体都没有。只是勉强可以称之为槭树和野生稻的灵而已。随着四季的流转，到了叶子该变色和茎杆该结穗的时候，就让叶子变色、茎杆结穗，到了该死亡的时候，就零落成泥，又在泥土中获得新生。
　　渐渐地，有了形状，勉强分出了头，分出了四肢，于是可以离开槭树和稻杆，四处奔跑。
　　再然后，更加具有人形了。槭树长出了细细碎碎一片一片的红色的头发，木质的褐色的脸上忽然冒出了一双深色的眼珠。稻杆的绿色短发则根根冲天，口裂里长出了两排密齿。无所谓装饰，无所谓规范，赤着双足，在自身灵力最为强劲的秋季，将灵力挥洒到满山遍野，在无尽的红色树叶、青黄色秸秆中奔跑、追逐、玩耍。就像两只画笔，交错着涂抹着鲜丽几近凄艳的色彩。就像一双妙手，波动不同的琴弦奏出华美空寂的乐章。
　　偶尔惊起一蓬秋虫，偶尔拂过休憩的猛兽，偶尔越过澎湃的秋水，偶尔停驻在峭壁之间。
　　不需要多余的交谈和举止，分明是两股却又同属秋色的灵力交错之间，洋溢的是——
　　快乐。

　　12
　　如果鬼女红叶此刻还有感知，她一定会发现，此刻她与御馔津二人的所在，已经不是悬崖上的危亭，而是一处深红和浓紫交织的诡境！
　　没有大地，只有深红色的泥潭似的怨憎不断冒出气泡，发出痛苦的悲鸣；没有天空，只有九个硕大的面具凝固住绝望、怨恨、愤怒、悲伤的表情，空洞地游荡着。
　　在这片蔓延的诡境之中，四只小狐狸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御馔津勉力支撑起小小的一格日曜结界，只牢牢将鬼女红叶护在中心。
　　“不愧是完全状态的稻荷神，少女的那个你，可是完全没有逼出我的存在呢！”娇柔的少年音从某张狰狞的紫色面具后传出。
　　御馔津回敬道：“般若，收起你的封印结界，从红叶的内心里滚出去！”
　　“呵……哈哈……”面具们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金色长发过腰、有着天真可爱面容的少年形态的妖怪，赤着双足踩着巨大的女身妖怪背走下。蜜糖般的嗓音却浸透着慵懒的恶意：“听到了内心的仇恨，我就会降临，愿予必应，毕竟我可是有求必应的御怨般若呀。”
　　女身妖怪黑紫色的鬼爪珍惜地被般若倚靠着，这外表天真可爱宛如蜜糖、手段却比利刃更加狠毒的妖怪手指轻点嘴唇：“明明是你们叫我来和你们一起玩的啊，怎么能半路就说不玩了呢？”
　　御馔津的御铃蓦地亮起金色的神光：“那我就——驱逐你！”
　　“呵呵？你不妨试一试，你做得到吗？”
　　金色的神力仿佛被注入了万山千岩，刚刚离开御铃就被拖入了脚下深红色的泥潭中，根本伤不到般若一丝一毫。
　　“因为玩游戏，当然就要遵循游戏规则。”般若甜蜜地说着冷酷的话，“找不到自己的话，就都来成为我的许愿娃娃吧！
　　我才是——人类自身！人类唯一的神！”
　　找到自己……御馔津生出一股无力的苦笑……
　　从成为御馔津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注定找不回“不是御馔津”的那一部分了。
　　红叶也是这样吗，背负着“鬼女”之名，丢失了最初的自己……
　　但是我记得啊！御馔津将额头与红叶相抵，我一直、一直都记得红叶。

