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花开不少年》七里云端

5、开学分班

　　暑假终于在顾齐的快点结束和慢点结束的矛盾期待中日益消瘦，直到它瘦成了闪电再也看不见。顾齐收拾好书包，等着明天新学期的到来。
　　桐城中学部本来和小学部在一个校区，但是今年却要分开迁到另外一个校区去。这让顾齐有点气馁，因为新校区距离家有一点儿远，来回走读步行太慢，需要骑自行车，但是顾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学会骑自行车。如果说，在学习上顾齐曾感觉到无能为力，那么在学骑自行车这件事上顾齐绝对是少了俩字“为力”，也就只剩下无能了。小学的时候，自己因为学骑自行车，一下子把肚子摔出个窟窿来，从此后仍凭老爸如何哄骗，顾齐都坚守一个信念“珍爱生命，远离骑行”。但是现在，却让顾齐十分为难。正想着，突然听到许良成大叫“顾齐”的声音从外边传过来。这家伙这个点找我干嘛，慢腾腾走出去，对着许良成问：“怎么了？”
　　一抬头却对上许良成身后的一尊的脸，在许良成越睁越圆的瞳孔处，清楚地看到了顾齐那副突变式丑恶的嘴脸。这让许良成顿时一片茫然。
　　“一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给我打电话，我等了一个假期。你看你一个夏天怎么一点儿都没有晒黑呢？……”上了发条般一系列的追问，让施一尊因回答不及而连眨眼睛。
　　“一尊，这是什么？”看着施一尊手里捧着的白色的纸盒问。
　　“哦，这是我给你和良成从北京带来的糕点，听说挺有名的，所以就捎回来给你们尝尝。”施一尊终于开口道。
　　“那一尊刚才我明明比顾齐先到为什么你不先给我吃呢？”旁边的许良成一看这情景就不满的大声嚷嚷。
　　“刚才不是想等着顾齐过来一起嘛。”施一尊说。“哎，对了顾齐，你明天怎么去学校，你又不会骑自行车，要不你先坐我和良成的车，你现在长这么高了，肯定学自行车很快的。”在他俩蹲坐在草坪上狼吞虎咽时，施一尊又补道。
　　刚说完就听到许良成塞满糕点的嘴里含糊地冒出两个字“不行，顾齐那么重，肯定会把我爸新给我买的自行车压坏的。”
　　“许良成……你给我滚，我不上学也不会坐你的破车的。”顾齐一只手拿着糕点一只手指着许良成指天誓日般地说。
　　“那，要不顾齐你就先坐我的自行车吧。我妈妈新给我买的，说是质量特别好。”施一尊故作漫不经心说。
　　正吃着点心的俩人都愣住了，首先是许良成，“那个，顾齐我也就是逗你玩的，你也可以坐我的车的。一尊……”，用手比划了一下施一尊的身高示意他带一个壮实的人有些危险后，许良成有点尴尬地放下了手。顾齐则是，一脸小媳妇儿状，“那个，我觉得一尊的车子比较好，要不就先坐一阵一尊的车子，我保证很快就学会自行车的。”许良成还想说什么，看到顾齐一脸没出息的样子后撇了下嘴附和了声“赞同”。在听到许良成嘴里冒出来的这俩字后，顾齐生平第一次给了许良成一个十分友善十分赞赏的眼神，让许良成在过了很久之后每每想到还依然受宠若惊。
　　夏末初秋的路上，开始偶尔有比巴掌大的桐叶慢慢从树顶滑落，铺在被烫得发热的路面上。顾齐坐在一尊的自行车后边，小心脏紧张地似乎要跳出胸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尊，穿着白色衬衫的后背在这辆崭新的自行车上立得笔直，顾齐紧紧抓住书包的带子，看施一尊笔直的背脊硬成一堵墙，显然他同自己一样也是紧张的。许良成的自行车在他们前边，只见他在自己的自行车上就像一匹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路上横冲直撞。
　　到学校后，大家开始按照分班名单寻找自己的班级。许良成被分到了三班，施一尊被分到了六班，自己找了很久后才发现居然和黎青梅一起被分到了一班，这让顾齐有点闷闷不乐。因为很晚才找到自己的名字，所以在顾齐找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还空着两张桌子。顾齐想也没想就朝着最后排靠窗的位置走去，“久违了，我的专属小角落。”顾齐拿了一块毛巾把桌子擦干净说。把自己的桌子擦干净后，刚准备把抹布还回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帮我擦擦吗？”
