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禾澄

18、第 18 章

　　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喊的是何莉莉？所以门外的是那个叫作阿威的男人？他走错楼层了？

　　舒洛靠在门边，感受着身下的颤动，随时做好他冲进来的准备。

　　“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终于，被吵醒的汪红梅骂骂咧咧地从楼下上来，“阿威出去又不锁门，怎么又让人跑进来了。”

　　“我找莉莉。”门口的男人喝了一点小酒，满脸通红，不顾汪红梅的阻拦又往门上一踹。

　　“哎呦！我的门啊！”汪红梅看着门上几个清晰地脚印子心疼道，一巴掌挥到男人的手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这是作的什么孽哦！不是早和你说了，莉莉不在这里了，不做那事了！赶紧给我滚！”

　　“不在了？”因为酒精的关系已经无法思考的男人半抬头重复一句，困倦的眼皮马上要耷拉下来，即使是这样他也仍坚持着要找到莉莉：“那，她去哪了，我去找她。”

　　“她不做这生意了！”汪红梅气急败坏地重复：“赶紧给我滚，以后再也别来了！”

　　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解释，小声嘟囔几句就往地上一坐，头靠在门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起来！”汪红梅上去又是两巴掌，“要睡也别在我这楼里睡！”

　　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一个正健壮的小伙子的，但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不是个办法。无法，汪红梅只好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阿威，你在哪呢？有人闹事，赶紧回来一趟。”

　　电话那头被叫作是阿威的男人显然也是喝醉了，说话含糊不清：“闹事？谁敢在我家闹事？！看我不过去弄死他！”

　　“你又喝酒？”汪红梅一听到这个就忍不住叨叨两句：“你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正经工作不去找一份，每天就知道玩和喝，身体都弄坏了。以后老了有你好受的。”

　　阿威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不耐烦地应付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汪红梅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气得一脚往地上的醉汉身上踹过去。躺在地上的男人没什么感觉，动了动身子便继续睡下去。

　　这一场闹剧持续到很晚。最后的结局是阿威回来了，还叫了两个好友一起，直接将男人从三楼拖走，打一顿扔了出去。动静很大，但住在这里的人们根本没有想管的意思。唯有几个好事的关着灯趴在窗户上多看两眼，其他的人被子往头上一罩，全当没事发生，岁月静好。

　　难怪董大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原来大家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但是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王乾问了竟一个人都不说？是因为怕被报复？舒洛很想出去看看情况，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所扮演的人设，便只在门口徘徊两圈，老老实实待在房里。

　　阿威，莉莉，汪红梅，住在她对面的母子，还有那个201还未见到的房客......

　　舒洛拿出一张纸，将今天知道的所有人名写在纸上，笔尖在空白处轻点着，留下几点黑色的印子。这栋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几个人会不会和董大国的死有什么关系？

　　次日......

　　舒洛一大早就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敲开了汪红梅的房门。

　　“昨天那是怎么回事啊？”舒洛扯着汪红梅的袖子，慌乱道：“那个莉莉是谁？以前住我那房间的人吗？昨晚那人以后还会来吗？”

　　“来什么来？就是个喝醉耍酒疯的。他下次敢来看我不打死他。”汪红梅直接将袖子从舒洛手里抢回来，嘴里自个儿小声嘀咕：“外地人就是烦，说了好几遍不干了不干了听都听不懂。”

　　“行了行了，有什么可怕的。”她看舒洛那样子就不大顺眼，喝道：“反正你门一关自己睡觉不就行了，管他在外面做什么。难道你不开门他还进得去？”

　　“他闯进来就这么放他走了吗？要不要报警啊？”舒洛装着一副害怕的样子。

　　“报警？屁大点事报什么警？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闲。”汪红梅警告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要随便给我添麻烦。”

　　舒洛还想再说什么，汪红梅抢先一步，两眼一瞪，倒是先发怒了：“一个月七百的房子你还想怎么样？爱住住，不爱住滚！但是你交了的房租我是不可能再还你的。”

　　说罢，舒洛便直接被她推出房门，门啪地一声关上。等舒洛转过身，刚好遇见了送儿子上学的对门邻居。他们母子两不知道在这看了多久。

　　“诶，你好。”舒洛拘谨地笑了一下，“我是302的，刚搬过来的。我叫舒洛。”

　　“陆青青。住你对面的。”陆青青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她，而小旭早在舒洛转过身来的时候就躲到母亲身后去了。

　　她在看什么？她发现什么了？舒洛觉得陆青青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没有哪个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这么冒犯地看着别人。

