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王室逸闻》燕筱卿

24、君父

　　湘越王府位于湘越山上。湘越山虽然称为山，但也不过是海拔三百米高的山丘而已，土得掉渣在古文献中默然无名。相传来自湘越的移民思念家乡，常常站在这里遥望海洋里的孤岛，后来便被称为“湘越山”。湘越山经过百年的开发，成了风光秀丽的旅游胜地，湘越王府是这胜地中的一景，会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中定时对外开放，让游人一饱山水园林之美。

　　“哎呀，丙儿也来啦~几天未见，为何这么消瘦？”

　　钱塘君和夫人出来迎接，看见敖丙的模样万分疼惜，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暑气太盛，胃口不好。”

　　“这个季节确实不想吃饭，不过也要多少勉强自己吃点东西，太消瘦了对身体不好。婶婶准备了一些海鲜甜品，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胃口。”

　　钱夫人拉着敖丙的手往里走。敖丙望向父亲，敖广微微点头，敖丙这才跟随湘越王妃离去。钱塘君望着两人的背影说道：

　　“敖丙对你越来越依恋了。”

　　“他毕竟是我的骨肉。”

　　“呵呵，你没忘记这一点，我作为老友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敖丙甫出现在花厅，立即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们包围起来。

　　“敖丙越来越漂亮了，有男朋友没？”

　　“……没有。”

　　“敖丙这才多大，就谈婚论嫁了。”

　　“龙族Omega可是很抢手的哦，我像丙儿这个年纪，排队追我的已经有一卡车了。”

　　“哈哈，那追丙儿的估计有一列车了，只是人家不好意思炫耀而已。”

　　敖丙羞得满面绯云，虽然身为Omega，但对这种话题实在很不擅长。在人群里实在呆不住，敖丙正准备偷偷离开，但迎面闪现一个人物，吸引住了敖丙的注意——颜思齐。他怎么会在这里？宛如被人追踪了般敖丙很不自在，但面对师长，不能不过去打招呼：

　　“颜老师。”

　　“敖丙同学，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是跟爸爸来的。”

　　“原来如此。”

　　颜思齐眺望远处和那些政要们交谈的龙族族长，敖广也正望向这里，不过是在看他，而是在找寻自己的儿子敖丙。

　　“哎呀~Abelard先生真去教学了，花朝学院可是有太多诱惑的哦。”

　　刚才调笑敖丙的太太们现在转移了对象，颜思齐则应对自如地回应：

　　“那我就需要向柳下惠学习学习了。”

　　“呵呵，Abelard先生真会说笑，你的品质可是比柳下惠好过几百倍呢。听说最近有不少女生被你拒绝了，在我们这里都传出‘无情君’的外号了。”

　　“听夫人你这么说，Abelard可是很惶恐啊。”

　　听着他们娴熟的社交辞令，敖丙仿佛就在看另一个人一般，无趣乏味之极。趁着他们香扇微摇闲谈热烈的时候，敖丙悄悄离开这脂粉味浓重的地方，沿着记忆中的小道，他来到溪流旁边的蓝花楹旁边。

　　低垂的楹花姿影在溪流中轻轻摇晃，幽静得有点寂寞。风吹花落，树下草坪落了一地蓝紫色的花瓣，宛如织锦向溪水中伸展蔓延。敖丙痴痴望着如烟如雾的蓝花楹，和自己的眼瞳有着相同的色彩，萃然了晶莹剔透的蓝和明媚迷人的紫。花香馥郁，蛊惑了那颗深藏的心，敖丙踮起脚尖，想要采摘花枝，却没能如愿，凉风吹刮过来让它在手边溜走。

　　“我来帮你摘吧。”

　　沉稳清朗的男声不期然在耳畔响起，然后一双修长的手在眼前晃过，折下一段蓝花楹，唇边含笑递给敖丙。敖丙呆呆地望着男人，细碎的光影在发间跳跃，勾勒出蓝紫色的薄雾，纵然再对他心怀怨艾，但无法不承认他的完美他的尊贵，宛如神祇摄人心魂。睫羽微垂，敖丙接过来蓝花楹，疏离地施礼道：

　　“谢谢您，陛下。”

　　“丙儿，为何对君父那么客气？”

　　“因为您是天下人的君父。”

