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心》梅坎达

3、故事里的人依次出场

　　我羡慕没有分叉的感情，也没那么羡慕，我也有自断退路去爱一个人，真正令我羡慕的是最后有爱到天气晴朗的那一群人。

　　我从大一军训第一天开始喜欢一个人，到现在整整五年零三个月。
　　幸运的是，我们没有分开过。
　　不那么幸运的是，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隔壁十二连一米九几的帅教官拿着麦中气十足地喊，“有舞蹈功底的同学，出列！”
　　乌泱泱几十个女孩子从各个连小跑出来，教官一边数着人数，一边叫后来的同学不用再来了。她刚走到教官旁边，教官刚准备开口叫她回去，转身却把她拉进了已经足数了的人群中间。隔得太远除了她一头黄毛，什么也看不清。但估摸着应该有几分姿色。

　　我身体不好，心脏有一块瓣膜没有长好，总痛。军训就顺理成章的请了假，坐在军训台上。晒着太阳发呆。我总迟到，教官嫌我懒散，把我拉出来罚站。
　　被选去的有舞蹈功底的同学是要去示范打军体拳的。
　　她是其中一个。

　　她是美院的，姓柳，柳和。我开心的时候叫她小柳宝贝，不开心的时候操他妈。

　　我在台上罚站，她正在我面前的那一个班前面哼哼哈哈。示范了几遍后，身后的同学没学会，在下面叽叽喳喳。其他做示范的女孩子都累了，就她没累。她扭过身，像条蚯蚓，一边扎她那头黄毛，一边说，“你们哪里没会，不用着急，我再打一遍。”她瘦得很，看着是病弱的那类人，但却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柳和的确偶尔神似朴信惠。

　　我在台上看着她笑。满脑子都是某大学生与歹徒搏斗，打出一整套军体拳，身中32刀。

　　大一的第一节选修课是英文歌曲演唱。她在一组，我在四组。我又迟到，迟到要表演节目。同样迟到的还有一个女生，她要和我一起表演节目。这个人成了我后来的女朋友。
　　老师让我先站在一边，等她介绍一下课堂要求。我为了不挡到PPT站到了小柳旁边的那个角落。小柳跟我搭讪，“你长得好像我前女友啊。”
　　我想也没想，嗤笑一声，“那你前女友还挺帅。”
　　她大笑，嗯，是一类人，有得聊，大家一样没心没肺。

　　这节课结束我还有一节课。她没课了。问我，“去我家吃饭？”
　　我说，“吃什么？”
　　她说，“有什么吃什么呗，一会没课了吧？”
　　我说，“没了，走吧。”

　　这成了我挂科的开端。

　　我以为她是对我有意思才叫我去她家吃饭，是我想多了。
　　她现女友就在她家等她，还有很多其他的朋友。原来我只是一个朋友，有些失望，但也能欣然接受。

　　她走进厨房，安排那几个人，我问，“我能帮什么忙？”
　　她一个朋友刚准备把手里的土豆给我让我削皮，小柳拦下来，说，“你别让她干这些，她不会。”
　　回头对我说，“去陪猫玩吧。”

　　猫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和她玩。那顿饭说实话不怎么好吃。一是她女朋友没我好看一直盯着我闷闷不乐我尴尬，二是她的厨艺真的可怕。

　　没过几天她生日。她的女朋友后来和我关系还不错，想送她香水，要我给个意见。我说需要我送什么吗。她开玩笑地说，“给我俩送几盒套吧。”
　　我愣了愣，回头还是笑着应下，“行啊。”
　　我送了一箱冈本，400个，够她们用到下次生日。

　　小柳平时爱接拍片的活。
　　某一天我正在睡觉，被她女朋友的电话吵醒，问我小柳是不是和我在一起。
　　“我在家，她没和我在一起。”
　　“她一天一夜没回家了，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有消息了赶紧告诉我。”
　　我迷迷糊糊应了好。

　　接着睡也睡不着。看见好几条微信未读。
　　小柳发的，新拍的写真，没穿衣服，抱着一个圆形的鱼缸，垂眼看向另一边，弓着身子，骨节鲜明，蜷缩起来也遮不住的裸露，若隐若现。
　　问我，“好看吗？”
　　“不好看。”

　　丢掉手机，继续睡觉。

　　手机亮了两下。
　　“我一会去你家找你啊”
　　“带我出去逛公园吧请你吃披萨”

　　我从床上爬起来，给女友打电话，“晚上谁谁谁请喝酒，不去找你了。”
　　女友回，“少喝点。”

