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女星》小樱良

88、回响 八十八

　　说好来看演唱会，怎能心不在焉呢。

　　田慕星感觉时间变慢了。无论台上的歌手换成谁，歌曲变成何种风格，始终心神不宁。
　　灯灭掉的一刻。
　　田慕星呼吸急促，觉得是站在客厅里。像以往放学回去，整个家的灯总是由她亲手点亮。她试着伸手到一旁。
　　灯亮起的一刻。
　　她的手落在洁蜜的胳膊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洁蜜始终沉浸在个人世界里。脸上的表情阴晴难定。被她碰到也没什么感觉。
　　她的手落下去，贴到裙边。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为什么来看演唱会？

　　追溯起因。
　　有天夜里，田慕星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
　　她只有无聊之际才会干这种事。万万没想到洁蜜闻风而动，主动问来。
　　洁蜜问她：“要去看演唱会吗？”
　　她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只沉浸在学习里，最近快要被枯燥无味的“必考知识点”逼疯了。果断回复：“有。”
　　对于这位仅仅只见过一次面的朋友，并没反感再次会见，明明自己也不算社交专家。
　　冥冥之中，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就像身体受伤后的血腥味。自始至终，她们是同类人。
　　要解读这种关系，大多数人会先考虑是现实朋友还是网络朋友。在没有网络的时代，则没有这个区分标准，朋友就是朋友。而有了网络后，朋友变多了，朋友关系成为一种需要花心思判断的关系。见没见过面，就是重要的衡量标准。
　　她心想：洁蜜一定是不开心了，或许又干起离家出走的事。然而没想到，此时此刻的洁蜜不仅离家出走，还有同居男友了。这种错愕感就像偶时从父母身上闻到香烟味一样。她顿时受挫，大为震惊。
　　洁蜜没有过多描述自己的男友是怎样的人，就敷衍地说：“男人嘛，都一个德行。”
　　听上去，应该是不怎样的人。
　　仔细想来，确实有些问题，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出错了。

　　快到尾声。
　　舞台上的压轴歌手点燃全场，所有人都在狂嗨。特效烟花连续绽放，仿佛进入另一个国度。
　　场内的温度飙升到能惹红脸的暧昧处，像巨人用手捂住了这座体育馆。
　　心跳加速。
　　尽情呐喊。
　　耳膜接连遭受刺激。
　　双手不知该放在哪。
　　摇头晃脑，人影成雾。亮的地方太亮，视线聚焦于一处。
　　这就是尽情狂欢。

　　“我爱你啊——”
　　“爱——你——啊——”
　　“啊——啊——”
　　混入粉丝应援里的还有奇怪的东西。“我爱你”这三个字的出现立刻引起强烈共鸣，一阵排山倒海的告白相继而出。有点像视频上的许愿弹幕。
　　田慕星很想融入进去，努力张嘴试了试，最终吐出来的不是名字，而是——
　　加油！
　　田慕星笑了。
　　站在身边的洁蜜听清她酝酿许久的台词后，无奈地拍着她的肩膀。
　　她揉了揉发干的眼睛。
　　正在熬夜的年轻人各有不同面貌。她是想哭。洁蜜是沉默。就是没人发困，连个哈欠声都听不见。
　　她觉得自己不像是年轻人，完全放不开。

　　到底是夜，梦的起点。发生任何荒谬之事，合乎于情。
　　田慕星瞧见不远处的一对情侣正在接吻，慌慌张张地撇开脸。
　　在人群中接吻是什么感觉呢？
　　没由来的，被这之类的问题击中脑袋。眼前晕眩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
　　听见洁蜜在叫她的名字。
　　“诶……”她晕乎乎地问，“咋了？”
　　洁蜜朝她耳朵大声说：“走啦！”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到离谱的地步。她的脸色异常红润。
　　洁蜜见她用手给脸扇风降温，起疑道：“你很热吗？”
　　她点点头，讪笑：“人多容易燥热。”
　　洁蜜“哦”了声，提醒了几句：“东西带好哦。待会外面也是人，得小心。现在瞧着人模人样的人往往干着偷鸡摸狗的事。”
　　“……”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想：偷鸡摸狗的事，包不包括刚才自己的“想入非非”呢。
　　散场后，温度明显降下来。走到外面，恍如隔世。身体里还有按耐不住的兴奋感。
　　她开开心心地冲洁蜜说：“我发现有的歌手唱的还不如我爸……”
　　洁蜜跳下台阶。她的短发和外套随着步伐忽上忽下晃动，像是精灵的连帽斗篷。
　　她的心情如何？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她伸出手，预想叫住洁蜜。
　　洁蜜往前走。
　　她喊着：“你等等我啊！”
　　洁蜜回头。
　　她满脸的笑容卡壳了。
　　洁蜜居然哭了。
　　她急忙跑过去。
　　洁蜜扬起手机，对她说：“刚才他打电话给我，我没接到……”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洁蜜是为这种事难过。
　　洁蜜说：“这就是真的结束了。”

