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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赌坊 ...

  •   说话间,已到“鸿运坊”。
      “鸿运坊”是京城最高档的赌坊。一进门,便可感受到逼人的贵气。桌椅都由最名贵的紫檀木做成,案几上摆着极品青花瓷茶具,就连架上随意放置的一对花瓶都是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董。
      据说有一年新科状元被人硬拉来见世面,不小心摔碎了一只茶碗,当得知那只茶碗的价钱竟相当于自己十年的俸禄时,吓得晕了过去。如果不是贵族高官、名门士家,到了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定会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林月儿等人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不觉得怎样,但她偷眼看了看肖阳,见他神情仍是淡然,看不出一点沉迷之色,不觉大感头痛。这人竟连荣华富贵都不放在眼里,那她拿什么来笼络他?天下到底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
      不过肖阳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假以时日,不信找不到他的软肋。
      她于是不再多想,转而问赌坊掌柜李青麟:“来了吗?”
      李青麟屈身回道:“正在‘金玉堂’里。”
      “鸿运坊”设有数个独立的房间,不同的房间有不同的赌法,这“金玉堂”就是专赌骰子的。
      李青麟领林月儿等人上了二楼,进入一间陈设华丽的屋子,搬开中央那张雕花大圆桌,掀起下面的织锦地毯,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洞,洞口只有龙眼大小。林月儿伏在地上,将眼睛凑近洞口,仔细看了起来。
      原来,这房间的下面就是“金玉堂”,通过那个洞口,里面的情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片刻之后,她直起身,问李青麟:“他已经全输光了?”
      “是的,不仅输光了他家的房子、田产、店铺,还倒欠咱们十五万两银子。”
      林月儿纤巧的唇角微微一弯:“去请尚书大人!”
      李青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辚辚的车马声。
      “现在让你看一出好戏。”
      林月儿示意肖阳从小洞往下看。肖阳将眼睛贴近洞口,看到房间里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五官虽然端正,却瘦得皮包骨头,一件锦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虽是坐着,却神色张皇,坐立不安,好像随时想要拔足狂奔出去。
      但他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蒲扇似的大手,可以轻易扭断他细弱的脖子,也可以一拳击碎他的头骨,所以他不敢逃。
      若“鸿运坊”想留下谁,那人就永远别想逃掉。
      他听说过大司马欠债不还,结果在一艘花船上失足落水而亡,而且全船的人都看到是他自己喝醉了酒掉进水里的,跟旁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御史大人的儿子,竟被人发现死在青楼名妓的卧床上。仵作验尸后,说是纵欲过度引发旧疾而亡,气得御史大人连丧事都没给他办,草草一埋了事。
      都尉刘永,年轻有为,深受器重,眼看就要青云直上,却被人揭发有通敌之嫌,后来竟又在他家搜出了确凿的证据。他虽然不断喊冤,却终究逃不过凌迟的酷刑。
      想到这些人的下场,少年抖得更厉害了,他相信自己就算逃出了这间屋子,也逃不出和那些人一样的命运。
      “尚书大人到!”
      这声音宛如炸雷一般,惊得少年面如土色,抖得跟筛糠似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门外闯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年逾六十,腰板却依然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如刀,手上拿着一根木杖,一进门就往少年身上狠命地打,打得他满地乱滚。
      少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痛哭着求饶:“爷爷,爷爷……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木杖却落得更狠了,带着凛冽的风声,如暴雨一般打得少年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尚书大人若再打下去,你唯一的孙子就要没命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淡的男声,声量不高,却如铜钉砸地,字字清晰地敲入老者耳中。
      木杖蓦然一顿,老者喘着粗气,少年却早已晕过去,背臀间血肉横糊,再无一块好肉,口中还淌着鲜血,已是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老者心中一痛,木杖再也挥不下去,口中却兀自骂道:“这等不肖的孙子,还要来作甚?大不了打死他,我再给他抵命!”
      “尚书大人家三代单传,他爹又走得早,只剩下这根独苗,你就忍心让上官家在你这儿断了香火?”
