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心》梅坎达

5、酒吧老板姓梁 我们都叫她王总

　　阿帕契之泪原名黑曜石，多分布在曾经有火山活动的地区。炽热的时候像玻璃，高温下的玻璃成液体状，说欧洲曾有一个国王愿意用十座城池换一汪液态玻璃；冷却后像玉石，秦昭襄王也曾愿意用十五座城交换一块和氏璧。

　　女孩的恋人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说过黑曜石可以治愈眼泪，她说自己要去到西藏最寒冷的地方，为女孩找来最好的黑曜石，用这些个黑色珠子，环住她的手臂一圈，换她往后一生喜乐。

　　“她之前为别人流的泪我是没办法的，但以后，我会爱她。”她的恋人在偶然一次和朋友的聊天中，这样说道。
　　女孩姓柳，叫柳和。她的恋人姓梁，但我们都叫她王总。

　　柳和24岁生日的那天才收到阿帕契之泪，那个时候她已经和王总分开了。

　　柳和22岁的时候爱上王总。她爱得滚烫，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部双手献上。当时柳和还是南方某高校的在校大学生，王总毕业两年，在北方某座城市经营自己的月亮门酒吧。
　　两人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彼此都有着自己的生活，从不聊天，只是偶尔会在社交软件上给对方的幸福送去祝福。彼时柳和刚结束一段恋情，发了和心情有关的文字，大多数人只是问是什么意思，王总问她的地址，给她送去一包烟，说我记得你以前爱抽这个。
　　从那时开始，两人的联系变得频繁。

　　王总偶尔要忙，会给她一首歌叫她先听着，一首歌的时间，王总就真的会回来；
　　偶尔聊到午餐，柳和说想吃炸鸡，中午外卖就会送来热腾腾的炸鸡块和一份精致的午餐套餐，王总提醒她要少吃炸鸡，多吃点饭；
　　柳和一句渴了，王总就会帮她点好奶茶，冷的一杯热的一杯，柳和问，“这么多我喝的完吗？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水牛？”王总也不回答，只是宠溺的看着她提醒她不要着凉。

　　王总是柳和要的那一种人，王总给的温柔是柳和要的温柔，王总给的爱是柳和要的爱。

　　后来有一天，王总说，“我去看你好不好？”
　　王总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我爱你”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柳和说起这段的时候，低头嘟囔了一句，“当然了，是我自以为的。”

　　我不认为这是她的自以为。人们相爱的时候都是真心的，即使分开了也不该被否认，该做的事是不再去追究那份真心为什么没能兑现。

　　没过几天，王总就来了。晚上柳和把王总介绍给我认识。我即将毕业，借这顿饭局跟她告别。几瓶酒后，柳和抱着我哭，王总正好经过，一时手足无措，我说，“她就是这样，喝点酒就爱哭，你以后对她好点，她哭的时候记得抱抱她。”
　　王总点点头，蹲下来揉了揉她的脸，轻声哄着她。
　　那天我也喝多了，非要在街上脱裤子，据说是王总拼命拉住我我才没脱的。

　　没过多久，柳和发来消息，她说，“小梅花，我到洛阳来看她啦！”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美满。
　　她说，“她要留在北方，陪着王总。”
　　她说，“她们养了一只小狗。”
　　她说，“她们做的时候，王总会掐她的脖子，王总又怕掐痛她又忍不住的样子有趣极了。”
　　她说，“她开始学着给王总做饭，每天等王总下班，陪王总聊天，哄王总睡觉。”

　　王总酒吧的生意很好，经常需要陪或熟或陌生的人喝酒，往往喝到半夜醉醺醺的想到家里有人在等自己，会给她打去视频，撒撒娇，说，“我晕的不行，你先睡吧宝贝，我酒醒一点就回家好不好？”
　　柳和说好，看着王总渐渐在酒吧的休息区睡着，舍不得挂断。王总酒量很好，一次性可以喝几十个二两的小瓶劲酒。
　　王总睡着后过个十几二十分钟醒来就会清醒很多，凌晨三四点，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王总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套上外套想要赶紧回家躲进柳和怀里。刚出门，侧过脸背风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抬头就看见柳和穿的乱七八糟站在门口对自己用力挥手。

　　北方的冬天冷得刺骨，王总心里的火却烧的正旺。

　　王总冲柳和吐了一口酒气，柳和皱皱眉，王总就吻了上去。
　　王总曾经肯定有那么一刻想过，就这样守着这个女孩过一辈子，自己肯定也是愿意的。
　　至少在那个时候，王总肯定真真切切爱着柳和。

　　遗憾的应该就是，只是在那个时候。

　　后来柳和才知道，王总的酒吧是和前女友合伙开的。两人因为生意的原因，一直保持着联系。那个女孩性格孤僻又高傲，王总每次想要离开那姑娘都会想尽办法让王总走不掉，比如有一次，王总提出分手，当时酒吧气氛正热，那姑娘提起一个啤酒瓶在桌上敲碎，没有丝毫犹豫地扎进了自己裸露的大腿，抬起头恶狠狠地警告王总，“你敢走，我就敢死你信吗？”
　　两人纠缠了很久，也还是没能分开。柳和是去到洛阳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很崩溃，但是王总紧抱着她向她保证，一定会处理好的，叫她相信自己。

　　王总说了，柳和就信。王总说自己会处理好，柳和就等。
　　王总的确处理了很久，柳和也真的一直安静的等。好在王总的确是处理好了。

　　处理完了前女友，也意味着酒吧走了一个能管事的人，王总开始忙不过来，后来王总问柳和，要不要来酒吧帮忙。柳和犹豫一会，但为了每天能多见王总片刻，答应了。

　　柳和在酒吧的工作很简单，就是陪人闲聊，敬几杯酒，玩几局游戏，
　　刚开始是这样的，后来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来找她喝酒聊天的人也越来越多，她的生活开始和王总一样，常常喝到凌晨两三点，有时候遇到出手阔绰照顾酒吧生意的，人家要柳和陪，王总就真的要柳和一直陪着。