　　结束。
　　田慕星对这个词有心理阴影。冷不丁会想起一些事。
　　以往每次恋情开始，她满怀期待，而等到失恋后，连带觉得这座城市面目可憎。
　　有时候，她会质疑爱情。爱情也许真的是有保质期的。开始得容易，结束得就快。而到真正结束的那一刻，身体传来的危险信号远比意识深刻，头会晕，食欲下降，全身无力，见不得阳光，时常想吐……这就是藏进骨子里的害怕。害怕什么都留不下，还无法原谅。
　　田慕星因为洁蜜口中的“结束”一词，脸色骤变。
　　然后，洁蜜的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是一首英文歌的高潮部分。等待时长愈久，音量明显增大。
　　田慕星、洁蜜的视线都投向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
　　“……”
　　田慕星站在几步开外，能猜到一些眉目。她立刻嚷叫：“接啊！”
　　洁蜜肩膀一抖，快手按下接听键。
　　往后。
　　田慕星瞧见一个男人捧着一束鲜花从洁蜜背后走来。
　　洁蜜紧张兮兮地对手机说：“你倒是说话啊！”
　　就这样，田慕星见证了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以及明白了一件很玄乎的小事。
　　所有人都渴望被爱。而“被爱”的谐音等同“悲哀”。

　　举止冷静，气质独立，分明是酷酷的女孩。这是田慕星眼中的洁蜜。
　　有谁能想到，这样的女孩竟会对一个大好几岁还是无业游民的油腻男人依依不舍呢。
　　田慕星当场想要开溜。然而，油腻男人说要请她一起吃附近的烧烤摊。
　　洁蜜挽住她的手，阻止她逃走。
　　“……好吧。”
　　她勉勉强强同意了。

　　在心里，她称呼洁蜜的男朋友为“油腻男人”，忍不住嫌弃他。
　　“油腻男人”声称要加她的微信，以免下次又联系不上洁蜜。她趁洁蜜离远，对他直言：“我不加不熟的人。”
　　“油腻男人”的表情相当微妙。大概觉得她是刺头，不好纠缠，便收回自己的话。
　　“那算了。”
　　她笑笑，走到洁蜜的跟前去。

　　跟熟人吃饭，说个不停是极常出现的情况，就算谈论起正事也能歪到八卦上。显然，此刻他们之间多出一个电灯泡，田慕星觉得“油腻男人”是，“油腻男人”觉得她是。话题始终处于条条框框之中。
　　田慕星问洁蜜：“他怎么称呼？”
　　洁蜜简单回应：“小梅。”
　　田慕星的第一反应——
　　听上去像妹子。
　　她乐呵地喝着热豆奶，往后只在擅长的话题里插一两句嘴，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外面。
　　父母曾说烧烤吃多不好，不干不净，容易上火。她便少吃为妙。
　　烧烤的油烟味弥漫街头，孜然与辣椒面的气息很好地抵挡住冬夜的寒意。
　　她能听见帐篷外的醉汉脚步不稳当，踩在啤酒盖上，叮铃哐啷。放肆乱想，让藏在耳朵里的接收器开至最大，便爱上了这些不慌不急的琐碎杂音。
　　她的脸蛋对着冒热气的豆奶杯，一并吞没那份缓缓流淌的暖意。浑身暖洋洋。
　　只要不纠结时间，竟还想这样待下去。
　　看久了灯光，眼前金光闪闪，想伸手揉。
　　旁边的男人咋呼一声：“你、你手上有辣椒！”
　　她摊平自己的手掌。
　　洁蜜打量一眼，说：“你的袖口这里都是油渍。你太不注意了。”
　　她傻笑：“确实。”确实没留意是何时弄脏的。
　　洁蜜说：“最好还是给冬天的外套配上袖套。”
　　她朝洁蜜看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也是这样吗？”
　　洁蜜笑道：“我可不喜欢袖套。”
　　她点头，小声说：“原来如此。”
　　人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她摸了摸肚子，那处空空。见屋檐下的其余众人食火吞气，借酒消愁，自个儿不知饱腹滋味。
　　“你们好了么？”
　　洁蜜点算余下来的烧烤签子。旁边的小梅站起来，悄摸摸地去买单。
　　她看了眼小梅的背影，留意到他的裤腿边还有脏兮兮的泥迹，似乎前来之际经历了不少磨难。
　　洁蜜见她侧目，靠近她的耳朵，偷偷问：“他是不是很显老？”
　　她着实不忍心实话实说：是的，看上去和你有代沟。
　　洁蜜叹气：“早晚会分手。”
　　她睁圆眼睛，马上接嘴：“为啥？”
　　洁蜜摇头，并没解释。
　　随后，小梅出现了。
　　因为洁蜜的话，她产生了不少想法。看向他们的时候，让这些想法缠住脚步，以致落于身后。

　　最终会分开。
　　这就是结局。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经不住几番回想。明明那些难过是真的，那些喜欢是真的；偏偏如今还在假装恩爱，还是无法走到最后。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情侣抱着得过且过、说散就散的念头在装模作样地维持现状呢。
　　她现在真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些，还期许着世上会存在爱情的奇迹。这样想来，她不是恋爱脑，那谁是？
　　她给前方的洁蜜拨了一通电话。
　　洁蜜回首。
　　电话接通。
　　她说：“希望你能对自己坦诚点。”
　　她们隔着不远的距离，却要用手机交流。小梅在旁边看着，无奈地笑了。
　　洁蜜点头。
　　小梅搂过洁蜜的肩膀。
　　她对这情况毫不见怪，转身前去车站，朝相反的方向前进。
　　同一时间。
　　她的眼前闪过灵光，偶然想起一件事。
　　说不定……
　　洁蜜原本的想法是……想要跟男朋友来看这场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