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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海边 ...


  •   第二天一大早毛泰久的司机开车送金娜娜去上班,车到公交站附近时,金娜娜要求停车,然后像往常一样从公交站走到青瓦台。
      四天没上班,金娜娜再来到青瓦台,感觉气氛与之前天差地远,到处沉闷严肃,所有人都板着脸。
      同事金敏喜一看到金娜娜就掉眼泪。
      “怎么了?”金娜娜吃了一惊,发现满科室的人都表情沉重,询问之后才得知,李真彪闯入青瓦台时,杀害了两名阻挡他的警卫。
      昨天毛泰久给她讲述这个事件时,并没有提到这样的细节。
      那两名警卫金娜娜都训练过,都还很年轻,一个刚结婚,一个有女友。两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好像昨天还在笑着和她打招呼,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他们的父母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的妻子女友怎么办?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冤有头债有主,报自己的仇就能伤害其他无辜的人?金娜娜心中对李真彪那一点点同情彻底消失。
      因为这件事,一整天金娜娜的心情都很悲痛沉重。
      国家安全部门的人循例调查李润成,下午曾找金娜娜问话,毕竟前一段时间李润成总是来找她。金娜娜一切都如实诉说,因为她一直在拒绝李润成,能为国安部门提供的信息也着实非常有限。
      快下班时,金英株打来电话,金娜娜迟疑片刻,终于接起。
      金英株百感交集,最近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有勇气给金娜娜打电话,但又不可能永远逃避。
      “对不起,娜娜。”
      金娜娜不出声。
      “娜娜,我对你好,是因为你真的好,值得我……虽然也有补偿愧疚的原因……”
      “别说了。”金娜娜阻拦住他的话头,“这段时间请不要给我打电话,也别来见我。”
      没再给金英株说话的机会,金娜娜迅速挂断了电话。
      陈世熙也打来电话,金娜娜挂断了没有接,回复了一条信息:“世熙姐,请暂时不要联络我。我很好,请放心。”
      恨他们吗?好像也不是。作恶的是金钟植,不是金英株。九年来金英株对她的好无法一笔抹杀。很多时候,有事找英株哥已经成了金娜娜的本能反应,内心中是真的把他当哥哥,当亲人。
      但原谅他?也无法原谅。飞来横祸之外还有颠倒黑白,父母双亲的生命,九年的生活重压,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勾销,那生命的分量未免太轻。
      在毛泰久告诉她金英株的事情之后,当晚金娜娜上网看了“城市猎人”发布的各种资料。
      李庆莞、徐龙学、金钟植,几人犯下的事情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人,平民百姓活该成为他们的食物或者垫脚的石头。
      有一个金英株和金钟植谈话的视频,金娜娜反复看了数遍。
      金英株说:“知道爸爸收买目击者,我痛苦得快要疯掉了。我是儿子,为了受害者的家属,我打算替您担起那些罪责。”
      结果金钟植嗤笑儿子,斥责他:“多管闲事。你以为人命的价值都一样吗?我跟他们不同,我为国家奉献一生。罪责?宽恕?自首?算了吧,那场交通事故我早忘记了,我只是运气差了点。就当他们命该如此。”
      命该如此吗?明明是一样的生命,但在那些人眼中,却只有他们的命才是命,他人的生命贱如微尘。

      下班回家的车上,金娜娜接到毛泰久的电话。
      “oppa,才叔来接我,在车上呢。嗯,你晚上不回来吗?”
      “知道啦,我会好好在家,不出去乱跑。”
      “辞职报告已经给科长了,科长说让我晚几天,现在人心惶惶……好,等你回来再说。”
      金娜娜闷闷地挂断电话,心情正差,还想着回去见到他能高兴一点,结果他也跑出去了。
      也是,怎么能把一个大男人关在家里,他回来也是有任务的。
      好在金娜娜一进门就看到小黑摇着尾巴冲过来,毛泰久怕她寂寞,让人把小黑从屋塔房带过来。金娜娜立刻就开心了,宠物对主人全心全意无杂质的爱特别治愈。
      晚上睡觉前毛泰久又打来电话。
      “睡了吗?”其实完全是废话,睡了怎么接电话?但恋人们总是说着各种各样的废话,并乐此不疲。
      “正要睡。”金娜娜已经换好睡衣躺到了床上,手上拿着那天毛泰久看过的小说《月宫》。她的英文也马马虎虎能用,如果不是太深奥的英文书,她也有阅读能力,可是不得了,翻开这本书才看了一页就昏昏欲睡。学渣果然是学渣,书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催眠的。
      毛泰久轻轻笑了。
      “想我吗?”
      “想。明天能回来吗?”
      “我尽量。办完事就马上回来。”
      提及白天金英株给她打电话的事,毛泰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娜娜,你恨他吗?因为欺骗?”
      “不是,虽然欺骗也很可恨。”
      “那为什么?”
      “看到他们会难过,会想起父母。我父亲捱了五年的痛苦才离去,我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金娜娜在电话那边低低抽泣,毛泰久沉默无言。
      “对不起,娜娜。”
      “啊?又不关你的事。”
      “我没能保护你。”
      “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金娜娜流过眼泪,心里变得轻快,“好啦,难过的事已经过去了。哥哥快点办完事回来吧,我现在很想要你在我身边。”
      “好。安心睡一觉,明天我一定回来。”
      又腻了几句,两人互道晚安,挂断了电话。
      金娜娜被毛泰久哄开心了,把手里的书一扔,关灯睡觉。
      睡前她还朦朦胧胧地想着,oppa说话的时候,好像能隐约听到潮水的声音,他在海边吗,他跑到海边干什么去了?