　　“一尊？”顾齐抬头，眼前一亮喊道，“一尊，你不是被分到六班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六班没有认识的人，很别扭，就过来了。”施一尊很是淡然地回答道。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的顾齐马上干脆利落的帮一尊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刚坐在位置上的一尊就被一个左手带了一只黑色手套的老师给叫走了，顾齐听说过他，是今年六班的班主任，因为左臂在一次车祸中被截掉换了假肢，所以左手一年四季都带着个手套。看到这个老师阴森森的面孔，顾齐莫名有个感觉那就是来者不善。于是她偷偷跟在一尊后边，看看这个老师到底找一尊什么事情。在办公室的窗户上趴了很久顾齐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尊是学校第一名，每个班的班主任都希望一尊能够留在自己的班级里，好增加自己班中考的升学率。走回教室的路上，顾齐一脸垂头丧气，估计要是自己的话，老师们都巴不得自己调班不要影响他们班级的升学率才好。只是，一尊会不会真的屈服于那个渗人老师的淫威而再搬回六班呢？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一尊刚刚放下的书包发呆。过了好大一会儿，施一尊才带着有点猩红的眼睛走回了座位。
　　“那个，一尊，那个老师有没有为难你？你还要回去吗？”顾齐问。
　　“已经跟班级主任说了，我要调到一班的事情。”施一尊快速褪去眼睛里的那点猩红提了下唇角微微顿了下接着说，“也被同意了。”
　　在听到一尊最后的话说出来后，顾齐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喊了句“耶”。看到包括黎青梅在内的所有同学都奇怪地看着自己时才不好意思地拍拍屁股重新坐在椅子上。
　　她很高兴这样的安排，跟一尊坐在一起自己很开心。其实顾齐知道，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一尊被狠狠批评了，在窗户外边看着一尊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顾齐心里没来由的难过。她想冲过去和主任老师们大吵一架，然后拉着一尊走。但是一尊经常对她说，
　　“顾齐，你不要打架了，你要像个女孩子，遇事要冷静……”
　　“顾齐，你要努力学习，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考大学。”
　　“顾齐，你会越来越好的。”
　　……
　　所以看到一尊挨骂，自己为了冷静只能偷偷走开，这让顾齐心里憋着一个很大的疙瘩。但是，一尊对自己说过很多话，一尊对自己很关心。她一定要变成一尊希望的那样，做一个优秀的女孩子。顾齐在心里狠狠下着决心。
　　随着开学时的浮躁渐行渐远，学习的氛围日益浓厚，顾齐满心欢喜的和一尊做了整整两个周的同桌。只是这份欢喜还是在第三个周的开始被新班主任赵老师给硬生生扼杀了。新班主任重新排了位置，顾齐被排到了右边第五排中间靠过道的位置，而施一尊却被排到了右边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顾齐有点沮丧，虽然都在中间靠过道，但是自己和一尊之间却隔着一个人啊。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青梅居然又主动申请和自己做了同桌，这让顾齐着实感动了很久。位置都安置好以后，顾齐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人，只有自己前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呢？那这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去申请坐到一尊的后边呢？想到这里，顾齐贼兮兮地笑了。坐在旁边的青梅白了顾齐一眼说“如果你是想要跑到前边的那一排的那个位置，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因为那个空位置已经有人了。”
　　“啊？谁？谁？”顾齐环顾夸张地四周后问青梅。
　　“路天奇啊。”青梅把圆珠笔在手里转了N圈后很是淡定地说道。
　　“路天奇？”顾齐挠挠头说，“好熟悉的名字。但是却记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
　　看着呆呆的顾齐，黎青梅很好看的笑了两下，停止转动手中的圆珠笔随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看起来。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顾齐，在那里反复念叨着“路天奇”三个字。