　　陆青青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在她总算将舒洛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才满意地对人勾勾手指，示意舒洛过去。

　　待舒洛靠近时，她才压低了声音，在舒洛耳边提点一句：“每天晚上睡觉，拿桌子椅子抵着门，在把耳朵捂住，别管太多事，不然在这地方住不下去的！”

　　“什么意思？每天都这样吗？！”终于找到了看上去像知道些什么的，舒洛立即将人拉着不放，“青青妹子，我这自己一个人在外地的，又不认识谁。昨天被他们这么一弄，确实有点吓到了，你能不能跟我仔细说说啊。”

　　陆青青的笑容更大了。她看上去像是很享受舒洛的恳求一样，又让舒洛好声好气地求了几遍，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放过她：“别在这说，你先和我一起送孩子上学去吧。”

　　“诶，好。”舒洛立刻答应下来。刚想往外走时，却发现陆青青还站在那里。

　　不是要送孩子上学？舒洛脚都迈出去一步，见陆青青没有动作，又收了回来。

　　“你等一下，我给小旭买点牛奶面包，让他带去学校。”陆青青见舒洛看着她，立刻拐进一楼的小卖铺，在里面挑挑拣拣。总共架子上就那几块面包，硬生生被她看出花来。

　　“我好了，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当妈的，就整天怕孩子在学校里挨饿受欺负。”陆青青扫码付了钱，将手上的东西装进小旭包里，才牵着孩子走出门去。

　　在离开之前，舒洛听到二楼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不知道是钟鸣威两口子，还是住在201的那个，始终没见到人的房客。

　　两人带着一个孩子朝钟寨外面的公交车站走，刚走不过百米，舒洛便觉察到有人跟在他们后面，而且距离越挨越近，生怕人发现不了似的。舒洛转头去看陆青青，用余光向后瞥。

　　身后是一个低着头，穿着黑色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戴着顶黑色帽子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很瘦，个头在一米七出头，越过舒洛，加快脚步，跟走在前面的陆青青母子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男人，是在跟着她，还是跟着陆青青？舒洛面上还是那副怯懦胆小的样子，一边注意陆青青的神情。

　　陆青青面色如常，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后面跟着个人一样。待自觉离公寓位置够远之后，便拉着舒洛开始说：“你那房间以前住着的女人啊，叫何莉莉。她以前是做那种工作的，还是房东的儿媳妇呢！”

　　“什么？”舒洛便也顾不上后面跟着的人了，惊讶道：“房东的儿媳妇，那为，为什么会做那个？”

　　“钟鸣威逼的呗！”陆青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自己不挣钱，喝酒赌钱输了就回家拿钱。何莉莉白天上班，晚上还要陪人，再加上汪红梅的钱，这才养得起这大男人。”

　　“他让自己老婆去做这活？竟有男人会做这种事？！”其实刑警做久了，这样的事情倒也不算离奇，但舒洛还是配合地做出一副震惊模样。

　　舒洛无知的样子大大满足了陆青青八卦的欲望，“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觉着奇怪呢。卖老婆讨生活，真不是个东西！所以说，女人结婚前啊，一定要把眼睛放亮了。”

　　“难怪你要让小旭每次回家都赶紧把耳塞戴着。”舒洛这才明白过来。其实如果动静大，那副耳塞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让这母亲有个心理安慰罢了。

　　“要是可以，我也不想让孩子生活在这里。”陆青青一说到自己的儿子，马上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孩子他爹走的早，家里亲戚一提到钱就赶紧躲。我一个女人自己带着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那何莉莉自己也愿意做这种事吗？她怎么不直接和钟鸣威离婚？”舒洛打探道。

　　“离婚？一个生不出孩子的母鸡，没人要的女表，离了婚她能去哪？嘁。”陆青青不屑道：“那个脏货，一开始装得多纯洁一样，整天哭个不停，最后还不是睡舒服了。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上赶子去做那种买卖，恶心。你以后看见她了可千万躲着点。这么多男人呢，谁知道她有没有得病。”

　　“还好现在何莉莉不做这行了，不然就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舒洛追问一句：“对了，何莉莉怎么突然就不干了？那她现在在做什么？我好像来这里都没看见她。”

　　“应该是上次扫黄被警察带去关了几天，关怕了？”陆青青想了想，也有些不确定：“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有一天我下班回来，何莉莉就已经搬到二楼去了。一开始晚上还经常有不知道的人来敲门，现在慢慢好一些了。你那个房间没人租，房价还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昨晚也是赶巧了，其实现在也没那么糟。”

