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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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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段时间一定是看动画看晕了头,连下楼买袋酱油都把五块当五毛给了人家。老妈抱怨我不小的人了什么时候能清醒点,我却还心心念念刚看的某某正太大叔的美貌。
在家蛰伏了几日,一天清晨反常的早起,推开窗帘,竟见皑皑白雪遍天遍地,这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大也是最迟的一场雪。雪反光,看到的一切都被照的很明亮。老爸叫嚣着要出去堆个雪人,我和老妈在旁边笑他一出去就是个活雪人了,不用造,百分百纯天然。做爸爸的气不过,还想往瓷砖阶上蹬,果不其然,滑了两下后摔的凄惨无比。老妈半带责怪他不是年轻人了,一把老骨头还想上天不成?我大笑,此时气氛很好,一场大雪虽冷,却下的犹如春风拂面。
几只孤鸟远远飞着,我竟有种春天即将来临的感觉。
中午,接个电话,道是同学聚会。道是务必到场。我好象万把年没听这词了。以前聚聚也没说的那么慎重其事,于是自己也重视起来,捞出衣柜里落尘的白衣,打扮一番,倒也是番人样。随即踩雪上路。
白色的路面被我踩出“吱,吱”的响声,仿佛雪之间的罅隙立刻被压到真空。
到了现场,发现果然不是一般的聚会,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认识我的我不认识的,我认识但不认识我的,都来了。于是合坐一堆说些有的没的,诸如某某在中学时把新来的政治老师整的好惨后被举报罚跑操场50圈,又如某某在篮球比赛的时候逞能出风头不成反害全队尽输。被点到名的一些人红着脸在一旁为自己辩护着,一堆人吵闹着,看起来却很幸福的样子,说的是遥远的回忆却好象近在咫尺一般。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不动,映照着无忧快乐的我们。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们来玩真心话游戏吧。一群人野兽般嚎叫着响应。所谓真心话游戏是从台湾那边传过来的,先一个人起头,下个人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并提出一个问题,就这样接下去。其实我觉得这游戏不会有什么好玩的,大多会问些例如初恋,初吻等无聊的问题,而回答者话里的真实性又有待考量。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玩的很开,牵连出“原来某某是喜欢某某的啊”“原来某某和某某背着我们在一起过啊”这样一些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内幕。然后在我前面问的是一个我完全没有印象的小个男生,他犹豫了半天脱口喷出一句。“尹翼华喜欢过你你知道吗?”
话一问出口,全场寂静三秒钟。
随后暴发出“尹翼华是谁啊?”“你们班的吗?不认识啊。”之类的一片讨论。
我也在一旁练静坐,说不知道又听这名字很耳熟,但记忆里仿佛有一个点阻隔着,绞尽脑汁想不起来是谁。
提问的男孩看我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哑声说了一句。四班的,图文委员,高高瘦瘦的那个。
随后记忆里对号入座,显出朦朦胧胧的影子,就像一个墨点,用手一擦就擦出一片。
隐约有些印象在脑中的深处。有个喜欢读书画画的沉默男孩在我的高中生活出现过,甚至还有过某些交集。
提问的那个男孩皱着眉头问我一句:“翼华还跟我提过,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
图书馆。
的确这个尹翼华出现的地方好象总和书相关着,回忆里亮起光点,一把抓住。
那是新生入学的不久,在老师拜托中我象征性的推脱了几句,还是当了临时的图文委员,原因是原来的委员是我的好朋友韶韵,在一场小车祸里,她受伤,之后告假,还非常“好心”的推荐我代替她的位置。
我心想当个图文委员也不至于防碍到我日常生活,好吧,当就当吧。
但我很快就后悔了,当我每天要抱着同学借来的书爬10楼去还时,当我知道每一三五课后要和别班委员看管图书馆时,我后悔了。
以韶韵的性格也是不能吃什么苦的,但她对当图文委员这事表现的义不容辞。而且不止一次的和我单方面讨论四班的图文委员有多帅多帅。
然后在我第一次的当值里,我看到了那令她神魂颠倒的四班委员。他那时正抱着一堆完全不符合身高比例的书在高高的拿书梯上狠狠叹气。而我站在一旁欣赏他弯着腰缩着肩的绝代风华。看到的只是他那黑色的头发,挡着眼睛和鼻子,只有白白的嘴唇焦急的张合。
这样的男孩子让我惊艳还早了几百年。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转身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可媲美动画声优的嗓音,略带着焦急和懊恼。
“啊,同学,可以帮我一下忙吗?”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天籁一般的声音,最起码当时我是不能动了,不由自主的回过头,看见男生清秀漂亮的面孔和与头发相同颜色的认真的眼睛。
那个下午,男生知道我的身份后,脸色变的很难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
“你就是七班的图文委员,那为什么还在一旁站着。。不帮下忙?”
