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为谁》轻沉

4、银瓶乍破

　　听得推门声，妫辞向屋里道：“令荷，曲莲回来了。”说着，另取了一个茶杯，倒了半杯茶，不多，不少。
　　待得搁下茶壶，方缓缓抬首，“逸桐。”
　　逸少自进了惟园，眼中便再没放入别的事物，唯有一个她。
　　“小辞。”
　　曲莲痴怨地看他一眼，终是转身进了屋去。
　　妫辞把茶杯递放在对面，“逸桐，坐。”
　　逸少似是在确定她不是梦而是真切存在的，死死地盯住她，“小辞……”
　　妫辞不语，只任由他盯着。
　　逸少没有依言坐下，而是上前一把拥她入怀，紧紧地。
　　“小辞，小辞，你终于又在我身边了……我念了那么久，那么久……”
　　妫辞有瞬间的怔忪，他身上依旧有儿时的气息，那样清馨而绵长。
　　“我听平漤说了，当初，是因为我，因为我你才……”
　　妫辞打断他，“逸桐，当初已经不再了。小辞还在，却不是伴着你的小辞了。逸桐，你必须承认，一切都不同了，经过了这么些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最初了。”
　　逸少不让她离开他的怀抱，“没关系，没关系，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一走了之，任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折磨你，不该懦弱地不敢来见你。小辞，我们去找他，让他放你走，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逸少可是要寻我。”
　　妫辞越过逸少的肩，看见惟园门前冷然而立的向际惟。
　　逸少僵硬了一瞬，缓缓转过身，挑眉道，“向爷，别来无恙。”
　　“原本想着，此番你若能忍着不来，我便替你料理了艳云天那帮乌合之众，可惜……”向际惟的话虽是对逸少说的，眼睛却是盯牢了妫辞，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变化。
　　然而，她没有。自始至终都静如观音，旁观世事。
　　逸少握紧了妫辞的手，嗤笑，“可惜？怎会可惜？那些旁的东西如何配与小辞比？向际惟，我和你不一样，权势对我来说轻如鸿毛。百乐门是我少时对小辞的承诺，无论它好与不好，都已经实现了，小辞不会介意的，是不是？”
　　妫辞看着他光芒闪烁的眸，轻轻地微笑，逸桐仍如从前那般随性而简明呢。
　　“向际惟，即使我也曾是向家人，却必不会似你们一般，为了权势，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择手段，甚至牺牲至爱。决不会。”
　　逸少掷地有声的宣告，竟让向际惟有片刻的苍白。随后，他嘲讽地看向逸少，语中含毒，“作为向府的女主人，作为我向际惟的妻子，是不是不该这般与陌生男子独处亲近呢。被丈夫撞见还能如此悠然自得的怕是只有你谈妫辞了吧。”
　　“向际惟，你有本事冲我来，小辞有什么错，要受你这般侮辱！”逸少险些冲上去与向际惟动手，被妫辞拦住。
　　“徽陌，逸桐不是陌生男子。他是妫辞的亲人。”
　　“好，好！他向际恒是你的亲人，那么，我呢，谈妫辞你不要忘了，我向际惟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也只有她，只消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让他失了自制，怒形于外。
　　为何，无论何时何境，她都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对他残忍。
　　妫辞静静地看着他，淡淡的惆怅，只因无奈。若是几年前，她会动容，如今却是不会了。
　　何苦如此执著纠缠。
　　逸少却很是愤懑，“名正言顺？除了名正言顺你还有什么可以让小辞枯守在这里？当初父亲撮合这桩婚事的时候，我也闹过，可小辞来找我，对我说，她会幸福。我信了，我以为你们相爱，为了我深爱的小辞，为了我敬重的大哥，我将我满腔的爱意压在心底，我想，痛便痛吧，只要能看到她，哪怕一眼，哪怕你们已成双成对。我也曾衷心地祝福过你们，甚至想过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让你们安心。可是，我渐渐发现，小辞不幸福，虽然她掩饰得很好……”逸少眼含湿意，心疼又悔恨，终化为控诉，“向际惟，你不配言爱！我做梦也想不到，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到头来却是百般糟蹋。她因为你失去了一切，你却视她如草芥，弃之如敝。如今，她还要守着这个‘名正言顺’数完这一辈子……向际惟，你是没有心的畜牲！明知道昨日是小辞的生日还请别的女人来，你还嫌伤得不够么！”
　　妫辞微怔地看着激动难抑的逸少，她不知道自己给他带去的竟有那样多的伤痛。
　　向际惟看看逸少，又看看妫辞，竟也没有怒起反攻。脸部线条僵硬，却是面无表情。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惟园里一下变得异常寂静，唯有梅枝轻摇的“舒舒”声。
　　“先生！”一个人的闯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抑。
　　齐沙对向际惟附耳低语几句，向际惟旋即转身离去，孤冷而决绝。
　　齐沙向逸少点头致意，看了妫辞一眼，欲言又止，沉默离去。
　　令荷恰在这时端了茶点出来，“二爷能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坐会儿再走吧。”
　　逸少早已恢复了常态，也不见外，施然落座，“多亏了在门前遇上曲莲那丫头，门房不是旧人，没认出来倒也未多为难。”
　　令荷巧笑道：“二爷来得倒是巧，夫人像是算准了似的，打一开始就嘱我备了三份茶具。”说着又进屋里忙活去了。
　　妫辞的剔透他素来知晓，怕是见曲莲那丫头出门便已料到他会随着来的吧。逸少抿了口茶，有些凉了，“夏莺湖来过了？”
　　妫辞颌首，“她是个好姑娘。”
　　逸少看着她，很认真，“小辞，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妫辞摇头，“这世间的事岂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逸少也摇头，“小辞，我不管这些，我只想听从你的想法。”
　　妫辞理了理被风吹得有点散乱的长发，“逸桐，我只托你一桩。莺湖的事，你别插手。”
　　逸少一惊，“为何？”
　　妫辞看着他，有些无奈，“你已经找过她了？”
　　逸少未置可否。
　　妫辞叹了口气，“逸桐，无论如何，徽陌他，很寂寞。”
　　逸少轻嗤，“他堂堂向爷，不待伸手就有女人趋之若骛，何来寂寞？”
　　妫辞眼神飘忽，“逸桐，我了解他，你也一样，不是么？那些女人伴不了他。此番瞧着，莺湖确是可托之人。”
　　逸少收了玩笑之态，执著地凝视着她，半晌方开口，语声干涩。
　　“那么，你呢？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