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山远天高烟水寒

2、第 2 章

　　深夜，太昊殿。

　　武肃真人呈上玉衡，表示以此可以炼制出长生不老药。自古帝王，皆不是想着自己可以永生不老，坐拥江山数百年？就算是帝羲也不例外。帝羲问，此番炼制你有分把握？

　　武肃真人迟疑片刻，帝羲以为是有什么难处，便让其但说无妨，不论是何等珍贵的药材他也可以帮他找回来。武肃真人这才开口，道，这长生不老药，其实不难炼制，材料虽只生长于蓬丘周边却不难寻找，这些皆可派臣下弟子去办，只是这最珍贵的一味，便是仙灵。

　　正所谓仙人于世，寿命长久，集的是天地灵力，最为纯正。这便是不老药最重要的一味药，这一味药，只有天帝您才有。

　　帝羲疑，他何来的仙灵？

　　却转念一想，莫不是……

　　建木宫。

　　欧阳少恭已有几日未见百里屠苏。

　　这日百里屠苏带了桃花酒过来，说是帝女前日归来时给他带的，酿酒的花用的是他故乡的花，欧阳少恭闻着酒里的阵阵花香，大概也能想象出乌蒙的景色，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如若能亲眼一见该多好。

　　百里屠苏一边斟酒一边说着帝羲身旁当值时候听来的琐事，自从那日那位贵客出现在太昊殿后帝羲再也不许他于殿内守卫，也不许其他人进去，众多兄弟闲的无聊，便开始聊起了八卦。守卫甲道，那日他在太昊殿轮值，听到那位贵客说起什么不老药，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说来也奇怪，那时候百里大哥刚巧来了，帝羲居然说他们刚刚聊的是音律，让他帮忙把那个蓬丘来的那个人搬到建木宫，你说怪不怪？难道咱们帝羲还相信有长生不死药？

　　听到不老药时，欧阳少恭手一抖，酒洒出了不少。

　　…………

　　时间又过一月有余，武肃真人派去的小徒元勿已从蓬丘归来。元勿将蓬丘收集之物带回，一路风尘仆仆，元勿回想起蓬丘，不由得抱怨了几句，武肃真人道，战败的蓬丘，就该是这般模样。

　　武肃真人又问，让你顺路去寻的那几样东西可有下落？

　　元勿如实道，未曾。武肃真人冷哼，莫不是还会长腿跑了不成？

　　…………

　　这日百里屠苏又出宫去了。本来大概也就买买日常用品，再顺便带些小物件回去罢了。

　　但是这一次，百里屠苏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自称寂桐，来自蓬丘。她将他拦于路中央，让他听她讲一个故事。百里屠苏起初并不打算理会，直到她说出了那个名字。

　　寂桐，她的一头白发乍一看还以为会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她面上覆着面纱，看不清长相。她说，听她讲了那个故事，才可以救他。

　　………………

　　蓬丘国，说是一个国，其实也不大，宫殿依山而建，人口不过百人，只是一个有了很多年历史小国，古籍里记载，蓬丘人是上古神族之后，所以蓬丘国人自幼便带有灵力可以使用一些小法术，且寿命很长。

　　那时候，蓬丘国君膝下有一女，名曰巽芳。他的表亲，也是她将来的驸马，便是欧阳少恭。据说他降生之时，天边飞来一只火红火红的凤凰，在欧阳家屋顶徘徊久久不愿离去，直到他降生于世，才化作一团光，很多人都说他一定是神明的转世，但是巽芳只觉得，他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笑起来很好看。他后来学了琴，他的琴声很好听，好像有一种力量，大家都更确定他定是神君转世，对他是又敬又怕，身边常常没几个人。

　　他家传有个据说是太古时期传下来的玉珏，名唤玉衡，用途不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法术之类的传下来，欧阳家便没怎么理会，只好生保管便是。

　　那时候他的身旁永远只有一个巽芳，就连随身的仆从也是里的远远的。人们都道他是天神转世对他敬而远之，谁又想到就算是转世的他，也只是一个凡人。

　　国君见二人感情甚好，准备亲上加亲，与欧阳家主商量后，便定下了婚约。

　　宫中人知此人是未来的驸马，早晚都要与公主喜结连理，便自婚约定下便开始驸马驸马地喊，婚约传了开去，举国上下一片欢喜，公主驸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将来定是一段佳话！

　　然好景不长，国君的病来得也是突然，蓬丘的大夫一筹莫展，忽然有一天一位游方术士游历此，自称会炼制各种丹药，他自称能医治国君的病，倒还真的给他医治好了，国君大喜，封他为国师。

