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猴**树

22、新年快乐（上）

　　桥邸这一年的冬天，多雨，从平安夜一直下到新年夜。英国各大城市基本都有新年零点倒数放烟花的传统，桥邸市政府一早便下了通知，如果雨量持续很大，今年零点的烟花会就取消。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辞旧迎新的热情。这一晚，整个城市霓虹大开，灯火闪烁，大街小巷涌满了欢庆的人群。

　　夏海蓝同学却正在经历打工以来最忙碌的一天，大半个下午做下来脸都要笑僵掉了，无奈还得扯着嘴角一口一个”Happy new year!”迎送喜气洋洋的顾客们。她早跟阿薇严子衿他们约好了等她晚上10点半下班后一起去河边，看烟花跨年。新年夜里被排到班的人心里多有不情愿，索性很忙，时间倒也过得不慢。10点钟的时候，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开始往河边的酒吧转移，当班的经理忽然宣布一部分人可以提前下班，夏海蓝很幸运被点在内。

　　本想直接电话叫他们出来，可她低头看自己一身黑漆漆的打工装，太不符合这欢天喜地的节日气氛，还是回去换了好。她逆着人流往宿舍走，在快到大门口的拐角处，眼角瞥到有几个人在那儿推推搡搡，大约又是喝多了的年轻人在闹事了，她拉高了大衣领子，加快了脚步。经过的时候却鬼使神差般的转头看了一眼，仿佛中间有熟悉的身影，她停下来，仔细望过去，终于看清了那人。就在那一瞬间，几个人已打成一团。

　　夏海蓝憋了口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撒腿跑过去扯开嗓子就喊：“警察来了。”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巧隔街就有辆警车乌拉乌拉的开过来，那群人英国人立刻作鸟兽散。

　　她走过去，蹲下来小心翼翼的喊：“肖孟阳？”

　　肖孟阳撑了胳膊站起来，擦了嘴角，还是强撑了对她微笑：“谢谢。”他是碰上酒鬼了，其实这在英国是最平常的事情，放到平时，被挑衅几句，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偏偏他今天心情糟透了，火气一上来，便动了手，他也知道是寡不敌众的，若不是遇上她，也不知后果会怎样。

　　她从包里取了纸巾递给他，笑着摇摇头：“你没事吧？”

　　肖孟阳咬了咬嘴唇，道：“没事儿。”

　　夏海蓝是眼尖的人，一眼看到他用力捂着左手手腕的地方，隐隐的有血从手指间渗出。她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会对她说，乘他不注意的时候冷不丁掰开他的右手，映入眼的是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还在往外冒血，她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你这样不行，走，我陪你去医院。”

　　肖孟阳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盯了她说：“嗯。”

　　医院不远，走走不过十几分钟，两个人一路沉默。到了医院四处问了人才找到急诊室，夏海蓝推门一看被吓了一跳，在这新年夜里，这里人竟然也不少，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潦倒的潦倒，说胡话的说胡话，流血的流血……夏海蓝愣了许久才有所反应，眼睛简单的扫了一圈半个医生也没看到，只在柜台坐了一个懒洋洋正在修指甲的前台小姐，夏海蓝拉着肖孟阳过去，把情况简单的说了说，那姑娘也不理她，低头只顾修自己的指甲。

　　夏海蓝心里顿时来了气，却还是耐下性子，好声好气的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前台才抬了头，轻描淡写的瞟了他们一眼：“看急诊还是看预约？”

　　夏海蓝瞪大了眼睛，咬牙，都这个样子了还预约，得约到哪年哪月去？肖孟阳眼看她就要跟前台理论，伸手轻轻按了她的肩膀，微笑了对那前台说：“急诊。”

　　前台撇着嘴瞅了他一眼，扔了张表格出来，指指他们身后说：“把表填了，然后坐那儿等着。”

　　夏海蓝白了那前台一眼，愤愤不平的坐下，边上一个流浪汉模样的老头儿却笑着对她说：“我都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小姑娘，耐心点儿，英国的医院啊，都这样。”

　　她叹了口气，勉强笑笑，没答话，她担心的看了一眼肖孟阳的伤口，可是就这么等着算个什么事儿啊？肖孟阳一扭头，看出她的心思，甩甩胳膊，反倒安慰起她来：“没事，我还好，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又示意她看坐在他们对面的人，那是一个嬉皮士模样的人，整个人几乎是瘫在椅子上，额头被打破了，流了一身的血，有些血迹都已经快干了，看样子也是等了很久。

　　夏海蓝低下头，轻轻的吐了口气，问他：“你怎么会和那群人打起来啊？”

　　肖孟阳往后靠上椅背，眼睛微眯，整个人一瞬间染上了淡淡的忧伤，他自嘲一笑，开了口：“她今天结婚。”