　　帝俊微愣，随后苦笑起来，抚摸着他的头发感慨道：

　　“丙儿长大了。若然可以，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君父，做令尊一个人的主君。”

　　若然可以，他说的是若然可以，敖丙不再愠怒和委屈，早已知晓君父的态度，只不过再次确认了罢。他淡漠地后退了一步，那双大手从头顶滑落，帝俊微眯着眼盯着他细瞧，敖丙却觉着他在瞧另外一个人的姿影，淡淡地笑了笑。

　　“不需要，陛下不应该有私欲，而龙族也不敢有私心。”

　　帝俊微微叹息，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疏离至此，他这个当国君的功不可没。举步朝溪边走去，帝俊望着横亘在溪上的石桥说道：

　　“大概几年前，我站在这个位置。令尊牵着你的手慢慢渡过石桥，夕阳暮色铺垫在水里摇曳生辉，真是赏心悦目的画面，直到现在也不能忘怀。”

　　随着帝俊清朗的声音，敖丙回忆起了那日的情形，父亲敖广那温柔的身影，那时懵懂无知，模模糊糊探察到了禁忌的边缘，却一味渴求着两人的和睦。而现在深知，一切都回不去了。慢慢地泛上忧郁的神情，这样的神情不自觉地吸引了帝俊，他情不自禁地将敖丙拥在怀中，在他的额角落下一吻。

　　“丙儿，你和令尊真的很像啊。”

　　帝俊用落寞的声音说道，愧疚之情泛滥，但能实际给予的少之又少。

　　“敖丙。”

　　背后有道声音喊他，急切微含愠怒。敖丙毫不恋栈地挣脱帝俊的怀抱，朝着父亲奔去，帝俊的手指从衣角划过，到底没有阻止他离开。敖广面无表情地欠身，向帝俊微微致意道：

　　“陛下。”

　　“能见到你，今天就不算白来了。”

　　“若然知晓陛下会来，卑职不敢叨扰你的休假。”

　　帝俊不以为忤，微笑着朝敖广走近。

　　“那我谈工作可以么？”
　　“文化|部清闲衙门，我相信此刻无需劳烦陛下指导。”

　　“文化|部是不是归属于这个帝国？”
　　“是的。”

　　“文化|部|部长是不是该听任一国之君？”
　　“……是的。”

　　帝俊面容平静，却是步步紧逼，他微微笑道：

　　“那么我的指导，敖广大人有何理由拒绝呢？”

　　“此刻也是我的休假时间。敖广虽然供应公职，但首先是帝国公民，有享受休假不受打扰的权力。”

　　“既然阿广不愿意谈公事，那我们就从私事谈起吧。”

　　敖广完全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回应：

　　“陛下理应和臣属保持距离，而且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关于丙儿，难道不能谈么？”

　　帝俊宠溺地凝望着敖丙，花香馥郁的凉风里似乎有微微的叹息，他嗓音和煦地说道：

　　“不管你如何拒绝，丙儿继承着我的血统，那么身为君父，我便有管束他的权力。管束他如何尊称自己的父母，而非刻意疏离地喊作‘陛下’。”

　　他到底是在意的，对于自己没有喊他“君父”这件事。敖丙将目光移向父亲，敖广紧抿着薄唇，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紧绷到尖锐的气氛断裂。

　　“陛下，请准许我这么称呼您。”

　　敖丙挡在两人中间说道，仰着清秀的小脸，凝视着曾经给予过自己无数关爱的男人。

　　“刚才您说我业已长大，那么我便能以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无论以后的岁月会如何轮转，敖丙会选择永远和父亲和龙族站在一起。还请陛下以宽容之心予以理解。”

　　帝俊微怔，沉静地看着他，而敖丙不服输地迎对他的目光，交错的视线隐隐能看到不相融合的火花。敖丙尚嫌单薄的身体之后，敖广默然无声，但帝俊明白他随时准备着应援。帝俊自嘲地笑了笑，终于败下阵来：

　　“丙儿无需紧张，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君父都会理解。我此生最为牵挂的便是你们父子俩，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将你们的幸福安危放在我的前面。”

　　“那么请陛下莫要为难爸爸。”

　　帝俊无奈地摊了摊手，放他们离开。躲在不远处的颜思齐，原是为了寻找敖丙而撞见这一幕，他恶劣地笑起来。

　　敖丙，真是连陛下都能降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