　　“路天奇？”在顾齐念叨最后一遍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痞痞的声音“谁在呼唤我？”顾齐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犀利的被单眼皮紧紧包裹住的漆黑眸子。吓得顾齐一个激灵滑空了凳子，一屁股蹲坐在教室的地板上，在不算吵闹的教室里发出了声沉闷的声响。
　　“你，你有病啊……”顾齐从桌子下面爬上来揉着屁股冲着路天奇刚喊完，就看到黎青梅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高兴地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啊天奇，我以为你明天才会来上课。”
　　“哈哈，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就早点过来看看。”路天奇笑了下，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环顾了下教室的四周路天奇说，“哎？青梅，这是我的位置吗？老班说班里唯一的一个空位置就是我的，好像就是这儿哈。”
　　青梅开心地笑着说“对，那就是你的位置，还是我帮你争取来的哦这个靠过道的位置。”
　　路天奇转身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背对着顾齐和青梅潇洒地挥挥手说，“谢了啊”。突然又转回身对着顾齐说，“不要总是念着我，我会感动的。”
　　眨巴了几下眼睛后，终于反应过来的顾齐冲着路天奇喊“鬼才念着你。”然后就看到路天奇整个人往桌子上一趴睡了过去。
　　顾齐看着这一幕，转身对青梅说，“青梅，我想起来，原来他就是那个……”
　　“对，他就是那个教我打篮球的路天奇。好了吧？”黎青梅笑着点了顾齐一下儿脑门说。
　　被点了脑门儿的顾齐歪着脑袋愣了半天才凑到黎青梅跟前小声说，“青梅，我觉得他来我们班你是不是很高兴啊，就像一尊来我们班我很高兴一样。”
　　黎青梅也配合着顾齐压低嗓子说，“对啊，他来我们班我很高兴，就像一尊来我们班你很高兴一样。”听了青梅的话后，顾齐扭着身子看了看坐在路天奇前边位子上看书的一尊咧开嘴笑了。
　　原来，要我开心很简单，只要你能在身边。现在的顾齐如此，黎青梅也如此。
　　连着两节的数学课让顾齐着实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来。所以下课的铃声未落顾齐的脑袋就撑不住了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黎青梅收拾好书包，对着路天奇喊了声“天奇，我在车棚等你，一起回家啊。”还没等路天奇回答就消失在视线里。顾齐则不想动，反正今天一尊值日，可以晚些走。
　　但是刚趴下就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压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伸出脑袋一看是自己整整齐齐摆放在桌面上的一摞书已经被自己前边的那个插班生一个懒腰给彻底摧毁。顾齐揉了揉被撞得清醒了的脑袋，看清楚罪魁祸首后，伸出大长腿朝着凳子下面的臭脚丫子狠狠踹去。不知是反应迅速还是纯属巧合，顾齐的脚在下去的刹那，插班生竟站了起来背起书包朝外走去。而来不及收回的脚就那么硬生生踢在了凳子腿上。瞬间，顾齐那两弯浓黑而又自然的眉毛有了交点连成了一条线，疼得直吸气。抱着脚抬起头，狠狠盯着那因为个子高而显得玉树临风的背影，顾齐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眼看着那道背影马上消失在门口走廊的转弯处，却没想到那道修长的身影却突然顿住，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甩出的灿烂无邪的笑容让顾齐终于压抑不住了内心火山爆发般的怒气，“路天奇，他绝对是故意的。”顾齐的心底一万个声音交织成这一句话。