　　13
　　某个秋日，人类踏入了这片山林，那炽烈绚烂的红叶几乎是刹那间夺取了所有人的心神。他们茹毛饮血，还在卑微蠢笨地求生着，但人类突然意识到，这惊心动魄的，就是美本身。
　　秋季那火焰一般炽烈、鲜血一般竦艳的红叶啊！万物之灵在觉醒的那一刻，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但却已本能地察觉，什么是美的。
　　时光流转，人类学会了打磨工具，开始推举首领，出现了私有制和阶级。人类不但有了红叶狩这一寻找美、欣赏美的风俗，甚至学会了收藏——占有欲。
　　最大最好的那株枫树被移植到权势者的庭院中，被精心饲养着。按照人类的审美，红叶有了人类所能想象极限的美艳外表，被层层愿力织就的华服玉饰包裹着。
　　然而，被人类精心豢养，也一定会受到人心阴暗之物的滋养。背叛主君的臣子在枫树荫秘密商谈谋反事宜；利欲熏心的贵族倚靠在枫树干上向敌人透露出盟友的阴私；嫉恨的正妻将枫叶连同毒药一起捣碎喂给受宠的侧室；就连本应纯洁无垢的幼小的孩童都学会了残忍地将猫狗分尸后，随意地埋葬在枫树的树根旁。
　　汲取着人类的崇拜和罪恶，枫树越发枝繁叶茂。直到有一天，红叶真的可以用人类一般的实体出现在庭院中。
　　“你、你难道是——”
　　“我是红叶。”那魔魅一般的笑容仿佛能将人类的心脏捏碎，“我就住在这个庭院里。”
　　“是吗，那就叫你户隐红叶吧！”
　　“好呀。”红叶随意转动身姿，就是一段舞蹈。
　　“既然如此，你应该听从我的吩咐才是。”
　　红叶也许并没有在意当权者眸底燃烧着的熊熊的野心的火焰，她轻快地回答道：“那就让红叶来帮助你吧。”
　　当然，最终不过是领导鬼兵、居住在鬼无里的藤原鬼女的大名传遍京都而已，降魔的刀剑将本体的枫树无情地砍伐，任由其在荒山乱坟中腐烂。
　　红叶如此美丽，是浸透了鲜血啊！人类如此感叹道。
　　谁又能记得最初的红叶，没有美丽的姿态，只是单纯地舒展着如火海般的枝叶，随意挥洒，就是一片最纯粹、最美好的秋光呢？
　　是啊！
　　只有我、只有我还记得我的红叶！
　　人类怎么能自顾自地将我的红叶养成那副模样，然后又擅自将她定义为恶来驱逐？
　　不、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明明应该是保护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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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在最最最最讨厌的人面前，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这副软弱的样子真是丢脸极了。
　　鬼女红叶气哼哼地想。
　　但是为什么这位圣母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无奈又困扰地将她抱住。
　　耳边尽是呼啸般的海风、杀戮般的海浪声，无处不在的海水的腥味仿佛要将世界侵没。而怀抱自己的女人，她的身体并不如一贯的印象那般温暖，也不趁她高高在上的身份那般冰冷。此刻这个怀抱，除了触手可及的肉感的真实外，竟然可以说是平淡无奇的。
　　怎么，难道我对你抱有如此深重的恶意，你也能毫无原则的原谅我、甚至将罪责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吗？
　　真是——
　　太讨……
　　“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算啦——
　　在我心目中，红叶可是道标一样的存在啊。”
　　……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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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灵的道标指引着神灵的道路。失去了道标，就像漫长而无尽的夜路失去了独有的一盏灯，只会以堕落入无尽的深渊作为终局。
　　丢失了自我的我，却始终相信你会记得。
　　所以，快点、快点醒过来，快点想起我真正的样子。否则，我就要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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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平淡无奇的拥抱，甚至不会像晴明大人给予的安抚那样，令红叶不知如何是好的、心好像还活着一样，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然而红叶却感觉到了宏大渺远的宁静，仿佛被冲刷了所有的情绪，回归了无我无物的最初。

　　17
　　从意外地发现鸟类可以以稻谷为食之后，某一天，人类开始“驯化”稻种了。将一把稻种撒到水中，去掉那些轻而浮起的，选育那些结穗饱满的。一代一代地淘汰、选育着，直到稻子都长成人类最需要的样子。
　　那曾漫山遍野疯长疯跑的稻之灵不见了，那自在舒展的动作，鲜活直爽的欲望也渐渐消失了。她的发色变成了圣洁的白色，面容变得娴雅标致，连笑都是应有的、恰好的弧，她端坐在人类为其打造的稻荷神社中，接受了看门的狐狸作为使者，日复一日地为人类实现愿望，并真情实感地做出要为人类奉献一切的样子。
　　人类开始讴歌，讴歌茎干被稻穗压弯腰的厚重、谦虚和奉献。秋日一至，金灿灿的稻谷象征着没有饥荒、是圆满的幸福。
　　御馔津成为了神。
　　因为她的稻种可以食用，因为她养活了千千万万的人类，所以她被架上了神坛，在人类宏大的信力日复一日地洗刷下，成为了神。
　　好陌生啊……
　　我真的和这样的神明一起度过过漫长的时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