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袂冷》云凉子

18、南城篇十七

　　先是只见大殿外齐齐一大片，从地上到天上，站满、飞满了一大群仙人。殿顶青鸾腾飞，上空烟花万绽。细看之下，青鸾爪下撒下鎏金牡丹花瓣和鲜花华水，独有风味，将大典的奢华隐于鲜艳之下。
　　刹那只见一道干净利落的金光飞进殿内，这是天帝。再来便是四十九位宫人将一顶凤舆抬入殿内。我见那凤舆由红木制成，外罩宝石缀薄天青水纱，大方雅致，里面坐着一位身着素色衣衫，面容憔悴的女人。这一定是天后。
　　凤舆进殿后就听有侍女高喊：“天妃温唐，登——”
　　只见凤舆后又是一顶八抬大轿，周遭覆盖红绸红纱，金珠玉佩所串的流苏长长坠地，叮当作响。轿中之人身着了一件赤红华裳，梳了一头惊鹄髻，别致夺目。手上又执了一柄绣桃团扇，遮住面容。
　　“天妃妖青溶，登——”
　　八抬大轿后紧随了一顶大轿，只是规格小些。轿身颜色俏皮，轿内女子亦是盛装，虽只梳了简单的圆髻，可发上前顶处左右各插一钗，钗坠长长的金珠流苏，过至颔处，这倒很是别致。
　　轿子后面有两位天妾随步走。我扯着五师兄的袖子问她们为何无资格坐轿，五师兄回答：“她们大部分都没有资格来这种场合，来了也没资格坐轿。左边那位是天妾朱乔，朱氏一族的族长朱谅将军之女。右边那位是天妾暮柔，生过一个女儿。这样才有资格来这场合。”
　　不看族氏排位，单论起天界的将列，有我师父言昭上将，有华谪山的华宵上将，而后便是朱谅将军。不过朱氏一族的地位远不如温氏，朱乔便只能做个尚有小宠的天妾，不能得封天妃。
　　我看着前头远去的轿子，看着后头步行的两人，这差别也太大了，更别说不配来此场合的天妾。
　　絮同叹道：“这差别也太大了！不坐轿子就算了，只能走路。”
　　五师兄扬嘴浅笑：“不止呢，她们碰上小九，是要行礼的。”
　　我道：“我？为什么？”
　　五师兄解释：“你封了翁主，按礼她们见到你就是该行礼拜见的。”
　　“我是什么时候封的翁主？”
　　那日听学也他们在谈论，口中称我为小翁主。
　　“这我怎么知道。”
　　南羽替五师兄答：“你还没生下来就封了翁主了。”
　　我试探道：“我听说我娘是郡主？”
　　“对啊。”
　　“那是不是天妃见了郡主也要行礼？”
　　五师兄点头。
　　原来我娘不仅漂亮，还挺威风。
　　还未继续说下去，便见漫天的光彩变了颜色，呈现满天的胭脂色，祥云密布。这时是一团又一团的影子飞入了殿中，并有随侧的天兵报喊。这些飞入的人影依次是：天后所出的二殿下温华、小殿下温源、六位公主，后是天妃妖青溶所出的大殿下无榛、天妃温唐所出的三殿下翊华、天妃妖青溶所出的四殿下北枝，最后是天妾暮柔所出的小公主浮月，尚是幼童。
　　这次过后，忽而云中便现了金银二色，交相辉映。妖王牵着妖后的手，并肩乘云而入，妖星鹊跟在父母身后踏云飞入。
　　殿外周遭仙人妖者均行拜礼：“拜见妖王、妖后、公主。”
　　我见妖后发上前顶处也戴两钗，钗上坠有红色尾珠流苏。妖星鹊亦是这般，不过钗上坠的流苏是粉色花钿所串，活泼大方。
　　方才还觉得这装扮别致，原来这是妖族的特色。妖青溶也是妖族女子。这大概是妖族女子在隆重场合里必戴的。
　　“喂。”
　　我习惯性把头转过去，原来不是叫我，是南羽推了一把絮同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
　　絮同慌张：“我、我没干什么啊。”
　　“絮同。”我凑近，“你是不是在看妖星鹊？”
　　“哇！”四师兄惊得把目光放到絮同身上，“当真？”
　　“我看什么了我看，大家目光不都在那，我这是尊敬，尊敬懂不懂......”絮同小眼一眯，指向她们，“那个两钗流苏，额头上面那个，我觉得新奇。是吧南羽，你刚刚不是一直盯着妖族公主看......看她的钗？”
　　“我？”
　　我好奇，将脸凑过去，假装琢磨南羽的视线朝着哪方。南羽百口莫辩：“我没有，我在看你啊，你站在我前面......”
