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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有一种宿命叫无能为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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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常的过,夏海蓝还泡她的图书馆,还继续早出晚归,真的再不管严子衿和阿薇那档子事儿,单纯的过着她自己的非典型留学生生活。每天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十有八九能遇见肖孟阳靠在他们楼门边的墙上抽烟。夏海蓝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心里出奇的难受,她从未见过这么不爱笑的人,她的记忆里总有迎新晚会那日在教堂外他温暖明媚的笑容。
每次碰到他,她总是故作轻松的跟他聊天,聊聊上课的内容,八卦一下系里的老师。肖孟阳却一天比一天沉默与安静,多数时候,都是夏海蓝说着,他听着;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他会望着远处的某一点兀自发呆很久,很久。她好几次忍不住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她也有私心,担心会破坏了现在这样安和的交流。
有一天,她突然想起来发短信给严子衿,问他有没有过这样低落的状态。
严子衿隔了一会儿回复:没有,我天生比较乐观。
夏海蓝瞪着眼睛后悔,就知道不能问他,没后悔完,又一条短信进来,还是严子衿:小丫头又瞎寻思什么呢?
她发泄似的打字:你说人家痛苦人家的,我跟着难受个什么劲呢?手指按着按着,想想还是算了,跟他说这些干什么?通通删除,回复:没有,随便问问。
他回过来,没头没尾的:记住我一句话,凡事别拿别人的痛苦跟自己过不去。
夏海蓝对着手机屏幕做鬼脸,严子衿这个人,从来跟她说话,不是掐架较劲儿,就是教训人的口气,你给我记住了,我告诉你,知道没?明白了?加上一堆大道理。夏海蓝其实很不服气,可偏偏他每次都能戳到她心尖上去。她不甘心,只有不以为然的回复:那是自然,又不是傻子。
过了一会儿,那人回:嘿嘿,Who knows。
夏海蓝特讨厌他这种好像掌握全局,仿佛事事皆知,自以为是的态度,哼着鼻子手机扔到一边,再不理他。
学期中的reading week(读书周),不上课,专门设来给学生自学读书用,大部分学生就当是学校放一个礼拜假,该回家的回家,该出游的出游,只有小部分学生还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夏海蓝便成了这小部分中的一个。人家玩人家的,她起早贪黑她的。
阿薇看不过去就取笑她:“夏海蓝同学,你都快成了桥邸模范留学生了。”
她一本正经的说,“花那么多钱干嘛来了啊?”她放大声音喊:“读书,读书,知道吗?”
阿薇轻笑着斜睨了她一眼:“海蓝,你知不知道,你一心虚就会大喊大叫。”
夏海蓝挠挠额头:“是吗?你一定搞错了。不跟你瞎扯,我去图书馆了。”
其实啊,夏海蓝同学知道自己不对劲,很不对劲。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其他原因,每天从踏入图书馆开始,她就开始期待关门的那一刻。越临近那个时间,她就越精神抖擞,到了点立刻收拾书包往回赶,快要走到宿舍的时候,眼睛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找寻那个身影,可是,这周连着几天,大门口除了风刮起树叶四处游走的痕迹,什么也没有。她怏怏的掏了钥匙开门,心情从期盼,到失望,再到没精打采。一天好不容易积攒的精神气,就这样消失殆尽了。
周五的时候,她忍不住跑上楼。夏海蓝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咚咚咚咚”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在心上。可是,敲门敲了很久也没人应答。夏海蓝一个人慢慢的踱下楼,心里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分明是失落的,却带着一丝庆幸。失落的是没找到肖孟阳;又庆幸他幸亏不在,不至让她无可遁形。还有一种情绪,她努力的自我分析,是莫名其妙的心虚。是了,就是心虚,阿薇也说她心虚,夏海蓝到此刻终于承认自己真的心虚。她总不能说,每天辛辛苦苦去图书馆泡一天,就为了晚上回来能在楼下碰到肖孟阳吧;她总不能说,如果呆在宿舍里,她就没有下楼去找他说话的理由吧。
夏海蓝重重的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是肖孟阳的室友,提不起兴致,本是想打个招呼就走,话到嘴边却变成:"怎么就你呀?肖孟阳呢?"