      毛泰久确实在海边,他回到了成运市。
      鉴于他那张脸知名度实在太高,就算隔了两年,毛泰久也不敢确定别人就认不出他。所以他傍晚才坐车回到成运市,车在路上一步没停,直接把他送到了海边的一栋别墅。
      并不是毛家原来那栋别墅,但是离那里很近,只隔着几百米。
      原来那栋别墅因为发生过凶杀案,尽管位置极好,地方又大,也没有人愿意购买,政府只好把那个别墅整体堆平,围起来当成堆场,堆放四周围的建筑用废料。
      石原反对他回来,很危险。网络上的资料是没有了,现实中的资料也换过了,但不能把那么多见过毛泰久的人记忆也换掉。
      “想再去看一眼,就当是告别吧,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不仅是成运市,甚至韩国毛泰久以后都不打算再回来。
      石原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回去。
      暮色降临,毛泰久来到别墅前面的海滩上,把一张碟片和一朵玫瑰花扔进海里。
      “我母亲很喜欢听莫扎特的《安魂曲》,也很喜欢花。”
      石原一怔,是为了悼念母亲才回来的吗?
      “其实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种种怀念与妄想,都只是活着的人在自欺欺人。”
      毛泰久双手插在口袋里,海风吹拂着他一丝不苟的西装和发型。
      “我母亲是个很细腻的女人,喜欢诗歌与音乐。”毛泰久回想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年代久远,她的样子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悲伤的脸,含泪的眼睛,还有临别前说的话:“泰久啊,你要做个好人。”
      为什么没听她的话?因为愤怒吧,因为她打碎了他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打碎了他生活中唯一的温暖与爱。
      现在知道她的迫不得已,抑郁症那样严重的身心疾病,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小女人所能对抗。换个角度去想,她并不是为了违背承诺才与儿子立下约定,而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想在儿子心中留下火种。
      “泰久啊,你要做个好人。”
      但那时候的他,不懂。

      石原能感觉到毛泰久沉重压抑的情绪,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想了想,另起了一个话头:“那位南在民,我找到了。他现在已经不在垃圾船上工作,在码头开了一家小店,好像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再适宜出海。”
      “哦,他的生意好吗?”毛泰久的注意力果然被石原的话转移。
      “生意不怎么样。”石原摇摇头,又说,“我按哥的吩咐,给他买了保险,每个月他都会收到固定的生活费,就算小店一点钱都不赚,也不至于活不下去。那家小店也买下来赠给他了。南在民很高兴,但他不记得哥了,他好像经常帮助别人。”
      毛泰久笑了,说:“其他的人也要感谢,救我的一共三个人。没有他们,我会死在海上。”
      “都有,都安排了。哥要见见他们吗?”
      毛泰久摇摇头,没必要,见面对双方都无益。
      “成运精神病院的权正焕医生,和他的两名助手全仲基、李株赫医生,被我们基金会重金礼聘,现在已经在去往马来西亚的途中,听说全医生和李医生现在也能独立做手术。”
      毛泰久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能独立手术,这是又残害了多少人?
      “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交给舟木。”舟木会把这三个人渣丢到乐园岛上,让他们好好体验一番人间的真滋味。
      “好。”
      “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对成运这边的清算还没有完成,赵会长和崔秘书,以及他们控制的□□这些人毛泰久还没去碰。
      不急,最多两个月,这些账会全部收回来。