　　他的法术很神奇，也很厉害。蓬丘虽有古籍记载了不少法术，却都没有他这般威力。国君渐渐对他言听计从起来，有一天，他忽然说要给国君炼制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百里屠苏听到此处，问，那位国师莫不是……

　　寂桐没有回答，她摇了摇头，继续讲了起来……

　　蓬丘人本寿命便比普通人长久，长生不老其实也没有多大追求，也不知道那个国师对国君说了什么，国君不但没有反对，还表示大力支持。

　　他说炼制此药，需要欧阳家代代相传的宝物，缺一不可。欧阳家奉命上交。欧阳少恭觉得不对劲，自家家传之物，从不外传，他似乎是早有准备目的明确，就是冲着玉衡而来。家主则道，此物乃是上古传下来的宝物，欧阳家并不知有何用途，更何况国君下令，虽是表亲却仍旧是君臣，国君的话是不得不听，何况不过是炼制丹药能出什么大事？

　　于是欧阳少恭便提议让自己送玉衡进宫，借此机会说不定能探查到什么。玉衡直接送到了炼药之处，进入殿内，一巨大的青铜丹炉燃着青色的火焰，国师与其弟子站在丹炉下方的阶梯之上，居高临下看着独自一人前来的欧阳少恭。

　　也不知他们聊过了些什么，巽芳见到欧阳少恭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得了玉衡后长生不老药炼制越发顺畅，巽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直到那天，天空像是被鲜血染红般，依稀还看得见有什么阵法在徐徐转动。巽芳走出房门便看见四周倒下的侍女仆人，忧心国君的她直奔主殿，却看见奄奄一息的国君，国君握紧她的手让她快些走，国君让她带着这卷卷轴找到驸马，别被国师发现。

　　巽芳由密道逃脱，一出密道便看见血红阵法颜色更深，她连忙逃离阵法的范围，却仍旧免不了被法术波及，自昏迷中醒来，巽芳已经满头苍白，虽容颜未老，身体却大不如前。

　　寂桐取出一卷残破的布卷，递给百里屠苏。

　　她几番周折调查，才发现那天的阵法便是上古的邪术血涂之阵，想必你也大概猜到那位国师究竟是谁，蓬丘之祸或许不会重演，你将这卷东西交予他，但别和他说见过我。

　　其余之事她也不甚清楚，大概将布卷交给他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吧。

　　回了宫的百里屠苏并没有立刻去找欧阳少恭，大概是想消化消化，便独自一人回了住处。

　　翌日，依旧带着一壶桃花酒，去了建木宫，依照寂桐所言将布卷交于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来时，欧阳少恭正在给香炉舔着香料，一如往日的弹着一曲琴。看到布卷是欧阳少恭无疑是震惊的，虽然表情如同以往，毫无变化。

　　百里屠苏斟了一杯桃花酒递给了他，道，昨日在集市遇见了自称一位蓬丘故人之人，她托我交于你。

　　欧阳少恭吗，抿了一口酒，笑道，原来如此。

　　“屠苏想听故事吗？”

　　欧阳家在蓬丘也算是名门世家，传言祖上欧阳先生助一代国君建立蓬丘功不可没，也传言说祖上欧阳先生是天上的神祇，众说纷纭什么样的都有。欧阳少恭自小便跟听神话故事一样听着自家先祖的故事。原因无他，便是他出世之日，传说天上有一只凤凰，在他家屋顶飞来飞去不愿意走，于是他就得了一个神祇转世的称号，联系老祖宗的传说，越传越邪乎。最后导致他人在哪，哪儿就只剩下他一个。唯一肯靠近他的只有他表妹，蓬丘公主，巽芳。巽芳喜欢听他弹琴，可以听上一整天。

　　然而欧阳家的琴却是不同的。

　　欧阳家祠堂一直供奉着一张琴。那是一张白玉无瑕七弦琴，琴身金漆下似有火灼般的暗红纹路，背后刻着「凤来」。欧阳少恭是几岁从父亲手中接过这张琴，他已经不记得太清楚了。他只依稀记得父亲念叨着什么七世养魂，不负祖先所托。

　　再说法术。欧阳家代代相传的法术皆是以琴音驱动，据说相配的琴谱里还有别的秘密，但是欧阳家原先传下来的几乎已经失传，经了几代人都没解开，欧阳少恭也懒得去理。

　　后来好像听说国君有意将巽芳许配给自己，宫女开始喊他驸马，他也没去管，国君的意图他也大致上明白，亲上加亲罢了，然而总觉得国君似乎知道些什么，毕竟欧阳家那么独树一帜地在蓬丘，画风都不一样居然还能安然无恙传了好几代，其实也是蛮神奇的，而且更神奇的是每一代还都和国君一家搞个联姻，撇开那个传说来看，历代国君似乎都有意无意地给欧阳家找了个牵绊。

