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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黑雨伞和灰红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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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一进教室,还没放下书包,就看见后门挤满了人。
慕小霖手忙脚乱地将我拽到凳子旁边,激动地说:“昨天那个黑雨伞,就是那个学生,转到咱们班来了!别回头,千万别回头!他就在你身后!”说完,又更压低了嗓子讲话,“他是那种无论哪个女生看,都会神魂颠倒、坠入爱河的男生。今天早上我就从人群中大略而模糊地瞟了一眼,还是侧脸,哎呦喂,到现在,这胸口还隐隐作痛呢!”
“只可惜丘比特的箭射中了你,没有射中他耶。”谢忱在旁边小声来了一句。
慕小霖赶紧把她转回去,坐回凳子上进行耳语:“要我说,咱们班女生还是不够主动。看看后面那些小学妹,以后后门要上锁咯。哦不,是参观收费。”
“老杨来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然后后面叮叮咣咣地,终于安静了。
杨雯青正站在门口,仍然一副扑克脸。
“今天咱们班又转来一名新同学,是从咱们市的重点中学一中转过来的,去年的高考成绩是621分。”
上来就提分数,一如既往她的风格。
话音刚落,底下便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学霸来了。”
“校草也来了!”
“一中的来咱们一班?怎么不去八班啊,是吧?”
“就是,那可是重点,咱学校免三年学费,从中招过一中分数线的学生里挖来的尖子,可都在那儿!”
说到重点班,不得不再提一下我们学校那同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班级布局。和教学楼设计的一样诡异,却也迷之合理。
年级一共十二个班,二、五、八班是重点,一班和四班是次重点,剩下的就是普通班。
学校的思路是要打破一直以来传统的分班模式。因为每次大课间,前面班级的走廊总是和后面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是都在学习,一边则恰好相反。
所以,让班级之间这样相互穿插,有助于带动起整个年级的学习氛围。
可我总觉得效果收之甚微,甚至,还有点画蛇添足。人家亲生父母都管不住的事,你一个叫“学习氛围”的来凑什么热闹啊。
不过后来想想学校也是用心良苦。只是每当我看见以前初中同学在听我讲完“我在一班”这句话后流露出的那种既羡慕又怀疑的眼神时,我都得重复一遍:
“不优秀不优秀,我们学校,二、五、八才是重点。”
说的跟开玩笑似的。
然后他们就会说,也不错啊,没在普通班。
那时,考进重点班,就跟一脚迈进大学校门似的。
然而命运,以后的日子,又和多年前高中入学的一次偶然分班,有多大关系。
“好像也是冲着咱老班第一次家长会上说的话去的。”谢忱贴了一下慕小霖的桌子,说道。
慕小霖摇摇头,凑过去:“这孩子,是上辈子拯救宇宙时伤了脑子了吧?”
“恩,看来还真是……估分儿不行。”
“那我可以教他呀。”
“就你那分儿,也用估。”
又被噎了,慕小霖哎了一声,吹了下搭在文具盒上的谢忱的马尾。
这时,杨雯青点头示意让韩其灼上来。“那就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同学们,请鼓掌欢迎!”
“老杨笑了耶。”谢忱压着惊讶的喉咙。
然后,我就感觉身后有一阵风从倾倒变为立体,心也跟着紧了一下。
“大家好,我是韩其灼,其次的其,灼热的灼——”
“你是韩国人吗?会说韩语吗?”
“不是,中国也有姓韩的。”
“那为什么是灼热的灼呢?”
“恩——这个——”
“慕小霖,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啊?发散思维要多用在数学和物理上面!”杨雯青皱起了眉头。
“因为我喜欢韩剧啊,里面不是姓金的就是姓韩的。最近泡脚的时候跟我妈看了《人鱼小姐》,我觉得配音有点不习惯,就想着要是会韩语的话,就能听原版的了。所以啊,我以后——我——”
眼看慕小霖就要越说越不着边际,杨雯青赶紧打断:“有学习另外一种语言的精神当然很好,但是现在,咱们考试的科目还是英语,不过以后有兴趣的话,等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可以选这个作为专业。所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高考。顺利通过高考,才能放飞梦想!”
