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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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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雪儿霜儿分别送给两户佃农收养。
她们踮起脚边,尽力地维持相当的高度,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肢,那哭声那啜泣那恐惧的力度试图一再撼动她。
“娘……你要将霜儿送到哪儿去,霜儿不走不走——我会乖的,我会听话的,娘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娘……别丢下雪儿,雪儿会怕的,娘是不是嫌我们大了,不喜欢我们了……”
离忧静静地站在原地,将作为酬谢的银钱交予佃农,她不发一语,上了轿子,循着来时的路回去。
她已经不想再听到自己在别人口中的重要性,她害怕忖度真心,害怕在别人的命运里体现自己的价值,她想,总有一天那两个女孩会感激自己的,却绝非留恋。耕田种地总好过作娈童弄坏了身子,肮脏的华庭不要便罢了。
她回到尚颜身边,她只能在污秽里陪他一同堕落。
然,她生命中的安稳总是不长久的。
四月将尽时,尚颜得了重病。他开始无法排泄,身上冒了一颗一颗的脓疮——慢慢地脓疮出现溃烂,传出腥臭。
离忧目不能视,其他官能便愈发的敏锐。
她看不见他逐渐变得蜡黄的脸色,却可以更清楚地听见他声音里透露的疲惫与痛苦;她看不见那脓疮的丑陋形容,却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到它散发的令人憎恶的气味;她看不见他挣扎喘息的丑态,然那套在自己脖颈上无形的枷锁却仿佛渐渐地松动、敞开。
大夫换了又换,却是没有人能说得上所以然;尚颜却是不甚在意,执着她的手,过一天便算一天。
离忧给他擦洗身体,手上碰触那种带着异味突起的次数日渐增多。
有一回她拿捏不准力道,在擦拭后的瞬间、脓疱便全然溅进掌心里,残留着温热,腥臭的粘稠。
尚颜猛地攫住她的手:“你觉得恶心?”
“……”离忧无语。她不知道怎样回答,或者说她不知道对方希望自己如何回答。
“想来也是该然的,连我自己也不敢站在镜子前面……”他轻抚着她的手背,舒展的指掌间赫然是那黄中挟白的粘稠。“离忧,你应该觉得高兴的——”
“你需要静养,身子要紧。”
他启唇,伸出舌尖、在那带茧的纹路上徐徐舔舐,温柔摩挲:“你怎么会不高兴呢,我死了你就能得到解脱,我死了你才能真正离开我……”
在掌心里流连的舌就像是一条蠕动的蛆,她想将它抽离、将他远远推开,却总害怕会被他反咬一口。
“尚颜,你放过我吧,也当是放过你自己——”
一道劲力猛地袭上胸口,离忧猝不及防,被推落床沿。
“我困住谁了,我折磨谁了,这辈子我就算到头了你也别想离开,碧落黄泉有你相陪亦是快哉!”
他用力地捶打这床板,伴随着那诡谲仿如低笑回荡一室。
她还记得当年他唇畔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掩不住的清逸出尘、仿若谪仙。
只是他忘了,忘了解下心中无形的枷锁,他披戴着一身沉重愈走愈远,已然回不到过去,便干脆迷失自我,痴狂堕落。
也许是他说的对,他并未困住她,他也无折磨她,只是命运将他们囚禁在一处,让他们彼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