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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赈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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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芜染近距离靠近他,胸膛起伏越加明显,紧握的拳头发白,细细的青色血管爆出。
比起生气,她更多的是忍耐。
忍耐看到他后恍如隔世般想要大声痛哭的冲动,忍耐内心对这人情不自禁涌现的愧疚。
“你纵有天大的理由,也抵不过数万条人命。”应芜染定神,僵硬地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现在,立刻,马上,打开粮仓。”
“应芜染,你未免管得太宽了。”黎元夜身子前倾,澄亮的黑眸映出应芜染的倩影。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管我?”
黎元夜似是漫不经心地笑着,带点魅色的眼角弯了弯,眸子黑亮清奇。
应芜染直视他,“我以九阳郡主,天启国子民的身份,请镇国公府小公爷,赈灾钦差,做你该做之事。”
闻言,黎元夜皱眉,歪头打量她,“应芜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应芜染心中一紧,表面仍旧不动声色,板起脸,装出以前的霸道傲慢,“本郡主如何,要你管!你先做好你自己的事。”
“赶紧放粮!”
黎元夜嗤笑一声,“郡主可真会多管闲事。”
“小爷我不愿意。”黎元夜头偏了偏,向后仰,单手枕头,嘴角上扬,挑衅地笑着,“郡主又能如何?”
应芜染这下真的气到了。
她柳眉倒竖,紧抿着唇,握着剑柄的右手隐隐泛白。剑似乎知道了主人暴躁的情绪,已经蠢蠢欲动。
黎元夜不禁绷紧了身子,背挺直了些。
应芜染发起火来他是知道的。动起手来,不说把人打死打残半身不遂,但丢半条命是常有的事,往往内伤辅助,外伤要命。她还专挑明显的部位打,就怕别人不知道被她打了。
应芜染重重地咬牙,用力将剑鞘噔了下桌子,然后一脚踹在黎元夜的小腿上。
黎元夜倒没觉得多疼,只是着实愣了下。
这一脚纵是用了力,劲道大,对于常年习武的黎元夜来说,也只会痛一下,更何况,应芜染脚下是留了情的。
黎元夜定定地瞧着应芜染,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再没动作。
应芜染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带着些不清不楚的娇嗔意味,她脸热了起来。
应芜染退后,深吸口气“无论如何,今天这粮必须放。”
她转身,一掌推开了门“来人!小公爷说放粮!”
一群人拥了上来。
“应芜染,我什么时候说过……”
黎元夜倒抽口冷气。
应芜染的手隐在他的长袖后,那只纤细的小手,捏着他手臂上小小的一块,狠狠扭动了半圈。
县令爷迟疑地望着黎元夜,“小公爷,这……”
“不许放粮!”黎元夜硬声开口,手不着痕迹地躲开应芜染。
眼见黎元夜躲开她,应芜染心里没由来一阵失落。
“我说放粮!”应芜染一个眼刀子划过来,大声道。
“不许!”
“放!”
“不许!”
“放!”
……
县令爷和余有福的额头不停冒着冷汗。
“为何不放粮?”
“爷的事要你管?”
就这一句,应芜染噤了声。
她的双眼慢慢泛红,涌上了晶莹的水雾。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盛气凌人的黎元夜,她都快忘了,他本就是天启最骄傲的小公爷,最英勇的少年将军,那个踏马射双鹰的猎场王将。
应芜染恍然想到,她不应该过多插手黎元夜的事,她终究是要离了他的。
黎元夜愣住,“应……”
“是,我哪能管你的事……”应芜染整个人仿若失了神一般,俏丽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
本来打好的算盘一片混乱,真是个冤家,每每遇到,她甚至不用什么奇招妙计,只要稍稍软了语气,他就只能满盘皆输。
黎元夜暗叹口气。
“放粮。”
低沉的嗓音响起。
黎元夜凝望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女子,他的眸子半明半昧,却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小公爷,真放啊?”余有福探出头,眼珠子转了转,不太相信地问道。
“去。”
凌厉的眼神,不容置疑的语气。
“下官这就带人去。”县令爷和师爷推推搡搡,退了下去。
“把心思放赈灾上,不要有任何纰漏。”应芜染提醒。
“是是是。”县令爷赔笑道。
整个大堂只剩两人,四周鸦雀无声。
见到活生生的黎元夜,她根本难以冷静自持,如此下去,非得叫人生疑不可。
应芜染攥拳。
她不能再如此情绪外露,这段时间还是少与黎元夜接触的好。
“我去看看。”
应芜染自知失态,匆匆抬腿就走。
“应芜染,”黎元夜向前跨了几步,长手一伸抓住她的手臂,“小爷我帮了你,你没点回报啊?”