      那老者正是刑部尚书上官洵。听了这话,他身子一颤,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林月儿:“你就是这儿的老板?”
      “正是。”林月儿摇了摇折扇,悠然一笑。
      “你也知道我这孙儿欠下的债务,把上官家全卖了也还不起?”
      “知道。”
      “那你还拦着我干什么?反正他也活不成了,为什么不让我把他打死?”
      “谁说他活不成?”
      林月儿拍拍掌,进来一人,肩挎药箱,紫衫葛巾,面容端方,气度从容。
      “这是卢神医,你孙子的伤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就真的活不成了。”
      卢神医是京城第一名医,有他在,这少年的命差不多就算保住了。但他并没有立即上前,只是望着上官洵,后者目光闪动,终于叹息一声,收起木杖闪到一边,让他上前查看少年的伤势。
      见少年遍体鳞伤的惨状,卢神医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忙蹲下身去仔细检查。上官洵刚才还说要将孙子打死,现在却神情紧张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额角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
      检查完后,卢神医站起来,神情轻松了不少。
      “令孙只是些皮肉伤,还好没伤到筋骨,我给他止血,包扎好伤口,好好调养,一个多月就可以痊愈了。”
      上官洵松了口气,眉头微展,眼神也缓和下来。
      卢神医拿出伤药,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后,对上官洵道:“此地不宜休养,还请大人将令孙带回家去好好照料。”
      上官洵望着林月儿,欲言又止。林月儿微微一笑,吩咐几个手下将少年抬回尚书府。
      目送一行人出了门,上官洵转过头,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林月儿:“他欠了你们的钱,而且还不起,你为何还要救他?”
      林月儿轻摇折扇,意态闲雅:“这点小钱不值一提,我还可以再送大人一件礼物——”
      她冲李青麟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拿出一叠票据,递给上官洵。
      “这是你家的房契、地契,你孙子写的借据,现在都可以还给尚书大人。”
      上官洵接过翻看一遍,再抬头时已是一脸诧异:“你为何要这样做?”
      天上不会平白掉下馅饼,老于世故的上官洵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因为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林月儿微微一笑。
      天下人都知道,“一诺千金”上官洵平生最怕的就是欠人情。若是欠了别人的情,他就会吃不好睡不香,想尽办法也要还清人情才行。
      他任杭州知府期间,曾与同僚张同知私交甚笃,还打算结成儿女亲家,把女儿嫁给张同知的儿子,两家约定儿女长大后,就给他们完婚。
      后来上官洵仕途顺利,一路做到刑部尚书。张同知却因收受贿赂,被撤职查办,在狱中抑郁而死。其妻受此打击,一病不起,长年缠绵病床,张家便渐渐败落。但厄运还没有结束,张家儿子上山给母亲采药,竟摔断了腿,成了瘸子。
      见自家这般光景,张妻也不指望上官家能遵守婚约,等儿子到了适婚年龄,便琢磨着给他另娶个乡下女子,生个一男半女,传承张家香火也就罢了。于是就写了封信给上官洵,表明了退婚意图。
      谁知上官洵竟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要将女儿嫁给张家的儿子,并亲自护送女儿到张家,为他们完婚。家人竭力劝阻,他却说:“大丈夫一诺千金,岂有出尔反尔之理?我女儿既许给了张家,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贫是富都是她的命!”
      从此,上官洵“一诺千金”的美名便传遍了京城。有赞他重诺守信的,也有骂他沽名钓誉的,但上官洵此人虽非耿介之辈,却从来不曾违背过承诺,这点就连他的政敌也不得不佩服。
      一日,百官上朝前闲聊,无意中说起京城哪样物什最重,有说是皇宫前的石狮,有说是白马寺的宝鼎,其中一个官员摇头晃脑地道:“非也,非也,最重之物乃上官洵的承诺也。”众人一愣,继而大笑,皆赞:“妙论!妙论!”
