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怀狸

17、公主X内侍

　　入夜时分，白马关的城门终于被破。

　　血流成河，孩童妇孺躲在地窖中，却没能逃过一劫。

　　合璧拼命地护住躲在她身侧的孩子，可是血液喷溅在她的手上，她的脸上，然后，她浑身颤抖地望着那些上一刻还在轻声啼哭的孩子，下一刻就成为刀下亡魂。

　　这一刻，合璧其实已经不太在乎生死，人在最绝望的关头，好像就失去了探究一切的能力。

　　她被往来的敌军押住，她为之不齿的皇室身份，这一刻竟成了保命符。

　　满城狼藉，战火纷飞下的城池散发着血腥味，与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暮色四合，合璧身为公主，作为身份最特殊的战俘，被献给赵国的将领。

　　她洗干净了脸上的血迹，露出原本倾城的容貌，赵国的将领们无不欢欣雀跃。

　　合璧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命运。

　　这一刻，她却奇异地没有感觉到害怕。

　　异常平静。

　　她想，那人是个就算身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弯一下脊梁的人。

　　谢衎。

　　谢衎。

　　她在心中默念道。

　　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力量。

　　她藏于袖口的手腕正流着血，也因此一点一点虚弱下去。

　　合璧渐渐体力不支，眼前慢慢模糊，直到她听见远处如雷鸣般飒踏的马蹄声，和那声悲怆又痛苦的呼唤：

　　合璧。

　　合璧努力睁开眼，她看见他身着冰冷铠甲，骑着一匹雄壮的黑马朝她飞奔而来，身后“谢”字旌旗猎猎作响，跟在他身后的谢家将士们英勇无比，与赵军厮杀开来。

　　合璧眨眼，一滴泪掉落下来。

　　原来，真的会有人这么傻。

　　说了会陪她一辈子，就真的会来。

　　哪怕刀枪火海，哪怕葬身于此。

　　合璧忽然打起精神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

　　可是，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和谢衎说。

　　直到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那人满是胡茬的脸在她面颊上乱蹭，激起一层痛感。

　　他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再也不端方守礼，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让合璧心疼，“公主，是我来晚了。”

　　若是他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收服谢家残部，他就能在她和亲之前截下送亲队伍。

　　什么家国大义，匡扶社稷，都与他没有关系。

　　朝代更迭，江山易主，却不会覆灭人间。

　　可是合璧却只有他了。

　　谢衎从不流泪，可是看到她身上刺眼的血流，却红了双目，泪如雨下。

　　合璧费力地抚上他的眉眼，他深邃的，猩红的眼眸倒映在她眼中，让她觉得心如刀绞，但她忽然轻轻笑起来。

　　“谢衎，你没有来晚。”

　　“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来都不算迟。”

　　因为，我会一直等着你。

　　只是很遗憾，我曾说过会陪你一辈子，现在恐怕要食言了。

　　合璧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下降，她开始感觉有一些冷，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谢衎目色猩红，将她打横抱起，要带她找大夫，却被合璧拦下。

　　她知道，就算是神医圣手，也救不了她了。

　　合璧不想到生命的最后关头，留给他的只有泪水，她扬起脸，脸色苍白，却笑得明媚，说道：“谢衎。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我以前，一直觉得，在最要紧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我。可是今天，谢衎，你来了。你没有抛下我。”

　　“我……我很开心。”

　　“要说来到这世上走一遭，我……我也没吃什么亏，还遇见了，你这么好的人。”

　　她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我……我有一个秘密，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你凑近点好不好？”

　　谢衎依她所言，塞北的西风将她的话吹得飘散淋漓，可谢衎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对他说：

　　“谢衎，我心悦于你。”

　　那一瞬间，他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