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异仙》离*

27、求蹉跎不求解脱

　　“无聊女人，你怎么了？”杨淮焦急的问白娇。
　　“没什么，心痛，老毛病了。”白娇吸口气木然笑笑接着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刚才，什么刚才？”杨淮不明白的问。
　　“柳真说话之前的时候。”
　　“‘无聊女人’啊？”杨淮道。
　　“还之前，白侨……白侨跳下去之前。”
　　“啊，这……”杨淮恢复扭捏的样子道，“我是说……无聊女人，其实你、你也不是很无聊，嗯——总之，还不错啦……”
　　“呵呵，然后呢？”白娇看着紫阳山越来越近，闭上眼睛睁开感觉心更痛。
　　“虽然平时有点白痴、有点脱线，但很直爽、很开朗，也很会体贴人，对人很好的……”
　　“原来我有这么些优点，呵呵，我都不知道，那他肯定更不知道了。”白娇随口附和。
　　“……我刚化形没有朋友，你主动和我说话，还教我认识八岫珍；我心情烦闷、不高兴，没有人理我，只有你陪我说话，发现身上臭臭也没避开我；后来弄明白了是因为‘落叶松’的松针，为了清理衣服这样微不足道的理由，你甘愿耗费真元为我做解离，虽然后来没用上；再后来我们一起为了宿怨仙的事情奔波，一起笑、一起怒、一起哭、一起累，很多事情我们共同经历了、我们有相同的感觉，不管是向金龙许愿也好、被广目天王处罚也好、去找宿怨仙也好、上天庭交差也好，我们一直在一起，喜怒哀乐连在一起……”
　　事情一件一件清晰起来，原来白娇不经意间已经做了这么多。听到这里白娇无奈苦笑，心道：难怪白侨总说有她的地方总会有麻烦找上门，但也许根本不是麻烦找上她，而是她总在无意间招惹麻烦、招惹别人。
　　“无聊女人，我在想——”杨淮接着说，“能找到喜怒哀乐与自己相连的人很难，我们能够找到彼此很幸运，所以、所以——我们以后在一起吧！”
　　白娇听了微微笑，原来不在于口才好坏、能力优劣，在适当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成为演说家和诗人，只是看在什么时候。杨淮现在是最好的言御者，白娇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感觉。
　　“无聊女人……”终于觉察到白娇的反常，杨淮慢慢松开白娇的手，用手戳戳白娇。
　　“什么？”白娇的眼神迷离。
　　“你看起来不高兴。”
　　“是吗？”
　　“我们、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杨淮不确定的问。
　　“……”
　　“无聊女人，你回答我！”
　　“嫩丁儿……”
　　“你刚才答应过我，不是吗？”杨淮不依不饶。
　　“哈，是吗？我没听清楚。”白娇笑笑，不敢看杨淮的眼睛。
　　“什么烂理由！”
　　“是哈——”
　　“无聊女人，你不喜欢我干嘛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
　　“你不喜欢我干嘛对我好、关心我？”
　　“我不……”
　　“你不喜欢我干嘛耗费真元为我做‘解离’？”
　　“我……”
　　“无聊女人，你干嘛陪我做这做那、陪我喜怒哀乐！”
　　“……”
　　“无聊女人，你很无聊你知不知道！”
　　“……”
　　看杨淮歇斯底里的样子，白娇无语。似乎很久以前她也对白侨说过类似的话，眼前的景象好像那时候的翻版。
　　白娇记得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她对白侨说：你为何不能更关心我？受到天罚约束，白娇不敢提“爱”字。
　　白侨道：难道我就不能不关心你？
　　白娇又道：难道你对我日日关心是假的？
　　白侨回道：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你？
　　白娇无语。
　　眼前的杨淮好像那时的白娇，求不得之苦白娇深知，即便如此也学不来委曲求全、成全迁就。
　　“是，我很无聊。无聊的紫阳山、无聊的神仙、无聊的修炼……还有无聊的白娇！嫩丁儿，这世上的一切都很无聊，你知道的，我也很无聊，所以不能陪你一起……”
　　“闭嘴，无聊女人！你……”杨淮跳下金龙不说话。此时已经回到昨天出发的地点，紫阳山腰的“琼华亭”。
　　“嫩丁儿，很抱歉，我不会说其他的。”