我看着那双真诚认真的眼睛,天,我以后一个月都要和这人度过我一三五的下午吗?
我承认我的确是个懒懒散散混吃混喝的学生。靠着点点小聪明度日,所以对小说漫画里的“艳遇”并不幻想,所以我摊手耸肩,然后哼着歌若无其事的去整理旁边的书架。早点回家宅的唯一途径是尽快做完工作。
之后的下午很无聊,他每日如常的搬书放书,帮人借书还书,不得闲时。
而我会在认准他尽职尽责的本性后把所有工作理所当然的扔给他,蹲在角落里看学校新进的漫画大笑不止直到天黑。
结束图文委员的工作后,他骑着单车,我坐着公车。每次我会望着他在借书台忙碌的身影感叹生活的无常,也可以感觉到他看着我因漫画而颤抖的身影时,目光中隐隐的责怪。
我照例在星期二的时候去探望韶韵,听她大吹一番关于尹翼华的言论,再向她汇报这个星期尹大蟀哥的情况动向。我从韶韵嘴里听到了一个近乎神化的尹翼华,像是衣衫总是干干净净,言语得体,神情安静,而且待人谦逊,学习优秀。要说每日早会表扬学生的名单里必会有他,都是某某数学竞赛得了什么奖,画作进入了某个展览之类的。如果说这些成就分开来说我不奇怪,但都加在一个人身上,而且那个人还眉清目秀,相貌英俊,我会以为我真活见鬼了。偏偏在我帮助韶韵观察的这些天里,发现这些竟然都是事实。让这个为人也算小受称赞,考试之前死命啃书的我如何心理得到平衡?于是日复一日的鄙视他。
当上图文委员的第二个星期,我和尹翼华遇到了一个只要是图书馆都会存在的问题——有几本精装书不见了。
我用很了解的语气对尹翼华说:“正常,被人偷了吧。”
“总之先找找吧。”
于是两人在闭馆之后,在图书室里满头大汗的寻找可能已经不在这里的精装书。而尹翼华难得的低气压,让整个空间的气氛冰到极点。结果就是我找的很恼火,在板凳上坐下来不愿再找。
窗外的红色夕阳,把馆内的摆设都照的轮廓分明。尹翼华一个人闷着头在书堆前翻到这翻到那,墙壁上的空调早已经关了。汗水映湿了他的白色棉T血,他背上瘦瘦骨骼的样子渐渐随他的动作显山露水。
“还找什么呀?肯定不在这里的,别找了。”
我不经意的吐了句话。
然后很突然的,几本书掉下来,在地上撞出闷闷的响声。那个背影直起来,冲入眼前的是那双黑得匪夷所思的眼睛,里面星星点点有小小的火花。然后那声优一般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气传来。
“如果,你可以帮忙照看一下的话,也许这书就不会丢了。”
少年特有的清亮声线浅浅打入我的心里,没什么力道,却激起一片痛痒。我想我当时的表情肯定是有点无措的,心中隐约也感到他说的是对的,这次丢书自己有很大的责任。想起平时他在一旁忙碌的身影,声势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原本想辩解的话语一瞬间卡在嗓子里,嘴巴张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光线忽然下降了一度。
正准备说些什么,少年却用特有的声线撇出别扭的话语。
“我最恨不认真的人。”
火气又重新回到脸上,我站起来几乎气结:“我最恨认真的人!再说了认真不认真是我的生活态度,不认真我也活了那么多年,不愁吃不愁穿,你尹大少爷是什么人?我没碍着你伤你眼,干吗对我的生活态度只手划脚?”把放在管理柜的书包抽出来,甩在肩上,我大腰大摆的从尹翼华的面前横着出去了。
那个星期的周末,是我和尹翼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单独出去。原因是我们要去买回丢了的精装书。
对于找书那事,不知道尹翼华,反正我是不气了。拿着尹翼华找我的电话,闻着厨房红烧肉的香味,深深觉得只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人生没有什么不可以。电话里传来凉凉的声音。
“你是西藏人吗?”