像被烫到了一般,应芜染立即甩开他的手。
黎元夜的眸子暗了暗。
“这本就是小公爷的职责,如何算是帮我?”应芜染定神,回嘴道。
“你为何来这里?”黎元夜盯着她,“我来这不过五日。京城离玄关至少十日路程,你纵使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提前预料到千里之外的玄关之事。”
“来帮一位朋友。”
一位亲人。
很多事应芜染不能说,可又不想瞒他太多。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还有朋友?”黎元夜狐疑地瞅着她。
应芜染笑“你黎小公爷常年与我争强斗胜,要说我的敌人你倒能知道一些,我的朋友你会知道多少”
见到应芜染的笑容,黎元夜心里暗暗舒口气。
他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相信。
应芜染转了话题。
“你为何迟迟不肯发放粮草?”
“能有什么,小爷我不乐意。”黎元夜下巴一扬,勾起嘴角,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
“你当真不管百姓死活?”
“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
应芜染看他半晌,又踢了他一脚,这一脚用了蛮力,实打实地踢到腿肚子。
猛不丁小腿一疼,黎元夜轻轻地“嘶”了一声。
“反正本郡主说了实话,你爱骗谁骗谁去。”
撂下这句话,应芜染径直离开。
黎元夜直直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个弧度。
前世皇后寿宴这天,提到了她和慕容逸的婚事。
今年她已及笈,若非慕容逸说什么还要为外祖母守孝两年,恐怕在她及笈这年她就会嫁了。
说来可笑,她这个正统孙女都没他这么孝顺,天天念着外祖母的好,常常来相府走动,就为给外祖母上个香。
不过是来笼络相府罢了。
哪里是守孝,不过是养精蓄锐,以便篡位后一锅端了有异心的人。
若真有孝心,后来怎么可能灭了相府满门,让祖母连个放牌位的地方都没有。
每每想起慕容逸,想起前世,她的心就疼得慌。
对慕容逸的记忆已经模糊,前些年还有恨,后来只剩下麻木的厌恶。
她更多的是恨自己傻,恨自己害了所有爱自己的人。
这一世,与慕容逸的婚事,非退不可。她绝不会让慕容逸做皇帝,更重要的,不管慕容逸发生了什么,绝不能让他殃及相府。
皇后姑姑的寿宴她已经历过一次,再加上慕容逸也会出现,她根本没心思去。
想及此,应芜染准备迟些日子再回去。
应芜染提腿去了赈灾现场。
黎元夜修长的右手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杯中酒香醇厚,氤氲怡人,他无意识地颠了颠酒杯。
他想到刚刚应芜染微红的耳垂,那似娇似嗔的一脚,掐他的小动作,以及后来又踢来重重的一脚,仿佛一个在与他闹别扭的情人。
有没有可能,应芜染没那么厌恶他,她是否也能对他生出些不一样的心思?
纵然是些浅淡的心思,有总归是好的。
只要她敢迈出一步,剩下的哪怕九千九百九十九步,荆棘崎路,刀山火海,他都能舔着血走完。
暗影卫慕剑进来,便看到往日杀伐果断的主子一脸娇羞的笑,这俨然十足的一个怀春少年郎。
“咳……”慕剑将面具摘下来,冷峻的脸上出现一丝窘色,“主子。”
黎元夜淡定地抿了抿唇,将酒杯放下“虎威军领卫到了?”
“还未曾,不出三日,便能到达。”
“只是,如今主子已经放粮,他们怕是白来一场。”
黎元夜如琥珀般深邃的眸子里闪着光芒,他随意地扯了扯嘴角“官府粮库中无粮,可不代表玄关无粮。”
“主子意思是?”
“吩咐下去,加强暗中观察吴赵孙三家以及县令的暗影卫人手,明日之前摸清他们的一举一动。”
慕剑立即明白主子意思,“属下遵命。”
“还有,派出东风西雪暗中保护九阳郡主,不能让郡主出任何意外。”黎元夜沉声,一字一句道。
“是。”
果然又是九阳郡主。
能够出动东风西雪两大护法,主子对九阳郡主可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顺便查查,九阳郡主最近见了什么人。”
“是。”
黎元夜指尖有意无意地轻点桌面,另外一只手挥了挥。“去吧。”
慕剑领命退下,一个跃身,消失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