      上官洵的承诺虽然重逾千钧,但他却是个不肯轻易允诺的人,更不愿欠别人的情,此时听林月儿说要用孙子的债务来交换一个人情,便忍不住仰天大笑:“想我上官洵平生从不愿欠人情,没想到却有人硬要送个人情给我,岂不可笑?”
      笑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苍凉,就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狮子。笑罢,上官洵锋利的眼神直刺向林月儿:“你处心积虑要送人情给我,到底有何企图?”
      林月儿举起右手,亮出指上的碧玉环:“我要你看见这个指环时,不论来者是谁,都要答应他一件事。”
      上官洵愤然道:“如果来者想要我的命,我也得答应么?”
      “你刚才不是说过要陪孙子一起死?这条命岂非已不再是你自个儿的?”
      林月儿顿了顿,满意地看到上官洵脸色变得灰败,又傲然道:“不光是你的命,你们上官家上下二十七条命,我若想要随时可以取走。但我并不想要你们的命,只想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上官洵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连脊背都弯曲了不少。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颓然叹息:“我答应你,只要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我照办就是。”
      “尚书大人请放心,我们的要求一定不会让你太为难。”
      林月儿轻敲折扇,展颜一笑:“我不仅免了令孙的债务,还会嘱咐京城所有赌坊,只要见到令孙便将他拒之门外。令孙无处可赌,大人再严加管束,相信他的赌瘾很快就能戒掉。”
      上官洵喜出望外:“若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真能戒赌,上官家一定铭记先生的恩德!”
      “希望尚书大人不要忘记你的承诺!”林月儿盯着他,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目送上官洵消失在门外,红绡有些担心地问:“小姐,你不怕他到时候反悔吗?”
      林月儿抿了一口茶,悠然道:“上官洵最重承诺,他答应的事从未反悔。”
      “更何况,”她放下茶碗,明眸带上了几分锐利的精明,“他知道我们能放过他的孙子,也能再置他孙子于死地。上官家只有这一根独苗,他不敢冒险。”
      这时,李青麟走进来,对林月儿躬身一礼:“小姐,崔驸马已经在外候着了。”
      林月儿面容一肃:“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朝云公主的夫婿,当朝驸马崔镜台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他三十多岁,高鼻阔目,气度不凡。然而眼带桃花,笑容轻佻,目光闪烁,诡谲难测。
      进来后,他也不说话,斜睨着林月儿,一副“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相。
      林月儿并不睬他,似优雅又似慵懒地倚着红木椅,悠闲地品着茶。身侧的侍从也个个面无表情,垂手直立,宛若木桩。
      装饰奢华的房间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垂地的锦缎帘帷,有着繁复的刺绣花纹,华丽而冰冷,像一个个晦暗不明的影子,隔断了阳光,也隔断了外界一切好奇的目光。
      幽暗加深了寂静的感觉,这种寂静发展到极致,渐渐衍生出一种质感,像一块巨而重的山石,沉甸甸地压迫着崔镜台,令他胸口阵阵窒闷。
      他依然维持着倨傲的姿态,但眼神已开始变得游离不定。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月儿终于放下茶盏,微微抬起下颚,淡淡瞥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就有冰凉的感觉一点一点渗到了骨子里。
      那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像幽夜一点透亮的星光,似乎可以洞穿人心。
      那也是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像最完美的冰雕,美到极致,也冷到极致。
      只这一眼,就已让崔镜台生出绝不敢小觑的惧意。
      他略略站直了身子,平视着林月儿,想听她到底说些什么。
      她说的却不过是崔镜台早已知道的事实:“驸马爷,你已经欠了赌坊五十万两银子!”