我咬着红烧肉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自从那次事情后,我和尹翼华之间原本莫名的火药味减少了,但我仍然不能和他达到观点上的共识。
我认为我和他根本不是同类人,放在一块工作没吵起来真是个奇迹。就拿我最喜欢的漫画来说吧,在他尹大蟀哥的眼里,那是一幼稚小儿书,非小学以下儿童不看。而我则是对他一天到晚抱着不放的米兰•昆德拉嗤之以鼻。
在我看,对年处花季,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都丰富多彩的少男少女来说谈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叉叉圈圈不是对牛弹琴纯粹扯淡吗?何必整天捧本晦涩难懂的外文书装模做样。
然而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我托韶韵的福得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尹大蟀哥的动向。于是发现平时能见面的机会相当少,如果不是我图文委员的身份,我不会想去接近一个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执着到无法言喻的家伙。偏偏这家伙还有拽的二五八万的脾气。单我就亲见过一次,一个女生在他当值的那天递了封情书给他,他非常坚决的说了句抱歉,看也不看那僵直的女生,就走回书架放书了。表情深恶痛绝的让我以为他和那女生有什么仇深四海。但自从和他共事以来,看到了他对人的态度,也形成了对他的基本认识,说白了,就是块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拽的二五八万的木头。认准的死理谁都别想掰正了过来。这话是我在汇报的时候亲口对韶韵说的,引来了她轰炸机般无情的申诉。他哪里像木头了?哪里像了?就算是木头,就算是木头。。。。。她吼到最后没了下文。
对,就算是木头也是全天下最蟀的木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当值的日子,想不起还有这么个木头的存在。偶尔会看到他在空荡荡的自修室看书才想起明天的下午又要和他在一个图书室里待上两个小时。于是万分期待韶韵伤员的回归。
目睹了两个星期木头在自修室的刻苦,让我对他的印象又加了一条——书呆子。
而知道木头还会蹦会跳的事实是个让我震惊的下午。那天我因为拖拉了语文作业正在操场旁边被罚清扫水池。远远见一群人在操场上狂奔,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叫喊,我本来对踢足球的男生就抱有一种莫名的倾心,再来刚进校看惯了我们班男生可怕的脸孔,也想物色几个帅哥用来观赏。干脆放下抹布向操场走去,那几抹跳动的蓝刺激我加快步伐。
在走近的时候,听见一帅哥往操场另一边喊了声。“尹翼华,传球!”然后我的头做无意识扭动,看见那个1米8的白色身影由远及近的跑过来。我肯定我当时的嘴能塞下不止一个鸡蛋,跟你说一块木头会跑步会踢球还跑的那么优雅你不惊讶?说实话,他流汗的样子真的满。。。好看,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他本来就瘦的像块木头,一跑风就吹起衣服显出弧线,让人仿佛可以想象到跑动时骨骼的跃动。
然后在我的呆视下,那在他们之间飞舞的球就准确无误的向我飞了过来。说来奇了,自初中以来,只要我往操场或篮球场上一站,这无论篮球足球都像长眼似的往我身上跑。本来想防着点,但看木头看得晃了神,就见眼前黑影一扑,脸上一片酥麻,脑子里金色的东西闪了两下,鼻子猛的发酸起来。
尹翼华跑到我跟前,一把捂住我的脸,我感觉他手心温热而沉着的力量瞬时倾袭过来,角度和力道都正好,迫使我向上仰起头。白色的棉质衣料在我被球撞击的脸面上疾迅的划过,尹翼华清晰的男中音在耳旁突如其来的放大,没事吧,疼不疼,他这样说着。我倒宁愿他像平常那样沉默不语或是凉意的挖苦,因为他言语里突兀的那声尾音竟然温和到让我暂停了反映的能力,由着他带我转身往回走。
