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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兵书 ...

  •   林月儿静静望着他,突然展颜一笑:“我自小有些洁癖,不喜与人太过亲近,雷兄勿要见怪!”
      她的笑容宛若凉风中绽开的青莲,圣洁而澄澈,令人不敢生出丝毫轻慢之心。
      雷振宇收回审视的目光,露出歉意:“是我孟浪了,林弟就饶我这一遭吧!”言辞恳切,眸光却偏又带上了几分顽皮惫赖之意,乍一瞧,竟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林月儿好笑又无奈地望着他,摇摇头:“你这个人哪,有时好像很精明,有时却又跟个孩子似的,真真让人拿你没辙!”
      “林弟才真真叫人没辙,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
      他突然住了口,眸中露出难得一见的迷乱,渐渐变成一阵羞赧,又一阵心虚,竟似不敢再正视她,转而望向窗外,阳光正正照在他脸上,却驱不散眼中浮动的暗影。
      林月儿一愣,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便低低地垂下,纤指把玩着折扇,唇边重又挂上了若无其事的浅笑:“方才见雷兄纵马急奔,可有什么要事?”
      雷振宇精神一振,又恢复了一贯的潇洒,笑道:“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灵钧得了把好剑,就在“绮玉楼”设宴,邀几个兄弟喝酒赏剑,说什么迟到的要罚酒一坛。偏我今儿有事迟了,那帮家伙定不肯饶我,所以赶得急了些……”
      林月儿莞尔:“迟到就罚酒一坛,若不去呢?”
      “嘿嘿,就要为他们洗一个月的马。”
      林月儿“扑哧”一笑:“堂堂大将军的公子,为人家洗马,不怕被人笑话?”
      “能与林弟共饮,别说洗一个月的马,就是洗一年又如何?”
      雷振宇似已放下心事,神情不再局促,笑容豪放中又带上了几分不羁。
      偏是这份不羁,最令林月儿头疼。正不知说什么好,酒菜端上来了,伙计口齿伶俐地报着菜名,倒冲淡了那份尴尬。
      “鸡汁鲨鱼唇、紫香虎尾、象牙凤卷、牡丹酥蜇、酒糟鲥鱼、明珠燕菜……”随着一串串菜名流利如珠地从伙计口中蹦出,雷振宇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终于,浓眉一轩,夸张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这家伙总比我们吃得好?”
      “因为我的银子好像比你多。”林月儿微微一笑,以目示意,伙计便乖觉地住了口,躬腰退下。
      “那倒是。”雷振宇摸摸鼻子,苦笑。震北将军家教之严,京城人尽皆知,雷振宇身上的银子从未超过五两。
      侍立一旁的红绡上前给雷振宇斟酒,胭脂色的女儿红流畅地滑落白玉杯中,清香四溢。
      “雷公子请!”红绡端起酒杯,奉予雷振宇。
      雷振宇接过杯,斜斜瞟了她一眼,忽然挤了挤眼睛:“红绡姑娘,你可是越长越漂亮了!”
      林月儿黑水晶般的眸子轻轻转了转,抿唇笑道:“若雷兄喜欢,我就叫红绡过去服侍你,可好?”
      “公子!”红绡跺了跺脚,俏脸飞上两朵红云,狠狠瞪了雷振宇一眼。
      “算了,算了,”雷振宇也忙不迭地摆手,“你这丫环凶得要命,上次我在你那儿不过走错了路,她就差点没把我脑袋给削掉。这样的母老虎,我可惹不起!”
      “谁叫你鬼头鬼脑地跑到我家公子卧室,不知想干什么。”红绡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雷振宇挑了挑眉:“我睡不着,想找你家公子喝几杯,又怎么了?”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一看就没安好心!”红绡鼻端冷冷一哼。
      “没安好心?”雷振宇斜睨着她,嘴角溢出针锋相对的冷笑,“你家公子又不是女人,还怕我把他怎么着吗?”
      “你——”红绡一时语塞,涨红了脸瞪着他。
      “红绡,”林月儿面色一沉,“不得对雷公子无礼!”
      “是!”红绡绞着绢帕,不情愿地答应了。
      林月儿端起酒杯,对雷振宇道:“红绡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冲撞了雷兄,就以这杯酒向雷兄赔罪罢!”
      “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不跟这丫头斗几句嘴,我就浑身不自在,嘿嘿——”雷振宇举杯笑道,“该为咱们久别重逢干一杯才是!”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那酒入口细软融润,仿若丝绸般滑下喉去,漾起一点清远绵长的酒意,百转千回,丝缕流连,渐作浓烈醇香。
      “好酒!”雷振宇情不自禁大赞一声,咂了咂嘴,又有些疑惑地问,“你这女儿红,怎么比我平日喝的要好上百倍?”
