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如有意》糖妮漫漫

5、005

　　温年一愣，若非她问，还真没注意，自己衣袖断了一截，露出了手臂的皮肤。

　　夫君？

　　温年微微垂眼，并无回答，只道，“看样子你们似乎几日都未曾安眠了，我给你们吹首曲子，你们好好睡一觉可好？”

　　众人也知，如今木已成舟，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便都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温年从腰间掏出一片树叶，放在嘴边，目光明暗交杂，似有万千情绪牵扯。

　　须臾，似弄弦抚铃之乐从唇瓣的叶间缓缓划出，幽长空灵，仿若山涧清溪，悠谷流云，浅浅淡淡地诉说着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哎？奇怪...哪里来的音律之声？”

　　宁九站在甲板之上，遥望眼下四周，确定音律方位后才向面前那个倚帆遮面，迎风饮酒的人颔首示意，“公子，好像是下面传来的。”

　　清凉海风中，司言清微倾酒壶，美酒色香便夹杂皎白月光，如银河般倾泻而下，衣袖飘扬，墨发凌飞，拍打着金蟾面具下的那张无法窥见的脸颊，“此次前去中原，可有轶闻趣事闻得？”

　　他语气轻松恬淡，似乎不太关心耳畔音律，只是背对宁九，又开了一壶酒。

　　“轶闻趣事没有，八卦倒听了不少。”

　　司言清似乎来了兴趣，侧身腾跃，稳稳落于甲板之上，颇有兴味地看向宁九，“说来听听。”

　　宁九也不惊奇，每次只要有人出海前往中原，回来的时候，司言清总是十分好奇地询问有关中原的轶闻趣事，虽说是轶闻趣事，可说到底总不过是那些关于朝廷门楣，江湖世家的八卦罢了。

　　“听说浔阳陶家的公子和豫章季家的公子在承州侯府打了一架，还是为了六年前卫家大小姐的旧事。”

　　“真是有意思，都这么久了，陶元壁那家伙的性子还是这样！”司言清长挥一袖，猛饮一口酒，朗声大笑，“六年前为卫家大小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世家公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

　　宁九想了想又道，“噢！对！还有！就昨天！听说临安楚家的大小姐楚纤雪在承州侯府内，看上了奉天耶律家二公子，楚家本想结亲，却没想到被那耶律符一口回绝，说是几年前曾跟一人立下赌约，定在他成亲后再娶妻生子，可那人到死也没有正式成亲，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己不能破了着赌约，所以除非他死而复生，成家立室，否则自己这一辈子绝不会与人成亲。”

　　“耶律符哪是记得和故人的赌约，分明就是对那楚家大小姐无感，借口推脱罢了！连五大世家之一的临安楚家都敢糊弄！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做派倒真对得起他奉天小诸葛的名号啊！”司言清笑得清荡潇洒，好像这世间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不过只是明月与星辰。

　　“还有就是...听说大楚的王上因慕夫人多年来未有嫡系子嗣出世，心中不满，便给承州侯御赐了好些个美女佳人，结果猜怎么着？那位慕夫人的胆子大到直接将那些美女佳人给仗责二十遣返回了原籍，这般悍妒简直闻所未闻！”

　　宁九又想起那天在沣都城茶楼听到的那句“温婉清丽如同六月之莲，沉静幽美仿若海底明玉”，他着实想把说出这句话之人的眼睛挖出来看看，究竟瞎到何种程度！

　　司言清微微转动手中酒壶，似在掂量其中剩余，嘴角那抹雍雅弧度从未消失。

　　“芷遥，宁九，我早就想问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把这位慕夫人给弄来了？之前那选好的燕州女子呢？”

　　宁九叹了口气，“芷萝姐姐别提了，那燕州女人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刚到承州境内就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的，不过一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我们只得把她给埋了，另寻祭礼。”

　　芷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位慕夫人乃阴时阴地出生，确实是中元上好的祭礼。”

　　“生辰八字倒是没问题，就是这女人一路上的幺蛾子真是数不胜数，麻烦得很！”

　　司言清将美酒一饮而尽，丢给宁九一个空荡荡的酒壶和一抹潇洒的背影，又挥了挥手，“明天日落之前莫要扰我美梦。”

　　宁九噎，赶紧嗯着点了点头。

　　上次不小心吵了他的美梦，刷恭桶差点没把他给刷死！

　　.......