我感觉鼻子的痛感越来越强,一丝凉意流过嘴上,尹翼华衣服上一片血迹。就闭上眼让他带着走,听见后面一堆小女生抱怨的叫闹,都是什么“怎么这样?”“要尹翼华帮我,我也愿意被球砸”之类落井下石的话。不禁又些怒了,那换你被砸试试,还是因为看一木头被砸,想想我都丢脸。
尹翼华一路沉默着将我带到保健室,坐在一旁看着我被保健医生拿镊子捅捅,用棉花按按,又看着我疼的变形的脸。我对着一脸痛心疾首的保健医生打哈哈,保健医生小心的按着我的脸说:“女孩子啊。。我尽量帮你不留疤。”
我扯着脸皮的肉笑,疼到近乎抽搐:“哈哈,没事没事,不是第一次了。”我已经被砸到习惯了。
而尹翼华沉默的坐在一边,忽然微笑了一下。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到离球场那么近的地方。”
那次受伤后,我远远避开了操场,在照了N次镜子看我脸上的胶布后,发誓除了体育课再也不去。
而尹木头对我说的那句话,相比我们之间薄弱关系还显的有些暧昧的那句话。我也在听到后,回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自动忽略了。
在那次事件之后,尹木头养成了当值后送我回家的好习惯。一开始是我开玩笑的说,这胶布贴的看不清路,过路口的时候非得和汽车来个亲密接触。然后,放学回家的路上,他把银色的单车车头一横。“我送你吧。”
就这样,他送我送了有一个多星期,从第一天当值后的护送发展到每天放学相当自觉的接送。路上我们都不说话,除了他在校门边会说句,上来。我在到家时会说声,明天见。我是因为还抱着“这人是木头来的,能听懂人话吗?”的想法。只是看着风把他的衣服吹高,落下,再吹高。
唯一的一次简短的交谈是一个下着小雨的下午,他在送我回家之前,把他那轻易不回望的脑袋转向我。
“我要先去一下附近的阿姨家,送样东西,很近的。”
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应了一句。
他站起来大力的蹬了两下车踩,单车偏的很厉害拐进了一个陌生的转弯,与以前不一样的道路。路边有紫藤花静静的开放,很美丽的样子。
说真的,他的阿姨家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是在这一带很有名的有钱人住的房子,类似于私人别墅的那种。
尹翼华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口把东西给了那个阿姨,小小的寒暄几句。
我推着单车站在一旁看了两眼,第一眼看见尹翼华高瘦的身材也挡不住他阿姨的半边身子,非常不礼貌的贼笑。第二眼看见他的那个阿姨往我这里伸头望了望,又对我笑了下。然后我不敢乱瞄了,盯着院子里的四季兰不说话。
回去的路上,雨渐渐下大了。我打开随身的伞,把伞高举过尹翼华的头顶。风夹着雨点吹过来,我的手举的太高很吃力,伞上下晃动的严重,尹翼华的头也就一会上一会下的避伞看路,于是两个人都很辛苦。车子在满是水绩的道路上划出一道弯曲摇摆的白痕。
“你打伞就不能稳定点?”
“你来打试试?不知道多累,一边打还要一边追踪你的头在哪里,别晃了,打不到。”
“你来骑试试?再说你不看不就行了”
一小段的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死板?”
我斜眼瞟着前面晃动的身影“如果死板是形容认真的过了头,那你就是了。”
前方又是一阵沉默。
我象征性的弥补。
“其实吧,你还好啦。”
“说说。”
“额。除了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执着到无法言喻,了点,其他还可以。”
“。。。。。。。。。。。。”
“时不时向我学习学习就差不多了~”我得意的抖抖腿,把扶手抓的紧了点,二郎腿翘的老高。
“学习你?”前面传来轻笑声:“学习你的心浮气躁,清闲懒散,过着今天不算明天的“好”性格吗?”
“原来在阁下的眼中,在下身兼那么多优良的品德,惭愧惭愧。”
“无聊。”
我说吧,跟木头完全不能沟通。
自行车在雨中持续的轻晃着,在雨水划出的白痕呈现完美的S形,我心想着晃的还满有节奏,都有睡意了,然后就听到尹大木头惯有的凉言冷语。
“如果还想我好好骑车,你能不能不要再抖了?”