　　一路神游太虚走到了大殿，其实也大概知道国君要说啥，无非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作之合什么的什么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然而这次却是后来一切的开端。

　　雷严，自称武肃真人，最近来到蓬丘的游方术士。欧阳少恭瞥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才来了几日便名声鹊起，欧阳少恭还因为好奇跑去看了一眼，无外乎是些小法术罢了。法术嘛，蓬丘人人都会也不稀奇，然而雷严还是混得居然意外的好，都混到被国君接见了。那时候倒也没在意，几天后陪同母亲入宫，见着了巽芳，巽芳说起雷严，说是国君也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大兴土木在宫中给他盖了个什么劳什子炼丹房。

　　欧阳少恭沏了一壶茶静静地听着，越听越不对劲。

　　一直有一种预感，早晚蓬丘会出事，结果万万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国君传令，让欧阳家交出家传之宝——玉衡。

　　那个传说欧阳家第一代家主从九天之上带来帮助第一代国君建立蓬丘国的神器。

　　欧阳家在蓬丘虽有皇亲之名却无一官半职，说到底和平民百姓也没什么两样。那日欧阳少恭带着玉衡，跟随者着领路人直接到了那个所谓的炼丹处。那啥将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改造而成，久无人居到处都是缠绕的树枝，落叶散落遍地，显得极是荒凉，然内里却是极宽广，宫殿正中便是一个高大的炼丹炉，雷严便站在炼丹炉面前，背对着他。

　　旁边走过来的估计是雷严的手下，欧阳少恭也没理会，径自走上台阶，走到了雷严旁边，雷严这才转过身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雷严也不回答，反问道，“驸马觉得此间如何？”欧阳少恭默，雷严笑了一声，继续道：“驸马对我为何怀着这般敌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第二遍 ，雷严仍旧没回答，只道，国君有想要的东西，我只不过帮他实现，相对的，他会帮我弄到我想要的东西。

　　言罢，向着欧阳少恭伸出一只手，不言而喻。

　　国君要的定然不是这玉衡，他要的肯定是别的东西。然而国君自从那日接见雷严后，便再未露面。雷严开始带在蓬丘城内外大肆动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再后来，那天忽然大地抖动，天空像是被鲜血染红般，依稀还看得见有什么阵法在徐徐转动。一切来得太突然，蓬丘瞬间被染红，伴随着阵阵痛苦的惨叫声，所有人顿时陷入慌乱。

　　现任欧阳家主望见那片血红的天空，一直念着一句不可能，连忙让家仆护着夫人少爷立刻撤离，说着念起了咒语，将那阵法的力量阻挡。欧阳家的地道直通到城外琴川河，城外山洞里夫人和仅剩的家仆依旧没躲过阵法侵蚀，欧阳少恭在昏倒前，看见了一只遍体通红的凤鸟，他鸣叫着，落在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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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少恭放下酒盏笑道，现在还是不由得想，若是早知他后来的举动他恐怕会忍不住拿琴将雷严当场拍死在大殿之上，虽然这样也许就不会遇到你了。

　　百里屠苏不说话，其实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欧阳少恭也没去在意，他说，当时那只凤鸟说我是九天之上的乐神太子长琴转世，他是来找我的，问我要不要随他走。

　　欧阳少恭自觉自己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介凡人，拒绝了凤鸟，凤鸟长鸣一声，直道都是天命注定，他这里有一样他曾经遗忘之物，现在将他还与你，从此天人分离，永无再会之期。

　　欧阳少恭还未来得及消化他说的话，便眼见着那抹白光没入自己身体。径自回到了欧阳家，看着空旷无人的庭院，依着记忆找到了琴和琴谱。也是那时候，他才发现这琴谱中的秘密。

　　这就是为何帝羲想要得到琴谱的原因。

　　凤鸟交还的，应当是太子长琴的回忆。

　　于此处，帝羲喂下他抑制灵力的蛊毒，每日近乎软禁，却并未收走他当时被俘时携带的蓬丘旧籍。因而有了大把时间将旧籍细细看来，发现玉衡除了这个名字，还有个名字叫做铸魂石。且琴谱里记载，如若要炼成所谓的不死药，似乎还需要仙人魂魄作为药引。

　　铸魂石启动的血涂之阵，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仙人的魂魄，就算是转世的，也是货真价实的仙灵。

　　欧阳少恭不觉得雷严，那位帝羲贵客，会真的给帝羲炼制不死药，但是帝羲应当是个很好用的帮手。

　　前脚阵法大成，后脚铁蹄即至，雷严倒是算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