      声音淡如流水,没有一丝起伏,缓缓流进他耳中,每一滴都凝成了冰珠,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虽然心悸,他却依旧强撑着皇亲国戚的架子,冷哼一声,两眼望天,露出“那又怎么样”的神气。
      林月儿淡然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冯主簿欠了八万两银子想赖账,结果得了怪病,倾家荡产才治好;曹参军欠了十万两,骑马便摔断了腿;张侍郎欠了二十万两,走在街上被一个醉汉砍死了;刘都尉欠了三十万两,被查出里通外敌,诛了九族……”
      她的口气淡漠平和,似乎只是娓娓说着毫不相干的人和事,然而崔镜台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强作的镇静已变成了糊在脸上的薄纸,打了折起了皱,似乎随时都会破裂。
      “现在你欠了五十万两——”
      林月儿突然停下来,指尖轻抚下颌,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
      “请阁下宽限几日,我卖些产业,再求告亲友,借点银子,一定如数还上!”
      崔镜台身子好似矮了三分。他惯会见机行事,知道无法硬抗,便软化了态度,摆出一副信誓旦旦还钱的姿态。
      林月儿却只是冷笑:“那些产业全是公主的陪嫁,你敢卖?听说公主还叫你写了誓书,若是再赌,就和你断绝关系。你那些亲戚朋友也早被你借遍了,现在还有谁肯再借银子给你?”
      崔镜台像吹胀的牛皮被人猛刺了一下,顿时泄了气。垂首沉默片刻,他突然仰起头,眼中现出困兽般的凶光:“我是东煌驸马,你若想对我不利,我一定请公主求她父皇下令,铲平你这‘鸿运坊’!”
      林月儿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说不出的讥讽。
      “你……你笑什么?”崔镜台颤声问。
      “笑你死到临头,还在痴心妄想!”
      林月儿掷给他一本册子,声音冷冽异常:“你担任大司农期间,为还赌债,私自挪用库银,造成国库亏空一百多万两!”
      崔镜台抖着双手,好容易才打开册子,上面赫然记录着他每次挪用库银的时间、数目以及胁迫库吏伪造账册、瞒天过海的种种行径。
      仿若平地而起的一声惊雷,将他炸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面孔因恐惧而变得扭曲。
      “不,不可能!”他昂起肌肉线条抖个不停的脸,声嘶力竭地大吼,“你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我明明已经——”
      “你明明已经将那库吏杀了,是吗?你怕自己不可告人的行径败露,就杀人灭口。”林月儿逼视着他,眸光雪亮而冰冷,“只可惜那人太了解你这个人面兽心的驸马爷了,知道你迟早会对他下手,就提前留下了这本册子。”
      崔镜台面如死灰,眼睛却渐渐转红,牙齿咬得咯咯响,突然发疯似的将那册子撕得粉碎。
      “我现在就毁了这证据,你又能把我怎样?”他一边撕,一边狂笑,状如疯魔。
      “你以为这样就能毁灭证据?”
      崔镜台浑身一激灵,慢慢抬起头,看见一脸嘲讽的林月儿。
      “你以为我会傻得把原件给你看?你撕的,不过是眷抄的副本!”
      崔镜台双眼蓦地瞪大,双拳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似要扑上去跟林月儿拼命,然而看到她身边两个铁塔似的大汉,却又胆寒不敢造次。
      他脸色变了又变,胸口剧烈起伏着,终于猛一咬牙,血红的眼睛直瞪着林月儿:“说吧,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林月儿挑了挑眉,故作惊讶地问:“驸马爷怎知我们不是想要你的命?”
      “若要杀我,你们有的是机会,又何必费尽心机搜罗证据来逼我就范?”
      既已想通对方的用意,他便镇静下来,站起身不无潇洒地整了整衣襟,开始准备和对方谈条件了。
      “驸马爷果然是个聪明人!”林月儿抿唇一笑,“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你肯不肯合作了。”
      崔镜台转了转眼珠,恭声道:“请阁下明示!”
      林月儿拿出一粒黑色药丸,轻轻一晃:“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只需服下这粒药即可。”
      “这是——”崔镜台惊疑不定地望着药丸。
      “这当然是一颗毒药,但若你乖乖听话,不但不会被毒死,还会活得跟你那老祖母一样长。”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服一颗毒药就像喝一杯茶那样简单。
      崔镜台却脸色骤变,僵立了半天,勉强扯动嘴角:“在下不解。”
      林月儿晶亮的双眸直视着他,缓缓说道:“它的毒性每月发作一次。若按月服下我给你的解药,就不会毒发,若无解药,三月之后,全身溃烂而死!”