　　有一次，合作伙伴来酒吧玩，敬柳和酒，说，“你是小梁的女朋友吧，真好看，我们喝一杯好吗？”
　　柳和不太习惯陌生人突如其来热情，加上那天身体不舒服，推辞道，“不好意思我不喝酒的。”
　　端酒的老男人面子上挂不住，王总赶紧圆场，说道，“她平常是不怎么喝酒的，你大老远来，她肯定得跟你喝一杯啊！”
　　王总说着，不耐烦在桌下踢了柳和一脚，仿佛在责怪，“你这么不懂事的？”王总的眼睛没看她，但光是这个动作都足以让柳和的心置身冰窟，被冻个通透。

　　柳和是很懂事的女孩，知道在外面总是要给王总留足面子，只能端起酒杯赔罪。
　　慢慢地，柳和也习惯了每天和并没有那么熟悉的人假装亲近，含笑举杯，尽杯中物，也就那几年，练就了一身海量。

　　柳和不理解王总为什么总是要去陪那些不必要的酒局。于她而言，喝酒只是消遣，喝开心的酒。而王总似乎喝的都是不开心的酒，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拼命灌自己酒，柳和不理解。

　　柳和要回南方，处理毕业事宜，大概一个星期的样子。再回去就察觉到王总的异常，王总有了别人。柳和痛苦万分，她质问王总，“你是要我还是要那个女人？”王总毫不犹豫做了选择。
　　王总道歉，王总忏悔，王总认错，王总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柳和看着王总一心只想挽留她恨不得抛下一切的焦急模样，心软了，抱住王总的头，轻声说道，“求求你珍惜我好吗？”王总认真点头，把她紧紧抱进身体里。

　　没过多久，王总再一次出轨。
　　柳和决定离开，王总又认错，说是喝多了，说我爱你，说是意外，说对不起，说求你，说别离开我。王总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流着眼泪，仿佛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拼命地忏悔，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着她，她就又舍不得了。

　　柳和想到感情刚开始的时候，有一次她低头，看见王总正在听的歌，是自己最爱的，这让柳和如何能不爱王总呢？她心甘情愿为王总跋山涉水，也心甘情愿自己骗自己，那真的是意外，王总这次真的知错了，王总会改的。柳和帮王总哄骗自己。

　　对了，哄，它不是一个完整的词。哄骗，才是一个完整的词。

　　柳和变得敏感多疑，总是揪着出轨不放，没少争吵，两人关系变得极其脆弱。王总监视柳和的手机，收走了她的证件，也不给她应得的工资。王总也害怕，怕她不辞而别，还怕她也有别人。

　　王总总说，“我爱你。”
　　王总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王总说，柳和就信。柳和相信王总是真的爱她，只是爱的自私又扭曲罢了。

　　“但那也是爱啊，”柳和对我说。

　　关于阿帕契之泪的故事，是我给柳和讲的，我跟她说，“我以后要是遇到心爱的女孩子，我一定送她最好的黑曜石，我一定祝愿她不再流泪，我一定想尽办法止住她的眼泪。”

　　某次争吵又和好后，柳和跟王总讲了这个故事。王总抬抬眉毛，表示这故事无趣又浮夸。
　　“一个烂石头而已。”满满的不屑。
　　柳和依旧渴望王总的爱，听到这话心生难过，也还是往王总怀里钻，问王总可不可以也送她一颗。
　　王总转过头看着怀中的女人眼睛亮晶晶，认真讨要心爱的礼物，王总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哄小孩似的说道，“好，我送给你。”

　　那时柳和23岁。离24岁还差八个月。

　　24岁不到的某一天，柳和接到家里的电话，家中老人身体抱恙，长辈想要年轻的一辈围绕在身旁，叫她回家待久一点。
　　王总问，“要去多久？”
　　“半个多月，可能更久。”

　　王总犹豫许久，半天没说话，眼神复杂。但那会柳和家里催的紧，她是肯定得离开的。
　　王总出轨的事在柳和心中始终是道久久跨不过的坎，回家后的每一天，总是有意无意去试探。

　　大概过了三天，王总受不了了。找了个借口，“我接受不了异地，你要么马上回来，要么分手。”

　　柳和点点头，说了好。
　　半个月后，柳和收到来自北方的包裹，里面是她所有行李。随便扯出一件衣服，上面都有旧人的味道。

　　家里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柳和迎来24岁生日。朋友的到来迫使她不得不把家里收拾一遍，这才得空处理王总寄来的这堆东西。
　　箱子最底下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这个盒子是她没有见过的，心想不是她的东西。

　　打开，是一颗黑曜石，足有乒乓球那么大。
　　朋友常年尼泊尔和边远大陆两边跑，热爱收藏各种有故事的石头。问，“上哪找成色这么好的藏地神眼黑？”
　　“藏地？”
　　朋友说是很稀少的黑曜石品种，她这么多年收集石头也就见过一次，之前有个朋友去到西藏花很多钱跟当地人买都没搞到。
　　“你是怎么搞到的？”朋友问。

　　那天柳和做了个梦。

　　梦见曾经有一座火山被埋在了雪下。王总爬上雪山，风雪吹得她满脸通红，吹乱了头发，割开了皮肉，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细细密密的血口子，但王总只是埋着头挖。挖了很久，才整个身子埋下去，掏出一大块黑色石头笑了。返回的时候遇上雪崩，人们找到王总的时候，王总身体僵硬抱作一团，护着那颗承诺过要给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