"他去曼城了呀,整个reading week都在,听说要过两天才回。"
哦,原来是这样,夏海蓝松了口气,她终于可以休息两天了,不用天天跑图书馆了。纵然这样,夏海蓝同学这天晚上仍没睡踏实,清晨朦朦亮的时候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后来想起来太太疯狂的决定:去曼城!
等到夏同学完全清醒,火车已经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运行在宽垠广阔的英伦乡间田野,这时她才反省自己确实有点浑沌。看向窗外,是无限开阔的天空和大地,深浅不一的草地绵延着伸向天际,草地上散落着牛羊马群,远远近近。夏海蓝托着下巴,对自己比较无奈,望着窗外的景致飞快的向后飘逝,此时后悔已晚。错了就错了吧,曼城也是她一直向往的城市,她想。
她一边啃着上车前买的三明治一边发消息给她认为最有可能提供可靠信息的人,问他:曼城除了老特拉福德以外,还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
那人半天也没回应,直到夏海蓝在曼彻斯特下了火车,东张西望的往外走,他打电话过来:“哟,小丫头不得了,还知道老特拉……”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几秒的沉默,严子衿提高了声音问她:“夏海蓝,你不会真跑曼城去了吧?”
夏海蓝同学理所当然:“是啊,刚下火车。”
“一个人?”
“嗯。”
“去玩儿?”
“嗯。”
“有同学在那儿?”
“没有。”
“今天住那儿?”
“不住。”
“晚上回?”
“嗯。”
“什么时候?”
夏海蓝终于怒了:“严子衿,你哪儿那么多问题啊?”
严子衿笑:“没了,你不要去老特拉福德么?去坐城铁A线,那站就叫老特拉福德,从火车站过去大概五六站路的样子,下车好像还得走一段,具体记不太清了,挺好找,找不到就问人。”
夏海蓝心想这人有点啰嗦,但嘴上说:“哦,知道了,谢谢你。”
严子衿笑出来:"谢免了,我可是曼联球迷,懂?"按照他对夏海蓝的了解,这小丫头今天绝对有问题,还不是小问题,他故意问这么多唧唧歪歪的问题,要在平常,她早跳起来说不准连电话都挂了,哪能这么乖乖巧巧的一一回答。他本想问她,想了想改了主意,还知道要出去散心,证明脑袋还清楚。不过,跑这么远去散心倒真是少见。
夏海蓝很爽快:“懂。”
严子衿笑得更厉害了,憋了笑继续说:“曼彻斯特是工业城市,特别著名的景观不多,不过中心城区的小街小巷,还有建筑都不错。去游客中心拿上地图和介绍,自己慢慢溜达吧。”
夏海蓝默默记下,这次话说的真心实意:"严子衿,谢谢你。"
严子衿只笑不说话。夏海蓝同学又说:"那我先挂了啊,一定记得给你带礼物,拜拜!"
他及时叫住她,淡淡的开口:"小丫头,自己小心。"
夏海蓝晃晃悠悠的上了城铁,晚上没睡好早上起得早的结果便是在车上晃了两分钟就开始昏昏欲睡。车子停停走走,上上下下很多人,夏海蓝一直处于将睡不睡的状态,耳朵里听到熟悉的词,连奔带跳的下了车。曼彻斯特联队的主场,老特拉福德到了。
终于,夏海蓝神清气爽的站在老特拉福德球场底下,阳光打在绿色的玻璃外墙,反射出温暖透心的光芒,她仰着头,MANCHESTER UNITED的红色大字豪迈又雄壮。夏海蓝觉得自己特幸运,无意闯来,碰上了球场开放参观日。在球场的看台上坐下,即便不是曼联的球迷,仍能感觉到为什么老特拉福德球场能成为球队永恒的象征和球迷心中的梦剧场,因它深沉博大,激情四溢。
夏海蓝同学正心情激荡的遐想着,有人拍她肩膀,她愣愣的回头,听到那人惊讶的声音:"夏海蓝?"