　　“嗯？谁结婚？”夏海蓝本能的反应，脑子里尔后忽然闪现了那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她轻声的小心翼翼的问：“是……林晓云？”

　　肖孟阳“嗯”了一声，他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才说：“和一个英国人，她要身份，这是捷径。”

　　夏海蓝一下子愣住了，这便是肖孟阳一直以来苦恼抑郁的原因了吧。她是听说过的，留学生中不少中国女孩儿为了一纸英国身份甚至和认识不到一个月的英国人结婚，在这之前她也只是听说，从没想到会发生在肖孟阳身上。她无法站到林晓云的立场上去想，因为她可能永远也没有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一张纸而牺牲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她沉默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肖孟阳。夏海蓝平时最讨厌听外国人说“我很遗憾听说这个”或者“哦，真遗憾”，听起来礼貌又周到，但其实对当事人没有任何帮助，根本就无济于事。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除了这个她居然无话可说。

　　肖孟阳微微转了脸，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苦笑：“很匪夷所思吧。”

　　夏海蓝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我是无法理解的，但或许，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是，我只是很难过，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她何苦轻贱自己于此，”肖孟阳笑了笑，低头看自己的伤口，血已经止了，边上的血迹也已经开始干涸。门口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还没有轮到他。他笑了笑说：“算了，我们走吧，不等了，今天谢谢你。”

　　夏海蓝摇头，凑过去看他的手臂，轻声道：“可是会留疤的。”

　　他却满不在乎，呼了一口气：“留就留吧，省得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指指旁边比他们早来的几个人，“连他们都还没进去，我们总不能等到天亮吧。”

　　夏海蓝扁了扁嘴，突然跳起来，冲到柜台，把表格扔到那前台小姐的面前，说：“不好意思，我们不看了。”

　　前台无所谓的看她一眼，表格收走，话都懒得说一句。

　　夏海蓝却不罢休：“那能麻烦你给我一些纱布和胶带吗？”

　　前台很不耐烦：“对不起，我不能给你。”

　　夏海蓝积聚的怒气一下子全上来了，她手指点了桌子，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说：“医院是救命的，是阻止人们走向死亡的，你们这样算什么？是让他们……”她抬了手臂指了一圈大厅里等候的人群，继续说：“在这儿等死！”

　　前台并不理会她，想来也是被投诉多了，轻描淡写的回应：“这话你应该去对政府说。”

　　一瞬间，口哨声四起，甚至有人在扯着喉咙喊：“我爱我的国家，但是我的国家不爱我。”

　　夏海蓝深吸了一口气，沉了声音：“那是你们的政府，我管不着，但我们也都是交过国民保险费的，你不想救我们没关系，但没有资格阻止我进行自救吧。”

　　她真是要气死了，义愤填膺，声音越说越大，身后竟然还有不少支持者。吵闹声惊动了里间的医生，当班的医生是个中年男子，眼睛倒是很美，湛蓝湛蓝的，有点汤姆.汉克斯的意思。他问明了情况，和颜悦色的问夏海蓝：“你会包扎？”

　　夏海蓝的耿劲儿上来了，连花痴都顾不得了，瞪着眼睛说：“我不会！但总比我朋友流血流干流死好吧？”

　　医生哈哈大笑，一招手说：“行了，你和你的朋友可以进来了。”

　　夏海蓝高兴了，一张脸一下子阳光灿烂了，拉着肖孟阳就要跟进去，却被肖孟阳从后面扯住，他指了指比他们先来的几个人，对那医生说：“他们都比我们先来，而且都比我严重，让他们先进去吧。”

　　医生问：“那你呢？”

　　肖孟阳笑了一下说：“我没事，如果可以，拿点纱布和胶带，我朋友帮我弄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医生挑了眉，脸上表情有些滑稽：“你就这么相信她啊？”一边示意肖孟阳给他看伤口，他仔细看过，摇了摇头，对夏海蓝眨了眨他的蓝眼睛，说：“不是我不相信你，他的伤口需要消毒，不然可能会发炎。”

　　肖孟阳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再等一会儿。”

　　夏海蓝站在一旁撇了嘴，嘟囔：“希望真的只是一会儿。”

　　两人重新坐下等待。也许时间已晚，大厅里安静了许多。沉默了几分钟，肖孟阳突然笑了起来：“你刚才那样子，还真是很彪悍，连我都被你吓住了。不过，真的谢谢你。”

　　夏海蓝不自然的掠了掠垂在耳边的头发，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她哪里在肖孟阳面前这样过，哎，真是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肖孟阳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看，都过零点了，真是一个难忘的新年，”他转了脸，认真的去看她：“夏海蓝，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