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不见了》沈为卿

38、拜见

　　别人坐月子都是越坐越胖，房蓉蓉坐月子却越坐越瘦。
　　吴妈妈瞧着心疼，总是熬煮些美味的补汤给她，但她总是吃不下。
　　最初还以为是生病了，后来观察了几日，她才发现，房蓉蓉是心病。

　　她是个善良的人，在十里镇时见到老弱病残都忍不住帮扶。
　　可如今因为她，两个女子生不如死，她心底过意不去。
　　即使裴朗一再保证，真的安排好了两位姨娘，她依然过不去这个坎。

　　吴妈妈没辙，只能再次祭出小郎君这个大杀招。

　　作为裴家嫡系的第一个孩子，小郎君一出生就得了无限的宠爱。
　　祖父宠，伯父疼，就连宫里都来了赏赐。
　　如今的他才不过十几日，就已长开，变得白白胖胖，任谁瞧了都稀罕两声，忍不住想抱一抱。
　　木姨娘不消说，隔天就来抱两次，饶是裴夫人，都拉下老脸凑过来好几次。
　　足矣见得对小郎君的喜爱。

　　很快，当月子坐到一半的时候，过年了。

　　这是房蓉蓉和裴朗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
　　本该暖融温馨，实际却极不安生。
　　裴皇后未知的状况，帝王不明的态度，以及裴晏突然辞相的举动，都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这些都和房蓉蓉无关。
　　她不过是个坐月子的小妇人，既插不上言，也不懂这西京的局势。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裴朗疲惫归来时，为他按一按肩膀，揉一揉穴位。

　　十五那天，房蓉蓉出月子。
　　裴大老爷便迫不及待的派了人过来，要她带着一封信，进宫求见。
　　裴朗颇有些不放心，房蓉蓉更忐忑不安。
　　但裴家已别无他法，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元宵节那天，房蓉蓉向宫里递了牌子。
　　新妇生子拜谢国母，乃人之常情，加之又是元宵节这种大喜的节日，帝王终于没再拒绝。

　　正午十二点，裴朗骑马将母子二人送到宫门口，心中极忧，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房蓉蓉抱着孩子，披着厚厚的大氅，一步一步的消失在后宫路径中。

　　这是房蓉蓉第一次进皇宫。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女，说不心慌是假的。
　　可她没有退路。

　　引着她前行的是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宫女，模样标志，神情却极为木然，一举一动皆十分标准，提线木偶一般。
　　后宫很大，房蓉蓉才出了月子，身体疲乏，又抱着个孩子，早累得不行了。
　　可那宫女就像不知道似的，丝毫没有停顿。

　　待一行人停在凤鸣宫时，房蓉蓉的身体都有些摇晃。
　　好在叩开大门后，就有一个黄衫宫女走了出来，瞧见她们，先是又惊又喜，随后接过了小郎君，大声道，“是二少夫人吗，快来快来，娘娘得到消息，早就在宫里等着了。”
　　绿衫宫女冲黄衫宫女一福，道，“既然朱姑姑出来了，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黄衫宫女跟她客套了两声，又往她手心里不知道塞了个什么，笑盈盈的目送她离去。
　　等到绿衫宫女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收起笑容，蹙眉看向房蓉蓉，低声道，“二少夫人快进去吧。”

　　她的目光带了些审视的意味，却没有陌生，显然外头发生的事情，宫里的皇后娘娘应该都是知晓的。
　　房蓉蓉心底愈发紧张了，侧头看了黄衫宫女一眼，见她抱着小郎君，垂着眉眼等待一边 ，知道是在让自己先行，便立时的进了凤鸣宫。
　　黄衫宫女紧随其后，用言语不断地为她指路。

　　刚进来，大门就被两个太监给关上了。
　　房蓉蓉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凤鸣宫，皇后娘娘的居住宫殿，不说要人声鼎沸，也不能如此寂寥啊。
　　房蓉蓉粗粗扫了两眼，这整个宫殿里活动的人，竟也不过两个太监，一个宫女而已。

　　这是一国之后的待遇？
　　她瞠目结舌，却不敢停顿，径直走到了正殿门口。
　　黄衫宫女上前，一手打开屋门，将房蓉蓉带到了垂了帘的雕花大床前。

　　“娘娘。”黄衫宫女对着帘子里面轻声呼唤，“二少夫人来了。”
　　房蓉蓉不敢停顿，立时跪在了地上，恭敬道，“民女房蓉蓉，见过皇后娘娘。”
　　帘子后的人没有说话，顿了足有三四息，才轻柔柔的道，“原来是二弟的媳妇到了，站起来罢，让我瞧一瞧。”

　　房蓉蓉慢慢的站起来，微微抬头，眼睛却不敢到处乱瞟，仍然死死的盯着地面。

　　半晌后，帘子后传来一声轻笑，“听说是个家世不显的，可我却瞧不出来。二弟妹生了好颜色，比我好看的多。”
　　“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黄衫宫女赶紧道，“这天下绝色，当属娘娘拔得头筹。娘娘若是自称第二，这谁人都不敢称第一。”
　　“芍药的这张嘴。”帘子后的人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只是笑着笑着，她突然惆怅的叹了口气，“到如今，也只有你陪在我身边，逗我笑一笑了。”