现在想来那次简短的交谈却是我和尹翼华最长的一次对话。
大雨连着下了三天,路上积了大滩大滩怎么都蒸发不了的积水,原本机动行列的人都改了公交,家近的都换成步走。学校为这天气发愁时,我正在体育馆里偷懒看漫画,韶韵在那次我和尹翼华“长谈”后没几天就回归了,我也卸下了图文委员的责任。偶尔偷个闲也小有滋味。
在这几天经常看见韶韵色眯眯的嘴脸,却再没有看过尹翼华一次。也许那段日子的侦察已经让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在早会的时候,在中午放学的大队伍里,在课后活动的操场上,在车辆横行的车库旁,我都会不自觉的寻找他的身影,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不再是图文委员的我,和他也不再有任何交集。
于是放下心思,在体育馆里悠闲。只是韶韵会不知死活的骚扰我。她爬到体育垫上坐在我的旁边。
“你实话告诉我啊。”
我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从漫画里拔出来,还无法把韶韵和漫画的主人公分离,我睁睁眼睛,应了一声。
“你老实告诉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和尹翼华发生什么没有向我汇报的事啊?”
我终于把眼睛空了出来,赶紧澄清道:“天地良心啊,我怎么敢?再说我连被球踢到脸那么丢脸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还想怎样?”虽然接送的事情没说,但尹大木头似乎也和我一样希望这事少提为妙。
韶韵摇头晃脑了几下,神情突然非常悠然的说:“唉~我是来告诉你!我不当图文委员了,以后都不去图书馆了。”
我拿在手上的宝贝漫画差点震掉。“哎?你不要你那图书王子拉?”
“你还说。” 韶韵装的非常悲伤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是装的。“人家要转校了。还是外地学校!!”
“哎?”
“说是父亲要求的,这里不怎么合适。”
“哦。”
“那个学校是出了名的外文名校,以后都是出国留学的事。”
“这样啊。”
“才开学刚一个月转什么学校嘛。”
“恩,是啊。”
“也不来上学,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啊~”韶韵癫狂的抓住我的肩膀。“总有些东西要拿的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
在体育馆里听了韶韵的话,回家的路上竟有些恍惚,木头木头,择良木而栖啊。
迎着零星的小雨走到车站,一抬头见站牌那里靠着个白色身影,再仔细一瞧,正是尹翼华,还有谁比他站的更像块木头?
恩,木头。
忽然想起那日韶韵的话,你见过这么英俊的木头?你见过这么有魅力的木头?
走到尹翼华旁边,看见他单肩背着斜斜的挎包,神情很漠然的样子。
承认,是没见过这么英俊有魅力的木头。
两个人在雾雨里静静的站着。
“坐车?”气氛压抑的让我想哭。
“恩。”
“要转学了啊?”
“恩。”
“回来。。。拿东西吗?”
“恩。”
几句问下来,我没勇气再问,看着在几日大雨的冲刷下,对面建筑物的颜色变的模糊了不少,远远的我坐的12路车来了,我回头丢个微笑道了声别,跨上公交车。
在车上站定了后,我长长吐了一口气,发现后面有个人一下子挤到我的旁边,再一看,竟然是尹翼华。
“你家的方向不是做10路的吗?”我真的要晕了。
“。。。。。。这,这不是10路吗?”
“我。。不是啊,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家,我上的车能和你是一路的吗?”真的本质上还是木头。
“。。。。。。我看错了。”
“哎?”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头。
“你不做图文委员了吗?”
“哎?恩。是啊,那个本来就是帮我朋友代的。”
“哦。”
天,又是这样,沉默的对话,我真要溺死。
但再没话语。只是找不到话题,才觉得跟尹翼华之间原来是那么远的,大家并不熟悉不是吗?不过是经过了几次有点戏剧的事件,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是视而不见的陌生人。说过的话也是屈指可数。偶尔接近触到几个接点,拉远时距离比想象中遥远。
他依然穿蓝白色的棉质衣服,因为站的很近,我隐约闻到若有似无的洗涤过后清水留下的气息,非常平和的,却层层包围过来。我把手换到低一点的扶手上,过一会又拉到高一点的地方,之后又再拉下来。
不自觉的哼起了歌,突然想起的,非常柔和的歌曲。
男生桀骜的站着,稍长的侧碎发搭在颈项上,而颈项对反的方向直伸着,露出透明度很高的一片皮肤和小块的锁骨,车窗外渐渐亮起的灯时不时的眷顾它,深浅变幻,光暗分明。
深一点,灰度加一层
浅一点,光亮多一份
从下巴到锁骨中间的一段旅程,好象可以看见孤傲而清明的灰调子骨骼在起承转合。
而随着我的视线,内部的脉像突然发生了变化,我微微怔了一秒,目光稍稍抬高了一点,看见他微带惊诧的看向我,黑色的瞳孔在闭合之间被外界流转的光线打低了一个色度,琥珀色。
然后画面定格,切换。
他在蓦然的回首中,轻轻笑了出来。
妈呀,我在瞎看什么啊。
汽车缓慢减速。
“尹翼华,我家到了。”
“恩。”
“那个,在新学校要好好加油,别忘了这里啊,再见。”
“恩,再见。”
再见。
我想着这就是再见了,就像和每个人道别时,说的一声再见一样。
只是很难再见了吧。
“那个。。。”
“恩?”