      崔镜台猛一哆嗦,眼中现出乞怜之色:“阁下吩咐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这颗药能不能就……免了?”
      林月儿面色一沉:“你这种阴险小人的话我可不敢轻信,若想让我相信你的诚意,非服下此药不可!”
      崔镜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目光闪了闪,突然跃身朝门外射去,还未到门口,就被一脚踢得连翻几个筋斗,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啃泥。
      两个彪形大汉架住他的双手,用力一扯头发,逼他抬起头。
      “没想到驸马爷这样聪明的人也会做傻事!”林月儿摇头冷笑,状似惋惜。
      崔镜台瞪大眼睛,看着她越走越近,害怕得每根汗毛都在颤抖,一叠声地求饶。
      “饶了我吧……我一定听话……求求你……别让我吃毒药……我还不想死,不想死……”
      “你这么不听话,这药——可省不得呢!”
      林月儿笑意优雅,手指却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掰开嘴,将药丸塞进去,再往后背一拍,崔镜台便不由自主地将药吞下肚去。
      然后,他两眼一翻,竟然晕了。
      林月儿厌恶地拿丝巾擦了擦手,对李青麟道:“你派人将他送回驸马府,就说他喝醉了,记得身上弄点酒味,不可露出破绽。”
      李青麟答应着,让两个大汉像拖死狗一样将崔驸马拖了出去。
      林月儿重又回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来慢慢喝着,嘴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侍立一旁的红绡忍不住问:“小姐已有证据要挟他,为何还一定要让他服下毒药呢?”
      “此人狡诈如狐,公主毕竟和他是夫妻,若被他的甜言蜜语说动,咱们虽有证据,也不一定扳得倒他。”
      “他杀人已是死罪,难道皇帝还会袒护他不成?”
      “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生在天子之家,谁能没个特权?皇帝最疼朝云公主,若她苦苦哀求,也难保不会心软。”
      红绡恍然道:“我明白了,小姐用药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对,我们做事切不可存侥幸之心,一步走错,就会全盘皆输,你可要记清了!”林月儿一脸端肃地望着红绡,后者忙点头答应。
      林月儿回到楼上,推开门,便看见肖阳站在窗前,阳光无拘无束地洒落,为他镀上一层明亮的光华。风从窗外吹进,鼓动青色的衣袖,似钻进了展翼的白鸽。光影变幻中,他宽厚的背影格外有种沉稳安详的力量,让人的心思亦随之沉淀下去。
      听见声音,肖阳慢慢转过身,容色沉静如一泊清水,静静注目于她。
      “这场戏可还精彩?”她嫣然笑问。
      “姑娘识人之明,攻心之策,令人叹服!”
      “可知我为何要让你看这场戏?”
      肖阳幽深的瞳仁闪过一点星芒:“请姑娘明示!”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实力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就算用整个武林的力量来对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所以你义父选择与我们为敌,是他一生中最愚蠢的决定,但愿你不要犯和他同样的错误。”
      她深深望进肖阳眼底:“我不想有一天也要被迫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你,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姑娘为何总不肯相信肖某?”肖阳神情有几分无奈。
      林月儿清冷的目光缓缓在他脸上流淌,犀利、明锐,带着观察和探究。
      良久,她轻声一叹:“我也很想相信你,但你这个人却总让人捉摸不透。”
      “日久见人心,你总会明白我是怎样的人。”
      肖阳坦然面对她审视的目光,眸中渐渐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静静凝视着她,仿佛旭日的暖辉淡淡笼罩在她脸上。
      林月儿双颊微微一热,别过脸去,暗暗奇怪。这人也不算如何俊美,偏偏一对眸子勾魂摄魂,令她几乎要淹没在他深邃的眸光中,沉下去,再也浮不起来。
      她竭力压下心中的悸动,表情平静无波地看了看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淡淡道:“时辰不早,该去‘登仙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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