　　我们喧闹起来好不热闹，引的师父轻轻咳了一声，大师兄忙道：“别闹了，妖王之后就是我们进去了。”
　　我们忙依着大师兄的安排站好。师父在最前面乘一朵紫云，大师兄、三师兄在师父后乘青云，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则在中间，南羽、絮同和我在最后。
　　三师兄本想让五师兄在前，自己在中间，可是五师兄执意要按照顺序来。
　　踏云而行，只听周遭传来拜声：“拜见言昭上将。”
　　真壮观。
　　行云入殿，天帝天后坐在高阶之上，天妃们在下站立。我随着师父师兄们对着天帝天后躬身执拜，这便礼成。礼成之后我们亦上了阶，与妖王共排而坐，仅低于天帝天后那一排。
　　“五师兄呢？五师兄到哪去了？”
　　我忽然没找到五师兄。
　　“五师兄从后门瞬移出去，马上就从前殿又进来了。”
　　不禁有些好笑。
　　“五师兄怎么这么忙。”
　　他随着师父拜完，还得赶去随着温氏一族又拜一次。偏偏温氏一族就跟在我们后面。我想五师兄的瞬行术大概都是这样练出来的吧。
　　这厢便见温氏的族长温挽澈带着几位温氏族人入内。温氏族长便是天后温吟染和天妃温唐的父亲。在温氏族长后面的是五师兄和一位妇人。天后和天妃并非一母同胞，温族长两子两女，天后和其弟都是温挽澈的夫人所出。温夫人生儿子的时候难产去了。天妃和其弟是温族长的妾室所出，也就是跟在温族长后面那位妇人。而温族长的两个儿子都在某次领兵打仗中战死了，我五师兄是天后亲弟弟的独子。当然，走在五师兄后面的一男一女是天妃亲弟弟的孩子，儿子叫温孜镜，女儿唤温姿意。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这场拜见大典就要结束在各路仙人妖者的融融和谐中，却被杀界打破了和宁。
　　正是天帝要站起来喊话的那一刻，三十七个杀界修士从外闯入，大骂天帝背信弃义，痛诉七公主逃婚。痛骂之余，还不忘将杀界对天界宣战一事说的明明白白、荡气回肠，然后三十七人大喊要以血祭神诅咒天帝这小人，纷纷拔剑朝就近的仙人砍去。
　　殿中众仙片刻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一样的呼喊，一时都未能反应过来。
　　“师父。”大师兄挤上来，“这是今早屹飒居门上挂的血帕子，我起初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现在看恐有事！”
　　我一瞧，那一块方方正正的紫色帕子上大半染上暗红的血迹。
　　师父皱眉看着殿内的仙人四处逃窜，断定那三十七位修士本就武艺高强，还服下了方到丹丸。服下方到丹丸者会在两个时辰内发挥出百倍功力，但两个时辰后就会爆体而亡。看来杀界的修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刹那间光热交织，五师兄已奔到了天后边上，同温华一起先用瞬行术，将温源和天后带出了殿中。天帝亦是白光一亮，拉着天妃温唐就走了。天宫的几位殿下分别施术，都将自己的母亲先行带走。几位公主也被随行的仙人带了出去。
　　再往旁边一看，妖王先命妖后带了妖星鹊走，自己留在殿中协助。
　　天兵天将被满满当当的仙人冲的根本挤不进来，几位师兄一时也不知如何，急着跑去自家族人那处帮忙。
　　师父呵道：“你们几个去，跟着妖王救人，把修为低的那些小孩女人都带出去！”话音未落，只见一位不怕死的修士腾空飞起，一剑朝我们这边砍来。我见师兄们都拔剑欲砍，师父却上前拦在大家前面，召剑挥击破剑刃，又一剑横斩修士，解决了他。
　　“都快去！”
　　我跟着师兄们应了声，召出那把紫灵琴，严阵以待。这时师父喊道：“七八九先走，别管这里！”
　　七八九？