“有没人跟你说过,你经常会露出诡异的笑容?”刚才那个和以前在保健室的那个微笑。
“。。。。。。。。。。”
“啊。。。再见。”
我转身往车门那里走,忽然感觉后面有人拉了我一下,回头就看见那双熟悉的黑眼睛,胳膊上的手,往下移,把我的手轻轻拽起来,摊开。
他被雨淋湿的微凉的指尖在我的手心里飞快落下几个触点。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松开我的手。
“什么?”
“。。。。。。厄。。电话。”
“不太像啊,写太快了,我没记住。”
“记不住就算了。”
车停了下来,车厢里响起报站时的女声。清甜的声音。
“记不住就算了。”
我跑着下车,在车上的一切已经让我有些难过,下车了以后眼眶竟有些湿润。回头看见车慢慢开离了原来的地方,车上尹翼华背对着我站着,留给我的是我看了很多次的那个背影,他很瘦但高,衣服显出弧线。然后车子驶远,直到转弯不见。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尹翼华。
“不知道你想起来了没有?“提问的那个男孩把我的思绪拉的很远,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已然模糊了。
我很不确定的问男孩:“你确定那个尹翼华,喜。。喜欢我?我记得他很优秀的。”
“恩,我和他是好朋友,他和我说的。”
“不是吧,真想不到一块木头,也会有朋友。”
“哎?你说什么?”
我讪讪的笑笑。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娇小的女生似乎很感兴趣,大声的说:“我知道,我记得他!尹翼华!他现在怎么样了?”
男孩张了张嘴,慢慢的说:“我不太清楚了,听说他生病去世了,他好瘦,身体一直不好。”
一瞬间周围的人都静下来了,我紧了紧手,脑袋轰的一下。
“谁说的,我听说他出国了。”
“哎?”
一个男生拿着饮料边喝边说。
“我也听说了,但说是在教书了。”
“不是吧?好象当老板来着,他家不是很有钱吗?”
“你们都乱说,还在上学,跳了好几级,研究生啦。”
“。。。。。。。。”
一屋子的人又开始讨论起来,我笑笑,真是说他吗?都不知道他们在说谁了。
聚会在一群人的喧闹中结束了。
我走路回到家,老爸还在客厅里和妈妈争辩是贝克汉姆帅还是卡恩防守能力好。以至于我回家后接的第一句话就是“卡恩”。
好象有点没头没尾。
见我回家,爸爸把目标指向我,硬要问我有没有在聚会碰见什么初恋情人之类的。
我笑说,没有啊,我哪有什么初恋。
老妈怀疑的看我,那就没个暗恋的?
我犹豫了一下,说,有的。
就见老爸一个跃身而起,大叫是谁。
于是,老爸老妈又把激烈讨论的目标从足球转移到我的身上。
我看着他们雀跃的样子,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如果。。。
算了,我抓抓头,没有如果,想太多了头痛。
我拿起漫画扑到床上,却在转眼间睡着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高一刚入学的那段日子。
仿佛回到那个冷眼旁观的下午,夹在手臂里的书纷纷下落。
仿佛回到那个充满焦急的寻找书本的下午,初次燃起的火花,战斗的火焰。
仿佛回到那个在操场发呆的下午,满脸横流的血,他迅速转变的温柔。
仿佛回到那个下着雨的下午,那把伞摇晃着,单车摇晃着。对话也摇摇晃晃的。
仿佛回到那个坐错车的下午,男孩站在身边,抓着扶手的那只衣袖偶尔擦过女孩的脸。
然后,那个男孩摊开女孩的手心,很轻的在上面划了四个笔画,L-I-K-E。
L
I
K
E
Like。
木头啊,这样另类的告白方式也只有你想的出了。
时间,回到那很多个下午。
在静止不动的时光里,我把回忆拿出来想念和喜欢你。
在那些逝去的时间里,我把想念和喜欢刻在你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