杨雯青说完,又对韩其灼点了点头:“好的,请坐吧。”
“态度就是不一样耶!”谢忱感慨。
于是,在全班同学检阅般的目光中,韩其灼下了讲台。等走到第二排的时候,他像是放松了似的从嘴里呼出一口气,又轻轻咬了下嘴唇。
酒窝深陷。
一些人开始“哦——”的一声。空气便被撕开一个小口。
尴尬,就挤着缝隙顺势跑了出来。
他干净的脸庞开始泛红,脚步加快。
是个酒窝少年。
鉴定完毕。
才刚上完第二节课,空气就开始燥热起来,跟中午似的。
外面一闪一闪亮晶晶,我眼前也是一片一片小星星。嘴里虽念叨着不想做广播体操,脚步却极为老实,再不情愿,也得慵懒地跟随人群走出教室。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书上说,声音的传播速度与介质的温度成反比。
进行曲在燥热的空气里缓缓流动着,和着蝉鸣,愈显嘈杂。主席台附近有五棵梧桐树,数量少得可怜,它们将教学楼上绿色的栏杆分成一段一段的。我眯起眼,无聊的数着。
忽然,有个学生朝我们班门前的那段指去。
顺着方向,我看见韩其灼正站在那里,手臂自然地搭在栏杆上面,脸和大半个身体则被树叶所遮挡。
很快,也有人发现了他,并开始跟旁边的同学交流起来。
只见他一个转身,教室的后门被打开了。
这时,谢忱从后面也凑上来,下巴垫着我的肩膀说:“他爸爸好像跟校长关系不一般,为了让他能够专心复习,特地给他开了小灶,可以不用做广播体操。”
“就为了每天多出这几分钟?”我不屑。
谢忱“恩”了一句。
正是跳跃运动,慕小霖也趁乱而入,边跳边往我这边凑,跟《僵尸先生》里跳跳鬼似的,“你不懂,这是争分夺秒。复读吧,就是一锤子买卖的事儿……哎算了,你不懂,你不懂。”
阳光打在每个人的身上,也包括后来又跳回原位的慕小霖。
我眯起眼,扭头看了眼谢忱。
只见她摊开两只手,说:“不管这合不合理,都很正常。”
最后,我们这群人终于乱七八糟地做完了搞笑的广播体操。
热身一结束,新的热身又开始了。
“每次大课间都要这么抢厕所,很难不让我联想起《动物世界》里一群斑马或鹿什么的迁徙的场面。话说,人不是猴子变来的么?”
慕小霖喘着粗气拼命咆哮着,但仍不忘拉着我和谢忱奋力奔跑。
晚上下了夜自习,回到出租屋里,我在日记本上写道:“一天就这么飞快地在奔跑中过去了。柏喻然,你要加油啊!”
突然就觉得学校把厕所建在操场,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很多时候,我们只凭自己一时的经验和立场就定义了一个人,一件事,亦或是一个决定,并当即贴一个好与坏、对与错的标签。后来,当我长大后才明白,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啊,事物的发展,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预料得到的。
明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种古人智慧,费了那么大的劲流传下来,印到课本上,又划进大纲里,但到我们这儿,却只能成为一个个知识点。
我们就只想着死记硬背、填空得分儿。
而所有没走过心的成语、典故和道理,都会被我们在高考后一并打包还给老师。以后的人生考卷,没有大纲。以后的路,也没有绝对的标准答案。
这是我长大以后才相信的事。
我把空调开到最大,冷气从百叶里冒出。已经十一点多了,楼下仍有居民乘凉,拖鞋踢踏。
这是个老区,盖的很早,没有上漆,砖红土灰的,里面的住户也大都是些老人或盛光机械厂的普通职工。由于企业效益依旧不景气,常常是先发个全市最低标准,剩下的则拖之又拖,所以放眼整个小区,几乎看不到有人家装空调。幸运的是,它的地理位置极好,出了大门,百米开外就是我们胜阳一高。
去年,胜阳的一本升学率突然拿了个全市第一,虽然综合排名下来依旧万年老二,但在重本这个事上,还是狠狠薄了一中的绝对优势,两校竞争由此暗地展开。
据说今年大学将会扩招,于是一中果断出击,加了两个班,我们学校自然也紧随其后,也加了两个。拉生源,从补课就开始了。这个陈旧的老区,也因此成为了学生们租房的黄金地带。租金,也就成了这个小区土著居民的主要收入。
“生活是套房,人们在不同的房间。“黑雨伞”和“灰红砖”,一定相隔很远吧?”拉上窗帘,我在日记本里又补充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