　　微凉子夜，海波粼粼，暮月与海际的交汇处似有鸥鸟略过，不知和谁作着仓促吻别。

　　一曲落。

　　温年放下唇边树叶，方才还泪眼婆娑的女子们大多都沉沉睡去，暗湿的房间内一片寂静无声。

　　温年起身，来到与外界海面唯一相通的一扇小窗前，静静看着视野并不辽阔的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淮阴河的方向忽然传来一曲以同样的方式吹动出来的音律，缓缓嵌入耳畔，只是虽然那音调，那旋律，跟方才并不一模一样，可气韵却是如出一辙。

　　“等我和那小霸王大婚的时候，九哥也吹这一首好不好？！”

　　“傻丫头，你的大婚那必定是咱们家和整个大楚的盛事啊，如此举国同庆这首曲子未必太过单调苍凉，可不适合在你大婚的时候，容我再为你谱一调如何？！”

　　“如此甚好！等你们从鹿台回来，我可是要第一个听的噢！”

　　温年泪眸一紧，双手倏然紧握住小窗的木栏，纤细的指背甚至可见紧绷撕裂的细脉。

　　这便是他当年承诺为她写的曲子吗？

　　可她当年终究没有听到，也没有穿上那袭期待已久的凤冠霞帔。

　　造化弄人，一切不过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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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慕云歌离开承州，前往沣都城后，除了临安，潇湘，兰陵三大世家仍停留于承州侯府内，其余门派都作了别，各回各地府邸。

　　“阁下可是浔阳陶掌门？”

　　陶晋本想趁着慕云歌离开，拉着陶元壁赶紧离开承州回浔阳，没想到却被慕府管家慕书给拦了下来，陶晋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慕管家好。”

　　“陶掌门好。”慕书朝两人鞠躬行礼，客气又疏离，“前日里元壁公子在侯府内滋事动武，坏了慕家的规矩，还请元壁公子随我去内殿领罚。”

　　陶晋本想说点什么，可那慕书一向是个并不通情达理的人，方才又说得单刀直入，干脆利落，自己实在没脸说什么，只得作罢。

　　“都说承州侯府的规矩条例一向严明，堪比沣都王宫，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啊！”季子澄虽被下人驾着，掸笑意不减，拍手称赞，“承州果然是个好地方啊！哈哈哈哈！”

　　“敢问可是豫章季掌门和季公子？”

　　“正是老夫和犬子，慕管家有礼。”

　　慕书亦颔首回礼，语气依旧淡淡的，“传侯爷旨意，季掌门和季公子这一年在豫章好生休息便可，每月请安，豫章不必费心前来。”

　　季风，季子澄皆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边听见一旁亦拍手称赞的爆笑之声，“承州果然是个好地方啊！好地方啊！”

　　“你！”

　　“子澄！别闹事！”

　　季子澄心有不甘，可奈何不甘也得甘，谁让他承州慕家是五大世家之首了。

　　承州侯府前，各世家的马车正在做离开承州前最后一次的检查。

　　“老爷，公子，马车已备好，路上干粮也早已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知道了。”郭子越有些心不在焉，“父亲可有觉得，两年没见兄长，他好像又瘦了些......”

　　郭嘉澜看了他一眼，“若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能成大事，做人上人。”

　　郭子越抿嘴点了点头，“父亲说的是。”

　　“前日在侯府，你为何不救你表弟？无论子澄有多么荒唐，他母亲和你母亲毕竟是嫡亲姐妹，你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偏帮外人呢？”

　　郭子越沉默了会，许久才回道，“可确实是子澄无礼在先。”

　　郭嘉澜不悦，“对谁无礼？卫家那丫头？”

　　郭子越不语。

　　“卫重身居户部主司，大楚重臣，贪污十年，致朝歌周边城池饿殍遍野，为保权位，杀人封口，卫家手下的冤魂有多少你知道吗？他们手中的龌龊事有多少你又知道吗？”

　　郭子越垂眼，神色黯然，“可那些事跟卫翎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有十六岁啊...她才刚刚跟渝州定亲，她有什么错呢...”

　　“什么错？姓卫便是她最大的错。”郭嘉澜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思考了很久，才把心一横，将埋在心里多年的话问出了口，“你是否和元壁一样，在怪父亲当年没有帮卫翎说话...害她...害她才十六岁就...就...”

　　郭子越垂头神伤，“前几年是有过，可儿子也知道，卫重大人身为大楚重臣，又是琅琊王家的连襟，无论朝廷，或是江湖，当年的卫家几乎都能一手遮天，他们好不容易等到卫家登高跌重，又怎会轻易放过，若是父亲站出来，怕是整个汝南郭家都会成为朝堂和江湖的公敌。”

　　“哎......”郭嘉澜摇头叹息，“我知你和元壁从小便同卫翎要好，也知六年前你为自己没能力救她而介怀至今，可是儿啊...为父没有办法，卫重虽死，卫家虽灭，可卫氏在朝歌，在大楚的人脉根基还在，只要有一个姓卫的人在，卫家便会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下人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卫翎她-----非死不可。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