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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7 ...

  •   潮翁看着他,欲言又止:“王叔,您的嘴……”
      韩非下意识一摸,这才感觉到粘膜红肿,有微微的刺痛感。
      对着镜子一看,镜中人一杆劲俊瘦骨,峨冠博带,恰如巍巍高山。可眉眼中流动着暖软的春意,加之唇边的暧昧痕迹,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
      他轻咳一声:“去阿绮那里取些妆粉来。”好让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潮翁应诺下去安排,转头默默想着人当真不可貌相。
      谁会想到去岁那位瘦弱苍白离家万里的少女,如今出落得脊背直挺锋芒十足,还如此地——咳。
      府上是不是快有女主人了。
      好像还有点期待。

      按韩非一贯的作风,宫宴都是要天黑了再过去看一眼就溜。可是韩璟需要下午入宫,宁昭同必须同他一起,韩非索性也让人早早备了晡食和舆马,收拾规整准备一起出发。
      本来这晡食也该一起用的,可韩非心里别扭,就没让合案。可自己一边吃一边又有点担心她生气,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又因为自己从未感受过这般纠结而觉得新鲜。
      想着想着就坐不住了。韩非随意糊弄了几口,就让人上来赶紧给他收拾好,他要过去等着。
      今天虽然出了点状况,但不可否认是他乐见其成的进展嘛,因为这点小事再让她生气了,也太得不偿失。
      净面净口,将碎发收整束好冠,穿上熏好的暗青绿色礼服,最后配上一枚昆山玉。他看着镜中人,比例合宜,肩背挺拔,不笑时眉眼自带三分冷峻,让人望之生畏。
      他沉吟片刻:“我记得这腰佩是一对的。”
      “王叔容禀,正是。”
      “给她送去。”
      潮翁面色一尬:“王叔……”
      “如何?”
      潮翁解释道:“对玉雌雄。那一枚上结了丝缨,该是由您的夫人配饰的。”
      韩非恍然。
      亲结其缡,九十其仪。何以结恩情?美玉坠罗缨。
      这是女子出嫁时,母亲送嫁的礼仪。
      的确是不太合适。
      他略蹙了下眉头,终究没说什么,执了剑抬步离去。

      韩非没想到能撞见她在对镜妆饰。
      她平日素面朝天,到禁军更是恨不得脸都不想洗,韩非本来觉得她应该是不会的。可她一番手法看起来还挺娴熟,并且自成体系。
      细腻的白色粉末在手心薄薄铺开,点点按压在眼下、额头、鼻梁与下巴,再晕开明晰的边界线。
      烧焦的柳枝沾了石黛,细细勾勒出想要的形状,再一一填满。
      灰一调的粉末在眼皮揉开,又沿着眼窝和鼻梁淡淡向下,于鼻头处停止。
      最后是膏状的燕脂,在手心用体温融化,蘸取一点,晕在颧骨和嘴唇上。
      宁昭同扬起一个笑容,镜中少女绽出一脸的明艳,然后侧首,对着那边站了许久的韩非问道:“先生,好看吗?”
      韩非一脸茫然:“可有变化?”
      触及皎佼薇芷眼中的惊艳和她揶揄的笑意,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了什么,连忙补救:“极善!”
      他觉得他没说谎,至少真的比一个大白脸大红嘴唇来得好看。
      宁昭同轻笑一声,也懒得和他谈这个,自顾自回房间换衣服。
      薇芷过来轻声请他坐,他想了想,怕衣服皱了,还是决定站着。
      韩地推木德,故而崇尚绿色,今日薇芷挑出一件米白近淡橘色的宽袖上裳,再为她搭深墨绿的下裙。衣缘中衣腰带都是近黑,显得气质沉稳稍带冷峻,可是不免会添老气。好在她妆容明艳,上衣也带了些微暖调,中和得刚刚好。
      但感觉有点显黑啊。
      宁昭同对着镜子,摸了一把锁骨下晒出的分界线。
      皎佼上来拢起她的头发:“孟姬想梳成什么样子?”
      她嫌热:“可以梳个冠吗?”
      “这……孟姬,不大合规矩。”
      触及皎佼神态坚定,她转头,把目光投向了韩非。
      韩非直接走过来,从皎佼手里接住了她的头发。
      训练大营的伙食开得极好,不过三月余,她一把丫头黄毛都被养出了点缎子质感。韩非将手指从她发间探入,收整好所有碎发,在头顶挽成一束,又取下自己头顶的青玉冠,端端正正给她戴好。
      退后半步,他轻笑一声:“善。”
      这是夸她还是夸自己的手艺呢。
      她抬手动动头顶的冠,确定它稳若泰山,才端然而起,而后眼一抬,对着披头散发的韩非轻哼一声:“髡发而行,成何体统。”
      他申冤:“路遇强人夺妾之冠,愿上君能明察冤情。”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肯定是你先持身不正才招来祸患的,”她眨了眨眼,“比如长得那么招人就不该出门,被人惦记上了能怪谁?”
      韩非态度极好:“怪我,是我特地出门招强人惦记的。”
      她低笑一声。
      他顿了顿,“也是我特地来招苍蝇的。”
      “……喂!你怎么骂人呢!”
      韩非实在忍不住了,笑得满头秀发在肩头动得跟波浪一样:“我骂苍蝇,没骂人。”
      宁昭同气:“当着人就不能给我点儿面子吗!”
      韩非含笑扫过皎佼和薇芷,二人略略低头,是顺从的姿态。
      宁昭同顿时有些微妙感受,想起西厢红娘和某些不和谐的明清小说,写后花园里明月当空,闺中的小姐和风流的书生互诉衷情,丫鬟在其中斡旋。
      嗯……她是那个风流的穷酸书生,和心上人结了个花前月下的约,小姐披散着长发如瀑来见她,红唇微扬,笑意盈盈。
      啊,小姐真好看。
      她想亲小姐一口,但看了看边上两个俏丽的小红娘,还是没这贼胆,叹了口气继续收拾起来。

