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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尘无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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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肖泽瞪大眼睛。
眼前这个人,无论是眉眼,气度,身形都像极了当年宸国君主,长孙临渊!
初见临渊,还是少年时,肖父带着肖泽参加临渊的生日宴。临渊一袭白衣,却不乏王宫贵胄之气。肖泽一下就被惊艳了:“这位哥哥,真是一尘不染!”说这话也就想套个近乎,谁知临渊不吃这套,转身就去向别的宾客敬酒。
再见临渊,是在宫宇之外。临渊自小便爱那些玄门异术,但老国君却认为那些是三教九流,为了让他专心于政事,以蛊惑民心为名下令封了全城的道观。临渊正处叛逆期,直接赌气逃了皇城,可巧不巧,钱袋子忘了拿,又天生高傲,不肯回去,深更半夜的在街上乱转。那时还是隆冬,当街上最后一盏灯笼熄灭,天上飘下了点点雪花,他顿时感觉很委屈。“临渊哥哥?你怎么在这?”旁边的大树飒飒一动,肖泽从树上跃下。他本身对临渊颇有好感,平日里就乐于结交好友,早想和临渊打打交道,奈何皇城宫规严密,能见他的时日不多,就无从下手。好不容易见他落单,心中作痒,就想调戏一番。见临渊不搭话,他便摆个轻佻浪子形象往临渊身上靠:“临渊哥哥,一个人呀,来我家府邸坐坐?”说着就抓起他的手。这临渊从小在宫中,没几个敢这样跟他这样动手动脚:“你干什么?”
“干什么,临渊哥哥孤身在外,寂寞得紧,我哪有见着了不搭理的道理。”肖泽弯了弯嘴角。临渊冷冷道:“放肆。”转身就走。
肖泽吃了两回闭门羹,少年的自尊心收到了极大的打击,肖家对于他一直采取的放养方式,因此他从小便没有多少规矩约束,倒也一时忘了分寸,一掌朝临渊劈过去:“我肖玄承,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临渊毫无防备,硬生生受了他一掌,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
“你!”
肖泽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知所措起来,肖父虽平日对他无甚约束,但也告诉过他君臣有别,自己这样,实属不该,登时脸上一片红:“我,一时脑热……”
“再来。”临渊冷冷道,眼里却微微有了些光亮。
“什么?”肖泽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刚才那一掌,再来一次。”
见肖泽愣着不动,临渊神色一凛,飞身伸手向他劈去,肖泽险险躲过。“临渊哥哥是想和我一绝高下?”见临渊这般,他又起了劲,玩味一笑。
谁知临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对。”
临渊不给他多说的机会,几套招式打的肖泽难以还手,肖泽一边防守,一边寻找对方的弱点,百余招式过后,他终于钻了个空子,趁临渊挥掌的一瞬一计扫堂,转守为攻。雪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地上薄薄一片雪布满了两个少年杂乱的脚印。肖泽笑意融融,进攻之余还不忘摸几把临渊的鬓角,弄得临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不慎撞上了酒楼的柱子。因是续足了力,那柱子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起来,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柱子断了半截,直直朝临渊砸去。
“小心!”肖泽神经紧绷起来,这要砸到他脸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不过身体比他的思想更快一步做出了指示,恍惚间,他猛的朝临渊扑了过去。一声巨响过后,两人以微妙不可言的姿势一上一下倒在地上,临渊不禁闷哼一声。
柱子倒地的声响惊动了酒店里的小二,小二嚷骂着开门:“深更半夜的干什么呢!操!这柱子怎么倒了!操!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肖泽一怔,发现自己暧昧地贴在临渊身上,临渊发冠散落,一根固的定金钗晃闪了他的眼睛。随手一探,探到了一缕滑顺的青丝,丝丝檀香钻入他的鼻尖,定金一看,一双清澈的眼眸正直直盯着他。“咳……咳咳,殿下……刚刚这柱子……”他也是识时务的人,这时候要是再唤他“临渊哥哥”未免也太引人遐想了。
“无妨。”临渊动了动眼皮,示意他从身上下来。
肖泽慌忙坐起,后脊却冷不丁挨了一扫帚。
“死断袖,死断袖,大半夜的跑到大街上扰民,赔钱,柱子钱!”店小二恶狠狠的拿扫帚指着肖泽的鼻子。
肖泽嘴角一抽:“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你误会了……”
又一扫帚扫来:“呸!死不要脸的!别做了事就赖账!今天你们不赔钱就别想走了!”这小二不闲事大,扯着他的大嗓门叫唤:“各位街坊邻居评评理啊!这对死断袖深更半夜不知道在小店门口搞什么晦气玩意儿!还碰倒了小店的柱子!小店小本生意也难做,怎的就遇上这种倒霉事儿啊!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好好好,赔!赔!大哥你别叫了!”肖泽急忙掏出他的钱袋,“这么多,够了吧!”开什么玩笑,这要把人引过来,被人认出来岂不是让肖家无地自容,让那长孙皇帝情何以堪!