　　这次，黄衫宫女没敢再开口。
　　帘子后的人也没讲话，整个宫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房蓉蓉跪在地上，后背都要湿透了。

　　就在这时，黄衫宫女怀里的孩子蹬了蹬小脚丫，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孩子响亮的声音击碎了宫殿里莫名的阴翳。
　　房蓉蓉担忧的抬起头，正瞧见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只葱管似的莹莹玉手，“是小郎君哭了么？来，让姑姑抱一抱。”
　　黄衫宫女赶紧把小郎君送了进去。

　　布帘一掀一落间，房蓉蓉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可以称之为人间绝色的脸。
　　与裴朗有三分相似，与裴夫人有五分相似，却又较之他们更为出色。
　　这是一张，艳丽逼人到极致的脸。

　　即使脂粉不沾，却依旧动人心魄，仅仅是瞧上两眼，便让人忍不住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等美人。
　　这一刻，房蓉蓉突然明白了黄衫宫女方才那番话，真的不是马屁。
　　倘若裴皇后自称第二美人，这世间，许是真无人敢称第一。

　　“唔，唔，乖，小郎君，我是姑姑，不哭哦，姑姑抱。”
　　帘子后传来女子轻声的呢喃，好似还伴随着轻轻地晃悠。
　　房蓉蓉有些紧张，怕小郎君听不懂话，仍旧嚎啕，惹了皇后娘娘的怒。
　　可令人意外的是，不消片刻，小郎君就停止了哭泣。

　　黄衫宫女喜笑颜开的道，“娘娘，小郎君喜欢您呢，小郎君能听懂您的话。”
　　裴皇后也轻笑了起来，“倒是个乖巧的，这大冷天的过来，怕是冻到了吧，芍药，把屋里的炭火添重些，莫要冷到小郎君。”
　　“哎。”黄衫宫女应了一声，便去忙碌了。

　　听称呼，她应该是宫里姑姑的等级，却还要动手做添碳的粗活。
　　看来，凤鸣宫的确是没什么人了。
　　只是，听裴皇后说话时的语气，不像是有病之人呀。
　　房蓉蓉不懂，却也知道此刻是难得的好机会，连忙道，“娘娘，父亲，父亲他托民女给您送一封信，不知您？”

　　帘子后哄孩子的声音顿了顿，裴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递过来吧。”
　　房蓉蓉便从袖子中抽出信封，恭敬的递了过去。
　　那葱管似的手再次伸出来，接过信封。

　　房蓉蓉忐忑不安的在外头守着。
　　好大会子，帘子里头才传来了一声轻笑。
　　紧接着，布帘再次被掀开，裴皇后抱着小郎君从里面走了出来。

　　观她体态轻盈，步伐稳定，虽面色有些苍白，但着实不像有病之人。
　　倒像是经常躲在屋子里，甚少见太阳之人。

　　“哈哈，哈哈哈。”裴皇后抱着小郎君大笑了两声。
　　襁褓里的孩子有些不满的哼唧两声，她便又迅速的低下头，抱着他晃悠两下，目中满是怜爱。
　　等到小郎君彻底平静了，黄衫宫女也添好了碳，归来了。
　　裴皇后将孩子交予她手中，才扭头看向房蓉蓉，挑眉笑道，“我的好弟媳妇，你且告诉父亲，人不作不死，这天下，终究是虞家人的。”

　　房蓉蓉一脸怔忪，不敢说话。
　　裴皇后也不介意，轻盈的转了个圈，找个椅子坐下，身子微斜，靠在椅背上。
　　片刻后，美人启唇，“我没有病，也没有死，但倘若裴家再不消停，裴皇后，也只能病故了。”

　　这话房蓉蓉听懂了，她吓得满身冷寒，连忙跪在了地上。
　　裴皇后笑着上前将她扶起来，又回过身怜爱的摸了摸小郎君的脸蛋，忽而哽咽道，“这孩子是个幸运的，二弟早年心无归属，浪荡了些。可我知道，他这孩子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便会坚定不移的保护。你比我幸运，好好疼这个孩子，好好待他。”

　　一直到回了裴家，裴皇后笑着流泪的模样依旧在她心头沉浮。
　　听裴朗说，裴皇后曾经两度有孕，却皆是无故流产。
　　当时她只道裴皇后身体不好，如今看来，怕是别有缘故。

　　至于裴皇后说的那些话，她也原样转述给了裴大老爷。
　　那已年过半百的公爹，听完之后，竟是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大冷的天，冷寒犹如瀑布一般落下。
　　许久后，才挥手让她退下。

　　而此时，碧落斋。
　　裴晏面无表情的坐在胡床上，听着侍卫缓缓地述说，片刻后，露出一丝冷笑。
　　“爷，老爷会听皇后娘娘的话吗？”侍卫问。
　　“人心不足蛇吞象。”裴晏眉眼冷淡，“裴家烈火烹油太久，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即使裴大老爷一人想退也无用。
　　裴家人多。
　　而人多，意味着，心不齐。

---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呐。
蓉蓉的
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