　　我知道师父平时爱叫我们小六小七小八小九的，还当这是爱称，原来是图省事。现下直接喊个七八九。
　　絮同召出腾空剑，毫不留力地对着下面一个修士一击，可击出的剑刃被一击而碎。
　　“我不是叫你们走？”
　　我跟着絮同喊道：“师父，我们也能帮忙啊！”
　　“这不是一回事，回头再细说！”师父向阶下飞去，“南羽，立刻带他们两个回去！”
　　“是！”南羽揽过我手臂，立即要行剑而走，“絮同，听师父的回屹飒居！”
　　“好！”
　　“回幽兰坞！”师父在下面朝我们喊，“立刻！”
　　可絮同方才击的那一剑已让那修士注意到我们，他一路奔来，先斩了挡路的两个侍女，直冲我们来。里头的仙人往外挤，外头的天兵往里冲，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这天殿四周又是符咒浑布，穿也穿不出。
　　“小心，絮同！”
　　絮同闪身躲过一击。
　　南羽握紧了流光剑，揪住絮同衣衫，后退几步，与修士对峙。
　　南羽又看了我一眼：“你在我后面，站好别乱跑！”
　　他们与修士厮打起来，紫灵琴在我身前浮空平立，淡光四射。
　　我手指蓄力，指尖拨动琴弦，琴芒立出，打向那修士左肩。他猝不及防，左肩中伤，而后被腾空剑刺穿了腹部。
　　“走！”
　　我揽了琴，紧随南羽和絮同向下飞去。
　　门口本是堵得风起云涌，这刻就见华宵上将和华夫人不知何时已挤了出去，叫住了外面的天兵，空出口子让里面的人先出去。
　　“往这边去！”
　　我正要跟上，余光瞥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摔在地上，身后是个杀界修士缓缓要靠近。我扑过去执琴挡下他劈下来的利剑，护住小女孩。转头一看，竟然是华湘一。
　　“姐姐，漂亮姐姐。”她哇一声哭出来，“爹爹和娘走了，大姐姐和二姐姐走了，我找不到哥哥了！”
　　修士见劈不破琴，收了剑横斩，我把华湘一推出去，后仰躲过一剑。修士一掌出击，我正欲接，边上伸出一只手挡上。显然那人修为不济，被掌力击的撞开，连带着撞倒了我，一齐飞出两米远，还在我肩膀上吐了一口血。
　　华宪一嘴角淌出血，支撑着想站起来，终是未果，看来伤得不轻。
　　“你没事吧？”
　　“我挡着，倾城妹妹，你快带湘湘走！”
　　直愣愣的剑劈下来，腾空剑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将其撞开。边上絮同收了剑，挡在我们前面。
　　“哪儿伤着了？”
　　我转头，见南羽已抓了哭唧唧的华湘一，跑到我们边上。
　　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便扶着华宪一起来：“不、不是我，是他。”
　　华湘一扑上去：“哥哥，哥哥！”
　　南羽扶住华宪一，对我道：“你乱跑什么。门口通了，你护好小孩子，先出去！”
　　絮同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少许，稳步落地：“南羽，你带受伤的走，我断后。”
　　我已牵了华湘一，飞出殿内，直往华宵上将的四时居去。华夫人在我身后大喊表示感谢，转头又忙着指挥天兵，帮助仙人。南羽和絮同也带着受伤的华宪一出了殿，追上我们。
　　“先送他们回去，然后我们立刻暗师父说的回幽兰坞！”
　　絮同担忧：“他们一幼一伤，自己能行吗？”
　　“无妨。”华宪一支撑着摇摇头，“我心中有数，伤的不算特别重，只是没力气，不着急医治。”
　　华湘一早已止住了眼泪，奶声奶气道：“大姐姐和二姐姐肯定已经到了，她们能照顾好哥哥，湘湘能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