店小二倒也识趣,点了点钱袋里的钱转头朝他们啐了一口:“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两个扫把星!”
肖泽一边赔笑,一边拉起临渊就跑,一路狂奔到肖家将军府。
“为什么要跑?”临渊不解。
肖泽道:“不跑?等着人来了认出我们,到时候整个皇城都说我们是断袖了!”
“断袖为何意?”
肖泽惊呆了:“你好歹也是快弱冠的人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知,但求一解。”
肖泽:“断袖就是……我说不清楚!你回家再读点圣贤书就知道了!”
临渊脸上顿时浮现窘迫之色。
肖泽看见他这副模样,疑惑道:“你怎么了,一提回家你就这样?哎你堂堂一太子,为什么出门连个侍卫都不带,你别告诉我你是离家出走啊。”
“正是。”
这毫不避讳的承认,提起了肖泽极大的兴趣:“离家出走啊!堂堂太子不是恪守宫规,全皇城的楷模啊!哈哈哈哈!竟也如此落魄!你该不是因为陛下封了全城的道观,不让你修习玄学才离家出走吧!”
他无嘲讽之意,但刺了临渊的耳朵:“肖玄承!”
肖泽又一派轻佻模样:“我倒觉得,封了与不封,没什么两样。”
“……”
“我肖家世代为将,从未有过什么修习玄门术法之说,我只知精习武艺。并非说玄门不入正流,只是从未觉得能用到而已。但若是你感兴趣,我不会像那群官员一样劝阻你,只要你喜欢,你觉得是对的,做什么都由你。陛下说你会荒废政事,那你就该证明给他看,你只管自学玄门,他日你为君我为臣,天下定没有我们打不下的疆土!”
看着面前那位同自己年岁相近的少年听完这番话,嘴角竟勾起淡淡笑容,肖泽心里很是得意。
临渊在将军府住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早便回了皇宫,自行认了错,国君罚他连抄了二十遍《京安政要》。他也未提恢复道观之事,助国主处理政事之余,会自己偷偷修行一二。
至于断袖一词,临渊在藏书阁翻遍了万卷圣贤书,也未曾知晓何意。
第二次相遇后的数年,肖泽成了皇城内除了永宁公主唯一一个与临渊亲近的人。
将军府离皇宫近,肖泽便时常入宫骚扰临渊,倒也从未被临渊下逐客令。一来一回,倒使得永宁公主对他日久生情,芳心明许。
永宁公主其人,肖泽很是欣赏。一是容貌甚佳,与她哥哥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二是性情直爽,自己爱慕肖泽,就能直言不讳说出来,一次不成,下一次还说。不过这一点被她哥哥用四字回绝:“不知羞耻。”
不过欣赏归欣赏,肖泽本对她无意,直白拒绝了永宁后,她倒也不再纠缠,只是大醉一场,日后仍能无所避讳地与肖泽谈笑。可国君却不这么想,觉得肖泽不喜欢自己女儿是眼光不好,感情是要培养的,遂和肖家商讨,一纸婚约敲定,肖泽有苦难言,永宁也是撒泼大闹了一场。见双方都不大乐意,婚约也就淡了下去。
又是几年过去,国主病危驾崩,长孙临渊继位,肖泽被封镇国大将军。临渊一上位就做了两件事,一是重振道观,二是废了永宁和肖泽的一纸婚约。
再后来,肖泽于战场屡立奇功,战无不胜。
再后来,皇城传言,肖泽功高震主,意图谋反。
肖泽本以为清者自清,可奸臣陷害,他被一纸罪状打入牢房。
牢房中度过不知多少日夜,肖泽什么也没有去想,只想着见见临渊。
终于有一天,临渊来了。
“肖玄承。”
听到这一声连名带字的威严呼唤,肖泽心凉的彻底。
但下一秒,一双宽厚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他的内心渐渐回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一股湿热的液体触碰到他颈部的肌肤,他猛的一颤,抬眼望去,临渊面色憔悴,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
“肖玄承,朕错了。”
他宽慰起来,一句就好,只要一句,我就能为你赴汤蹈火。
可是那次过后,临渊再也没有来过。后来,永宁跌跌撞撞冲入牢房,告诉他,宸国与玘国对战,全军覆没,玘国以屠城威胁长孙临渊肉身殉剑,殉剑之日,就在今天。
那一刻,他疯了,一人打破牢房重重关卡,单枪匹马直奔玘国皇城。
为什么,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
为什么,什么也不告诉他,把他一片丹心留给了黑压压的监狱!
如果不是永宁说了一切,那个人真打算关他到宸国易主,天下变更!
凭什么,又什么资格那么做!
他怒气冲冲地冲进了玘国皇城,见到临渊的那一刻却平静下来。
他中气十足地朝铸剑池前的长孙临渊大喊:“陛下,臣愿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