      “此酒是玉清山上泉水所酿,玉清山乃皇家禁地,这酒一年也只产数十坛,只进贡宫廷,民间难得一见。”
      “既是贡酒,林弟又如何得来?”
      “不过多花些银子罢了。”林月儿轻描淡写地说着,将杯中的酒慢慢倾入唇中。
      “果然有钱就能尝到世上最好的东西。”雷振宇慨叹一声。
      林月儿放下酒杯,凝视着他,双眸幽深如凝结的宝石,朱唇轻启,缓缓道:“如果雷兄愿意,也可以有花不完的银子。”
      雷振宇定定地望着她,唇边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乌黑的瞳眸深处,却有叠云一般复杂的情绪,漫漫舒卷着、动荡着……
      终于,他开口:“林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那兵书——”
      他摇摇头,自己倒了杯酒,大口灌了下去。这次入口却极辣,令他两道浓眉不由自主地挤在眉心,染了酒意的眼睛多了几分颓唐的苦恼。
      “不瞒林弟说,那兵书是我爹的命根子,上次我想偷拿给你看,被他发现后打个半死不说,又罚跪了一个月,还天天在我耳边唠叨,都快把我逼疯了!”
      “雷兄,我知道你的难处,本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只是听说震北将军撰写的《雷氏兵法》是当今世上最了不起的兵书,便一直都很向往。”
      林月儿温润似水的眼睛带上了几分渴盼,楚楚可怜地瞅着雷振宇:“咱俩相交这么久,你该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兵法。”
      雷振宇微微颔首,露出钦佩之色:“咱俩多次在一起谈兵论战,林弟胸中韬略,一直都让愚兄自愧不如。”
      “一个喜欢兵法的人,却不能一窥当今最奇妙的兵书……”
      林月儿垂下眼帘,失望令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浓黑的睫毛宛如沉睡的蝶,在眸里留下抑郁的暗影。
      “林弟!”雷振宇怔怔地望着她,眼中尽是风起云涌的挣扎。
      窗外,阳光依然明朗朗地四处泼洒,人声如潮,充满了热闹喧哗。屋内,却异常安静,连阳光也似少了几分活泼,变得沉寂,浅浅淡淡地,在窗棂上晕出苍白的影子。
      林月儿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杯壁上的梅花艳红似血,衬得纤指越发白皙,如一抹清冷的雪迹。
      她咬了咬唇,突然抬眸:“雷兄,我保证,只看一个时辰……看完你就放回原处,你爹一定不会发现的!”
      雷振宇乌黑的眸子,隔着阳光凝视着她,眸心深处,闪动着迷乱与茫然交织的神色。
      许久之后,他终于转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一言一字宛若铅块般沉重:“我爹再三告诫我,这兵书是行兵布阵的关键,若让敌人偷学了去,后果不堪设想。事关江山社稷,决不可儿戏!”
      他回眸直视她,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俨然有种凛然之辉。
      “我雷振宇虽不肖,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若要让我为了银子去做这样的事,我是万万不肯的!”
      “我知道雷兄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也不敢用银子来侮辱你。可是,要是我……求你呢?”
      她的声音不易察觉地轻颤着,宛然若弦。
      细柔如纱的阳光透过窗格照在她身上,仿佛一层淡淡的白雾,氤氲地笼罩在她身周,清雅秀美的剪影在光晕中朦胧地展现,如同一个幻像,那样动人,又那样迷离。
      雷振宇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乱成波涌。醉意阵阵袭来,在胸口聚成热火,一直烧到脑部,周遭的一切都突然消失了,只留下那一抹明媚的颜色,赛过了世间一切春光。
      他神情痴怔,喃喃呓语:“有时,我真会以为你是名女子,若不是那晚,我看到——”
      他嘴角突然逸出一丝苦笑,仰脖又灌下一杯酒,眸中掺了几分红丝,直勾勾地盯着她:“幸好,幸好你是个男人,否则我,我就——”
      “雷兄,你醉了。”
      “是的,我是醉了,否则怎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他的笑声低沉,似压抑的风,在胸腔间震荡不已。随后又举起酒杯,对林月儿说:“林弟,你别难过,我答应你就是!”
      这杯酒一下肚,他头一歪,就醉倒在桌上。风从窗外吹入,拂乱了额角的发丝,也拂乱了他脸上的阳光。
      林月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微芒,随后面容一整,拍拍掌,叫来两个伙计,吩咐道:“送雷公子回家,一路好生照看着,若出什么事,唯你两个是问!”