      韩非当然不可能髡发入宴,潮翁赶紧另寻了一顶送过来,也没心思管这一室诡异的事态,两下梳好催他们出发。
      马蹄轻响,两辆车舆载着盛装的主人,停在韩宫门前。
      韩璟依旧早到,这小子天生腿直背直颈直,人群里像支枪一样杵着,一眼就能挑出来。他看到缓行来的是两辆车,有点诧异韩非竟然也来了,车舆停下,韩非揽袖端然朝他一颔首。
      他连忙上前行礼:“王叔别来无恙。”
      韩非略缓了神色:“近来你实辛劳。”
      “职责所在,不敢言此。”
      韩非点头回身,走到另一辆车前,轻声道:“下来吧。”
      宁昭同轻巧跃下,走到他旁边,双袖屏合身前,肩背平展,显得极为挺拔端庄。
      韩璟看过来,正对她这一身衣饰表示满意,抬眸看见她脑袋上顶着的冠。
      韩璟睁大眼睛,要说什么,却见王叔抬手将她几根碎发压入冠下,眼神淡淡扫来,看不出什么意味。
      韩璟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宁昭同走过来朝韩璟行了礼,姿态含羞,轻声唤:“将军,别来无恙了。”
      如果不是早上刚见过,韩璟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在家中待了三个多月了,这演得可真叫专业!韩璟笑出一脸柔情似水,语调缠绵:“诸事皆好,只是有些想你。你呢?”
      宁昭同:“……”
      韩非:“……”
      她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抖一下,轻咳一声调整了声线:“将军好,我便也一切都好了。”
      眉梢微蹙,停在韩璟眉间的目光几乎浸透了一腔情愫,似要把心念之人包裹其中。外人一见,忍不住叹这对真乃情深似海,一见面眼睛都快黏到一起了,触到一眼就觉得肉麻得慌。
      但实际上两人心中都在抵抗着巨大的恶心和违和感,甚至背上都起了密密的汗。
      宁昭同想辞职。
      韩将军也有点顶不住,但坚定地表示了不允许,并且称赞她的演技越来越纯熟完美了。
      听到这句赞美,她痛苦地抓住韩非的手腕,发出灵魂质问:“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韩非没有搭话,但行云流水地把广袖翻下,在布料掩饰下握住她的手掌。