　　“嗯。”舒洛还是作出一脸担忧的样子，“那201住的是谁，你认识吗？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201？那就是个不要脸的猥琐男而已。”陆青青轻蔑，但眼中又奇怪地出现了一抹得意的神情。她看着舒洛，颇为认真地警告道：“你记得离201的人也远点，他手脚不干净的！”

　　“好。”舒洛立刻答应下来。

　　陆青青这个人，不喜欢和同性相处，但也要分情况。她烦的是何莉莉这种有点姿色又有点小聪明的，像舒洛这样，从乡下来的老土冒，只能在一旁衬托她颜色的，陆青青还是可以接受的。刚才在公寓看了舒洛那么久，也是在比较舒洛和她自己的差距。结果让她很满意。这也是她愿意将这些告诉舒洛，欢迎她留在公寓的原因。

　　不过，自己讲的那么糟，万一舒洛吓跑了，换了个更差的人来了怎么办？这么一想，陆青青赶紧反手拉住舒洛，笑得十分亲切：“舒洛啊，其实这里还算挺安全的。你想，那些个人啊，你离他们远点就行。他们白天晚上都不在。偶尔一次半次的忍忍不就过去了，毕竟这里房价便宜啊。你绝对找不到一个比这里房价更低的地方了。”

　　“是吗？”舒洛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故作犹豫：“可是，我来的时候问过人，听说这地方几个月前还死过人哩！凶手抓到了吗？”

　　“不知道，都这么久了应该抓到了吧？”陆青青对这一件事的反应很平淡，像是从没听过这件事一样，想了半天才说：“之前好像有警察来问过，不过后面也没消息了。”

　　“哎呀！怎么都这个点了！”陆青青略为做作地低头看表，拉过小旭的手急匆匆地往前走，“我不跟你说了，我们迟到得扣钱的。”

　　陆青青加快脚步之后，那个跟在她们身后的男人也迅速越过舒洛，始终和陆青青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为什么要跟着陆青青？

　　舒洛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公交车站，看着陆青青将小旭送上车，和那个男人一前一后站在车站。她似乎还没有发现那个男人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这个点正是上班的时候，车站的人很多，还有两三个推着早餐车的小贩，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占得满满的。天气微凉，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混杂着下水道的味道和工人身上的汗臭味，让原本就不喜和人接触的舒洛更加难受。

　　陆青青终于等到她要坐的那班车。她上了车，顺着人流站到车后门的位置，那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贴得很近。但这也并不奇怪，这辆车太满，几乎所有人都肉贴着肉。

　　那个男人还是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紧紧抿着的嘴角。

　　在实在装不下人之后，车门总算是关上了。随着车子发动时的震颤，车里的男人也跟着小幅度的前后动作。舒洛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陆青青回头，看向那男人的动作。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舒洛暗自想着。那个男人看上去似乎也住在他们那公寓楼附近。他会是第一次尾随陆青青吗？他跟踪过除了陆青青以外的人吗？比如何莉莉？

　　舒洛将陆青青送上车后，便一个人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关注路边的店铺，随时进去问一问这里面还缺不缺人。这不仅是做给这里的人看，为了丰富自己人设的。更是为了熟悉这里的环境，寻找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等她走到公寓时，刚好看见他们住的那栋白色小楼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女人穿着长袖衣物，染成黄色的头发像枯黄的杂草一样披在肩上。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打理，上面靠近发根的位置已经长出黑发，将头发分成两截，看上去很是怪异。

　　女人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眼角处还有一块淤青。再加上她身子又瘦，整个人看着像是游魂一样的在路上飘荡着。

　　这是何莉莉？舒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何莉莉，和她在陆青青嘴里听说那个女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是陆青青说了谎？还是何莉莉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洛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从女人旁边走过。她没有回公寓，继续往前走着。虽然看过来警方在钟寨调查的报告，但文字始终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的实在。

　　一直等到傍晚，她才回了公寓。公寓里很安静，连汪红梅都关了小卖部出门。但公寓的大门却没上锁。也许又是钟鸣威忘记了？

　　舒洛上了三楼，掏出钥匙开锁。

　　“咚——”
　　一个细微的闷响从她对面的房间里传出。

　　陆青青回来了？舒洛扭头，看到没有301室没有关紧的门。她靠近两步，侧耳去听。这一次，却没能听到什么动静。

　　会是陆青青吗？舒洛看了一眼时间，下午17点23分。陆青青今天下班的时间有那么早吗？她没有忘记之前在汪红梅那遇见的小旭。那孩子不就是因为陆青青很晚下班，才被托付到汪红梅那的吗？

　　所以，房间里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