      毛泰久站在海滩上给金娜娜打了个睡前电话,这才进入别墅,洗漱后准备睡觉。
      他躺到空荡荡的大床上,难以入睡。
      为什么要回来呢?他说不清,就是觉得,要回来看看,回到成运市他就能知道为何心中会那样不安。
      现在他回来了,也知道了。
      做过的事不会不存在,哪怕资料全换完,他人也远远地逃开。那些发生过的事实,还是会永远沉甸甸压在他身上,永远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刃,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劈裂他的幸福。
      昨天晚上金娜娜说“这个世界上,只要你不骗我就好”。那一瞬间,毛泰久背上的寒毛根根竖起,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觉得金娜娜下一刻就会质问他:你为什么骗我?
      还好金娜娜当时情绪低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晚上睡觉时,明明怀中抱着金娜娜,毛泰久还是烦躁不安。
      之前只要金娜娜在他身边,毛泰久就能睡得很好,但在这个晚上,前半夜他失眠,后半夜他又做恶梦。
      梦的内容不新鲜,以前也偶尔也会做,梦中金娜娜发现了他的身分,用枪对着他。
      以前一般梦到这个时候,毛泰久会惊醒,但这次梦中的娜娜对着他开了一枪。
      子弹“砰”地一声在胸前炸开,毛泰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身体很疼,但心里好像更疼,娜娜恨他,娜娜对他开枪。
      毛泰久满头冷汗地醒来,他的手紧紧按在胸前,胸膛里有一种灼痛的感觉,好像真的挨了一枪。
      金娜娜还睡在他身边,呼吸平稳,面容柔和。

      毛泰久就那样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白天依然在做事,但始终心神不宁,在金娜娜快下班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去成运市看一看,然后就带着石原一路奔波,来到了成运市的海边,来到了他童年恶梦开始的地方。
      隔了两年的时光,再回头看过去的毛泰久,一切都变得一目了然
      在他的生命中,唯一爱他的人离去得太早,此后再没有遇到能够引导他向善的人,全是恶的环境中,催生了恶之花,结下了恶之果。
      姜劝酒在天台上抓捕他时,曾经说:“……下次,希望你不要倾向于身边的怪物,而是向着爱你的人,倾向于爱你的人……”
      那时候毛泰久还在心里在冷笑,下次?都结束了,什么上次下次。
      但却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金娜娜,爱上了她,也被她所爱。
      他的娜娜,他的小太阳,温暖又坚强,阳光又明亮。
      命运真的会和人开玩笑,如果能早些遇到她,他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怎么办?他能把过去的毛泰久从身上割下来抛弃吗?时光能倒流吗?他能不做那些娜娜无法接受的事情吗?
      毛泰久翻身从大床上坐起来。他觉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眼睛疼,脑袋也疼。
      从前他总觉得欺骗娜娜一辈子没任何问题,他能做到。谎言只要不戳破,与真实无异。
      现在却越来越害怕,万一有那么一天,他该怎么办?
      尝过了温暖和甜蜜,如何能甘心退回到寒冷与黑暗。
      毛泰久摸摸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指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后悔。
      他原本并不相信神,此刻也第一次向那冥冥中的命运发出祈求,希望他的欺瞒能够天衣无缝,永不出错。
      毛泰久低头亲吻手上的那枚戒指。他以后会改的,他这辈子再也不做坏事了,只做好事,只做好人。
      请上天把娜娜留在他的身边吧,没有娜娜他真的不能活。

      毛泰久穿好衣服,静静坐在床边,等待天明。
      他随身带着安眠药,还有两种缓解抑郁症的药。这两年他身心压力过大,出现了轻微的抑郁症症状,为保证自己的身心状态正常,不影响计划的执行,毛泰久一直在用药。
      不过这个晚上他不想依赖药物,哪怕痛苦一些,他也要自己熬过这个漫长的黑夜。他要深深铭记这种痛苦感觉,以提醒自己在以后的生活中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天光终于亮起,毛泰久来到客厅。
      尽管不是同一个别墅,但这个别墅的构造也和他以前那一个很相似,站在落地玻璃门窗前,就能看到外面的沙滩以及大海。
      早晨的大海清冷孤寂,像他的心一样荒芜寂寥。
      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海面上金光万道,冰冷肃杀的天地之间终于萌生出一丝暖意。
      石原和随从们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哥,我们走吧。”
      “好。”毛泰久吐出一口气,穿好大衣,戴上墨镜,出门后钻进了车子。
      再见,成运市。不,再也不见,成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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