　　我没回了，下楼去车库取车。

　　在门口等了十分钟，给她打电话，问她到哪了。
　　她说，“还在酒店里。”
　　我问，“哪个酒店？”
　　她说，“要来接我吗？”
　　她说，“那我现在下楼，你过来吧。”

　　电话刚挂断，她又打来。
　　“要不要吃锅巴洋芋，这边的锅巴洋芋好吃嘞！”
　　“不吃，我要吃鲍鱼。”
　　“鲍你妈啊！到底吃不吃？”
　　“不吃。”
　　“好吧，那你快过来。”

　　她向来磨蹭，为了省去在楼下干等，我故意多等了六个红绿灯。绿灯还有十秒我也减档，后面的车越按喇叭我越踩刹车，后车骂骂咧咧，隔着头盔听不清楚骂了些什么。

　　到了她已经在等我了。旁边站着一个瘦削的男孩子，胸口挂着尼康D5600。

　　穷鬼。我心想。
　　那男生跟我打招呼，我扬扬手。
　　没取头盔，示意她上车。
　　她故意嗲着声音跟男生告别，我没等男生回话，猛轰油门，盖过他的声音。

　　到了公园。我问她，“日没？”
　　她翻白眼，“你很希望我被日吗？”
　　我说，“那男的看着就是个色批，你也是个色批，不日才有鬼。”
　　她说，“没，他亲了我一下。”

　　她现女友给我打电话，我示意她不要出声，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点头。
　　她现女友问我，“你在哪啊？”
　　“公园散步。”
　　“你来接我吧，陪我去买点东西。”
　　“不去。”
　　“你该不是和她在一起吧？”
　　我心虚，赶紧否认。这时小柳咳了一声，我俩面面相觑。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语气冷得吓人，问，“是她吧？”
　　我不作声，她说，“她咳嗽的声音我太熟悉。”
　　小柳一直疯狂对我摆手，我不知该怎么回答。电话那头的人压制着情绪，她说，“你俩玩吧。”

　　小柳把手放下，不耐烦念叨了句，“咳嗽都能听出来我真是服了！”
　　我说，“走吧，回去了。”
　　她不情不愿爬上车，路上看到有摩托超过我，就用力拍我肩膀，喊着，“快一点，快快快，冲！”
　　我听话，档位加到底，油门拧死，五分钟把她送到女友身边。

　　我很讨厌两种女人。篮球场上学猪叫的，和摩托车上不要命的。

　　怕她俩打架，我和她一起进去。
　　现女友脸色不好看，质问我俩哪去了。小柳冲她撒娇，说，“前两天工作没顾得上回你，刚回来，我拉小梅花出去散散步嘛。”现女友不买账，小柳跳到她背上，亲她的脖子，求她赶紧把自己抱进房间。

　　从她家出来，看看时间，十点。去喝酒刚刚好，可是不想去。
　　给女朋友打电话，“睡没？来我家睡吧。”

　　大概过了一个月。她现女友受不了她天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在家闹自杀。
　　那是我第一次见人割腕，刀口两边的肉会肿起来往两边翻，像风干的鱼皮再次被水泡发。我新奇探头去看，现女友抬手的时候扯到纱布边角，她痛的咬牙切齿大声骂了句操。小柳骂我傻逼，赶紧把她的手接过去。我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俩人没过多久还是分手了，没过多久我也分手了。

　　小柳躺在我家沙发上，跟我聊她的前任们。
　　她的初恋是个男生，钢琴弹得好，成绩也好，现在在当空军。之前总让她坐他身上，弹琴给她听。之后我去学钢琴了。
　　后来有个女朋友，对她也好。两人异地，分手的时候给她寄来满满一纸盒的车票。她收到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像个傻逼。之后我开始收集和她在一起所有的票。
　　后来就是现在这个。她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了，专门跑来她身边，陪她过每一天。

　　这个我不服。
　　我也陪她过每一天了。

　　我不服。
　　我喝酒。
　　我不搭话。

　　小柳说，“问你啊。”
　　我抬抬眼皮，等她提问。
　　她很久没问出来。
　　我看着她，她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她要是问我怎么这么久了都不泡她，我就立马睡了她。
　　可她歪歪头，大手一挥，说了句，“问个毛，不问了。”

　　后来小柳离开了三个月，走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从她偶尔的动态得知，她在新疆。她一个人，背着半人高的大背包，徒步走过了无人区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