      两人诺诺答应着,扶着软泥似的雷振宇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林月儿和红绡。
      红绡问:“小姐,你看姓雷的会照办吗?”
      林月儿纤美如玉的手指把玩着酒盏,胸有成竹地一笑:“不用担心,鱼儿已经吞下了诱饵,就等着我们收线了。”
      红绡想了想,又“嗤”一声笑道:“这雷家小子看上去傻傻的,心眼还挺多,若不是小姐故意轻薄我和翠衣,演了场戏给他看,他只怕还在怀疑小姐的身份呢。”
      “雷振宇表面上看似个纨绔子弟,实则胆大心细。我们一定要小心,切不可被他看出破绽。”林月儿敛了笑意,脸色凝重。
      红绡忙点头称是。
      两人来到“竹轩”,刚推开房门,一股呛鼻的酒气迎面扑来,然后便看到轩、肖两人趴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正沉醉不醒。
      “这两人怎么都喝醉了?”红绡不满地叫道。
      “把他们弄醒!”林月儿蹙起眉头,冷冷地说。
      红绡板着俏脸走上前,挽起红罗袖,一人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肖阳痛呼一声,醉眼惺松地抬起头,双颊是染满酒意的通红,黑眸有些无神的茫然。
      轩羽却恍若未觉,兀自呼呼大睡着。
      林月儿面寒若霜,示意红绡倒了碗茶水,泼在他脸上,他嘟囔了几声,侧过身子,竟又睡去。
      “怎会醉成这样?”林月儿明眸隐隐冒出一丝火气。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就多喝了点。” 肖阳揉了揉额角,一脸疲惫的样子。
      “如此贪杯,岂不误事?”林月儿板着面孔对王掌柜道,“等他醒了,叫他自行回庄,面壁三日。”又吩咐红绡,“拿碗醒酒汤给肖公子喝,记得多加点作料!”
      半个时辰后,他们又坐上了马车。
      风从车窗外吹进,吹走了夏日的暑气,却吹不散肖阳脸上的苦笑。
      “姑娘的醒酒汤里加了什么作料,这样厉害?”他舌头红肿,说出这句话已颇为吃力。
      林月儿抿嘴一笑:“也没什么,就是点辣椒粉罢了。”
      肖阳不信:“哪有这样厉害的辣椒粉?”
      红绡撇了撇嘴:“你当然不知道这辣椒的厉害。它是小姐从域外购得的,用它在杯沿上擦一圈,再喝杯里的水,嘴都会肿。小姐把它研成粉末,指甲尖挑一点出来,就能辣死一匹马。今天给你加的辣椒粉已经掺入了其它调料,中和了辣性,否则你肿的恐怕就不只是嘴巴了。”
      肖阳愣了半晌,方才僵硬地动了动唇角:“如此说来,我还得多谢你家小姐手下留情了?”
      “那当然!”红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肖阳叹了口气:“我现在还真有点羡慕轩羽,他面壁三日,倒免了这舌头肿痛之苦。”
      “你以为面壁思过就这样简单?”林月儿好笑地瞥他一眼,“红绡,你来告诉他,那‘壁’在什么地方?”
      “是。肖公子,你记得咱们山庄后面那座大山吗?”
      “记得,莫非那‘壁’就在这山上?”
      “不错,这‘壁’可不是一般的‘墙壁’,而是悬崖峭壁的‘壁’。那山最高处名“云雪峰”,接近山顶的地方,有块突出的岩石,刚好能容一人。但那里终年积雪,又滑又陡,极不易站立,而且每时每刻都刮着大风,风力极猛,能将一头豹子卷到半空,摔个粉碎。功力稍差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若轩羽不慎摔下去——”肖阳微微变了脸色。
      “轩羽的功夫足以支撑三日,你不必为他担心,不过吃一番苦头是少不了的。”林月儿轻敲扇柄,淡笑道。
      “他不过多喝了几杯而已。”
      “现在强敌环伺,他竟敢醉酒误事,叫他面‘壁’还算便宜他了!”红绡恨恨地说。
      “这面‘壁’倒也并非全无好处。”林月儿眼中突然露出奇异的光芒。
      “哦?”
      “轩羽所练的功夫是遇强愈强那种,这三日的磨炼定能激发他体内的潜能,让他的功力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她看着肖阳,朱唇慢慢勾起:“我知道轩羽一直想找你比试,到时你们之间的对决一定会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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