      一行人簇拥着从宫道进了流芳殿,刚一踏入,一道橘红身影飞快地迎了上来。
      来人先向韩非和韩璟行了礼,起身一把拉住宁昭同,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担忧:“孟姬的伤势可尽好了?”
      竟然是申碧荔。
      宁昭同示意他们先进去,而后轻扶她的肩膀,示意她和自己退到一边:“让你担心了,那日你可有受伤?”
      想起那日她那一推,申碧荔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我半点无碍,你却差一点就——”
      宁昭同有点见不得这个,忙拍拍她的背温声安慰:“这不是好好的,你看,连疤都快褪尽了。”
      申碧荔一看她妆粉也掩不住的黑瘦,这下眼泪真下来了:“我、呜呜呜、我……”
      宁昭同手足无措,抬手习惯性要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突然意识到束着冠,不得已只能放下:“别哭,乖啊,别哭……”
      为什么又到了她完全不擅长的哄小姑娘环节了?
      好在申碧荔也知道一直哭不合适,小心翼翼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尽全力维持了妆面。看宁昭同满脸无奈,她不由一笑,有点赧然:“让孟姬见笑了。我这三月实在是很担心,一时情难自抑……”
      宁昭同神情一缓,也不多说,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小髻。
      申碧荔一躲,气鼓鼓地瞪她一眼。
      说起来自己还比宁昭同大些呢,她怎么可以仗着比自己高就跟逗狗一样!
      不过孟姬真的好高……
      去岁看着还不显,如今已经高她半个头了。
      宁昭同含笑收回手:“进去吧,我给你带了礼物。”
      看着小姑娘放光的眼,她只觉得心里软得厉害。
      本以为世间事总是投桃报李,没想到竟也有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情分。
      给申碧荔带的礼物是一匹卫秋送她的料子,织金的正红薄纱,坠感不够,胜在轻薄飘逸,做夏衫非常合适。申碧荔父亲官拜韩地上将军,寻常东西肯定不缺,但这属于内供的试验品,想来应该也拿得出手。
      幸而送得不偏。
      小姑娘打开盒子就爱不释手,眼睛巴巴望着她,嘴里还很不诚实地说太贵重了她不能收。宁昭同把盒子推进她怀里:“不准不收。做好看点,要艳压六王姬的那种好看。”
      六王姬以容色名扬新郑,但照宁昭同的审美,申碧荔生得更丰润艳美些。不过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没怎么长开,看着都是一团白白嫩嫩的,也比较不出什么来。
      不过自己不是。
      宁昭同摸着下巴。
      她才不是,她黑。
      “……好,”申碧荔红着脸眼波盈盈,“做好了第一个给你看!”
      “好,做好了我就把你抢回家做压寨夫人,还得高头大马逛一圈,非得炫耀得全新郑都知道我夫人有多好看。”宁昭同习惯性满嘴跑火车,却把申碧荔说得一愣。
      “啊,吓到了?”看申碧荔半天不说话,宁昭同摸摸后脑勺,“我开玩笑的,我是正经人。”
      看她煞有介事,申碧荔扑哧笑出来:“我曾听我阿兄讲起孟姬击胜瑞雪姬的壮举,原还不信,而今却是错怪他了。”
      “你阿兄也在禁军?”小姑娘的调侃半点杀伤力都没有,但她想到当天景象,心说也不知道这哥们儿怎么把故事圆得不那么血腥的,是个人才。
      “嗯!”
      “是何名讳?”
      “长兄序‘碧’字,接一个‘渠’。”
      宁昭同惊了。
      申碧渠?
      “你是,碧玉的‘碧’吗?”
      申碧荔笑:“正是,碧玉之‘碧’,荔枝之‘荔’。”
      果然。
      宁昭同心说这下是真认亲了。
      为了确认她又问了一句:“你长兄今日可来了?”
      “不曾,近日禁军中似乎是有什么紧要事情,长兄有三月不曾归家了。”申碧荔谈到此事,脸上带了点担忧,“希望韩国无忧。”
      这……韩国有无忧不好说,申碧渠估计是满腔忧愁了。
      她对这哥们儿有印象,两成是因为他数学好,五成是因为脸长得好,还有三成是他简直是一路吊着车尾通过选拔的。她的规矩是越差越要练,一圈超级加倍下来谁都不好受,没想到申碧渠一个锦衣玉食的上将军嫡长子,竟然都撑下来了,是不容易。
      不过,申续的儿子进禁军不奇怪,被选进来就很值得商榷了。
      如今申续弃暗投明了倒是不说,最开始的时候……这政审到底谁搞的。
      她略皱了下眉。
      保密问题和档案审核她是半点没过问的,韩国的户籍政策她完全不懂,也相信整个禁军不是吃干饭的……难道韩非早就有拉拢申续的想法?
      “孟姬?”申碧荔看她神色凝重,有点不安。
      她回过神朝着申碧荔一笑:“无妨。我突然想起有一些事需要去寻一下旅贲将军,改天定然约你过府,找你说话。”
      申碧荔满目了然:“你去吧。”
      宁昭同也无心解释,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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