　　“我顾齐，在此发誓，此仇不报非女子。”忍着剧痛，顾齐闷声喊道。在讲台上正在擦黑板的施一尊听到响声转身，看到在凳子上抱着自己的腿吸气的顾齐就停了下来马上走到顾齐的身边，说“是不是碰到腿了？我看看”顾齐移开手臂，卷起顾齐的裤脚发现小腿处已经见红。看了一眼眼角噙着泪花的倔强丫头，施一尊叹了口气说，“破了一层皮，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医务室买点药水和纱布。”施一尊前脚走，路天奇就后脚进来走到顾齐的身前蹲下，不顾顾齐的挣扎一手紧紧扣住顾齐的小腿一手捏住创可贴，用嘴撕掉创可贴上的胶带小心地贴在伤口处然后轻轻缠上一层白色的纱布后，起身拎起地上的书包消失在了顾齐的视线中。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只有顾齐一个人为了消气大声嚷嚷个不停。
　　“路天奇，你是故意的。你就是个害人精。”
　　“路天奇，不用你装好心，你走开啊……”
　　“路天奇……”
　　……
　　当施一尊满头大汗跑进教室的时候，顾齐正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被白色纱布包好的腿。看到顾齐被包好的腿，施一尊没有说话，而是拎着药走过来扶起顾齐向外走去。
　　“你的腿，是路天奇包好的吧？”坐在后座上正心情烦躁的顾齐听到一直沉默的一尊突然开口问，猛地回过神来说，“那个害人精，把我的腿碰伤，还有脸给我送药。但是他力气太大了，我……”
　　一直骑着车板着脸往前看的施一尊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低着头抱着自己书包努力辩解的顾齐，好看的嘴角轻翘。山好河好都是因为你带来的岁月静好，施一尊从来不觉得有哪个城市比桐城更好，因为他喜欢桐城这条被高大的梧桐木覆盖住的道路，喜欢这被桐花桐叶秋月飘雪守护着的桐城的四季，更喜欢这四季的道路上那个永远跟在自己背后小心翼翼的身影。如果时光不会变老，那么自己也愿意沉溺在这辆载了两人的自行车上地老天荒。
　　“天奇，你去哪里了刚才。”黎青梅推着自行车问刚赶上来的路天奇。
　　“想起来有本书落在教室里了，就回了一趟教室。”看到在前边等着自己的黎青梅路天奇慢下自行车的速度回答。
　　黎青梅也跨上手里推着的自行车边骑边大声说，“天奇，终于跟你成为同学了，余下时光请多多关照啊。”
　　“哪里，说请多多关照的应该是我。”路天奇回答。
　　“那现在你就好好对我说一遍吧。”黎青梅接道。
　　“哈哈哈哈，就你聪明，你是专门等着我这句话的吧？也好，那现在我说了啊，黎青梅同学，很高兴和你成为同学，余下时光请多多关照。”路天奇说完侧头看着黎青梅笑着问，“这样可以了吗黎同学？”
　　黎青梅扭头正对上路天奇那熠熠生辉的眸子，微长的碎发打在他宽平的额头上，随着秋风的微抚而起起落落，高挺却又带肉的鼻梁如刀刻般镶嵌在那张微微漫长却又立体有型的脸上，不断下落的夕阳携卷着金色的余韵斜射在那干净澄澈到发光的笑容里，让黎青梅一下迷失了方向。“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光着脚在河里和自己一起踩泥巴的邻家小哥哥真的有了大人的模样？”她在心里想。
　　黎青梅和路天奇两家是邻居，因为又和哥哥是朋友，所以他会经常到自己家里玩儿。她很喜欢和哥哥黎青松争东西，争不过就使劲哭，但是每次都是在使劲哭的时候哥哥把路天奇叫到家里来哄她。也奇怪，每次哭闹谁哄都不好使，只有把路天奇喊过来哄，黎青松才会因不用担心被爸妈骂而放心去玩争过来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路天奇每次都能把黎青梅在最短时间内逗得破涕大笑，让她在大笑之后只顾的追着路天奇的屁股跑而忘记了和自己哥哥争东西。她记得，那时候的日子总是尘土漫天，但是在尘土漫天里却总能感觉到快乐无限。特别是在围绕着桐城的那条大河河滩上，成为了自己迄今为止最为珍贵的时光。那时候的路天奇为了哄她，经常带她去那个河滩上踩泥巴。而自己总会偷偷把泥巴甩到路天奇那棱角分明的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上，然后路天奇就装生气，直到她把大块的泥巴糊在自己的脸上只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时，路天奇才憋不住大笑起来。知道上当了的她就踩着松软的河滩发了疯地追着路天奇打，直到追累了倒在河滩上，等夜幕下沉繁星初上才跟在路天奇后边屁颠儿屁颠儿跑回家，但是下次依然会上当。
　　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经落下路天奇很远，忙骑车追了上去，“路天奇，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