她呆呆的仰着脸,看着他温暖的笑容,听着他悦耳的声音,半饷才有反应:"肖孟阳,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说:“我来曼城看一个朋友,她今天没空,我自己出来转转。”他没有说,其实他每次来曼城,心情不好了都会来老特拉福德,一个人,在宽阔的看台静静的坐一会儿。肖孟阳指了指远端的看台,倒:“我刚在那里,老远看着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夏海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竟然是这样也能够遇见。她很想告诉他,她是因为他才会来到曼城。但是看着肖孟阳带了忧郁的眉眼,微低了头,说了最违心的话:“我是曼联的球迷啊,所以一到曼城就先来了这里。”其实,她最喜欢的球队是米兰,因为马尔蒂尼,他和他一样,有俊挺漂亮的眉眼,他和他一样,有深遂清澈的眼神。
他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来:“这么巧?我也是啊。”
夏海蓝问:“肖孟阳,那你来这里现场看过球吗?”
他却摇头:“没有,很奇怪吧?我不喜欢现场看球,太闹。以前在国内经常半夜三更爬起来看球,夜深人静的,习惯了。”
她点点头,是这样。肖孟阳又转过脸来问她:“很少有女孩子喜欢看足球的。”
夏海蓝笑道:“是吧,我喜欢足球里那种最简单最直接的快乐,不管领先还是落后,进了球以后的那种快乐,真实又纯粹,畅快淋漓。”
肖孟阳没有答话,眼睛看向对面的红色看台,简单,直接,真实,纯粹,他想,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词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来提醒,内场开放时间快要结束了。肖孟阳说:“你难得来一趟,我们去底下店里看看。”
夏海蓝想起严子衿电话里说的话,点头:“嗯,还得给人带礼物呢。”
两个人在专营店里转悠了很久,肖孟阳来过多次,也不说话,只跟在夏海蓝后面到处走。夏海蓝同学一向是好奇宝宝,看到稀奇东西先是笑眯眯的端详,然后转头与他交流,也不买,看看又放回去,心满意足的样子。肖孟阳看着她笑容明媚,温暖,纯净,好像冬日里的阳光,在他不知道的哪个角落悄然绽放。
搭车回城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夏海蓝掏了早上在车站拿的时刻表出来,边看边说:“就今天,六点多有一趟车。”
肖孟阳伸过头来看,指了一行:“我也是六点多的,这趟,那一起回吧。我等下回去拿东西,六点在车站见,怎么样?”
夏海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的不得了。下午五点半,她一个人坐在车站大厅里,心情飞扬,她给严子衿发短信,一改上午沉闷的口气:我要回去啦,等着收礼吧。等了五六分钟也没见严子衿回,把手机塞进包里,换了本书出来。
肖孟阳远远的就看到夏海蓝,捧着书坐在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低垂着头,安静的读书,翻过一页又一页。他忽然不忍心打搅这样的画面,轻轻慢慢的走过去,直到她有所察觉,抬起头还是看到了他,冲他灿烂一笑,“来啦?”迅速的把书收进包里。
肖孟阳在她面前站定,朝她微笑:“嗯,我们走吧,车应该已经在那儿了。”
夏海蓝亦笑眯眯的,答应:“好”。
火车缓缓的启动,那座盛满他悲欢离合的城市逐渐离他远去。天色已晚,车窗渐渐变成一面颜色越来越深的墨镜,肖孟阳望着它,越来越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还有,夏海蓝的。此时的她睡着了,脸颊面向着窗户,他坐在她对面,正好能从窗里看到她的侧脸,睡的像个孩子,清晰的睫毛,上扬的嘴角。窗外月色清亮,沉静亦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