　　“无聊女人你……你既然没有真心，折腾我们这些人干什么！”杨淮恨恨转身离开。
　　“我——”白娇来不及解释，她的爱锁牢了一个地方无法分给别人，而她的真心一直都在。
　　“唉！”身后的金龙一声长叹，“莫要沾情爱，譬如入苦海。”
　　***
　　白侨跳下金龙捏个字诀踏风而行，降落的地方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不是紫阳山。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枝叶遮覆了整个山丘看不到枝干在哪里，抬眼望去只见满目碧色扑面而来，好像润化在眼里。
　　“白痴女人……”想起刚才的事情，白侨眼睛一阵发干，眉梢眼角的愁绪莫名其妙粘腻起来，叫人不愿睁开眼睛。
　　七世轮回爱意换来生生痴缠不休，桀骜不驯忤天造成今日咫尺天涯疏离，相思入骨、困苦累世、折磨日深……难道到最后却要应了天意、顺遂帝命，从此陌路两处？
　　白侨忍不住苦笑一声：人都道紫阳山上的白果白侨面瘫无趣沉默寡淡，却不知他为了遮掩眉目间的相思爱意受了多少销骨折磨；人都说紫阳山上的白果白娇麻烦不断折磨一人，却不知他为了这难得亲近和相连相系叹了多少声万幸甚好。
　　那一日天帝座前重入轮回，太白须发飞雪如初，眉目间焦灼万分担忧不已，白侨知那是为了不知多久以前同在上仙界时的一份人情，白侨无谓笑笑，心道：这冷清的天庭到底埋不尽世情。白侨未曾想过借此逃脱天帝震怒责罚却坚定了与白娇一同转生共历情苦的心意。
　　犹记得凌霄宝殿上太白眉眼间慧光闪动，似看出了白侨的心意决绝，轻轻摇头转身行上玉阶在天帝座前耳语一番，未几换得一声盛赞：天帝仁慈！
　　呵，天帝仁慈啊！天帝仁慈——
　　这一声赞随白侨转世再生，清晰如初，也叫白侨记得上仙界风光旖旎、七世痴缠轮回相伴、五百年相思入骨折磨、天帝的罚旨和破解的机要……
　　白侨知：这一世——或者说从此后的生生世世——他与白娇天命为妖，知情人是他。
　　临行前太白金星刻意叮嘱：要常思天帝恩德、天帝罚旨，白侨躬身领命，回转身入轮回走得洒脱。
　　天帝仁慈，恩旨免于轮回之苦，却要白侨和白娇不老不死、生生世世受那相思折磨；天帝仁慈，恩旨二人世世相伴，却要二人不得吐露爱意、咫尺天涯，永远不得圆满；天帝仁慈，恩旨二人爱意不得圆满，如今却要……却要截断了爱意、了断了因果，从此相思两处，不复从前！
　　白侨睁开眼看到碧绿色的枝叶遮蔽了天际，细碎的阳光依然从枝叶的缝隙流泻而下，阳光明媚的刺眼。
　　白侨突然觉得很好笑：原来所谓的“天帝仁慈”是要他和白娇断了相思折磨，救他跳脱情爱苦海，从此物我两忘、神思清明，重返天庭、飞升仙班……可惜非白侨所求！
　　当日领得天帝罚旨，只道为保那不知情人周全必不让对方爱上自己，却没想过若那不知情人爱上别人，那知情者眼见心苦又是如何抑郁难言。
　　“唉——”白侨长叹一声，终是泪不及目默默流回心中，如此更觉心空如漠……
　　白侨修炼二千四百二十五年方得化形离体，第一次脚踏实地落在本体前，正看到天贞——白娇蜷缩四肢偎在他本体旁，头上蔓藤身上杂萁遮不住睡颜甜美、安心，正如他茫然四顾之时见到白娇的鞋袜身影便觉心安。
　　白侨长长叹一口气，如今日这般的悠长却非为了伤心落寞而是为了感慨窝心、无奈宠溺……可如今这些都没了意义。
　　又五百年相携相伴，白娇从不说“爱”，白侨亦不敢稍有提及，怕保不住眼前的平和舒适、温馨默契，怕如之前一次次轮回所经历的求不得心苦、自此两争。
　　那一日白娇问白侨：“你为何不能更关心我？”
　　白侨口道：“难道我就不能不关心你？”心道：如果前进一步的结果是失去，他宁愿原地踏步。
　　白娇又道：“难道你对我日日关心是假的？”
　　白侨回道：“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你？”心道：若不爱你，他宁愿不活这一遭。
　　白娇不语，白侨心苦——求不得之苦，自此两争。
　　转眼过了三百年，白娇爱俏、白娇惹麻烦、白娇把白侨制得死死的……紫阳山一干仙众皆知“曦衍陌”的白果白娇如此这般的品貌天下无人能及，只有白侨知道白娇要吸引他的注意、白娇在发泄不满、白娇要他的关心要他的“爱”……
　　鸡飞狗跳、上窜下蹦、折腾搞怪、胡闹打骂……白娇所行不过是——求不得之苦，自此两争。
　　“唉——”白侨又叹一口气，可如今这些也没了意义，因为白娇跳出了和他一起的情爱苦海，爱上别人便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