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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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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娅极晚才回来,偷偷摸摸地洗漱了一下便溜上床,强装镇定。她不知道,我几日都难入眠,此时虽闭着眼也是头脑清醒。她不想告诉我,我便不问,我虽是天女,算是能管她的,但她既有胆在我眼下偷摸做什么,我也很是欣慰。
三五天匆匆而过,娅始终不曾与我碰面,我还未曾说什么,倒是有人先问起了。“你屋里那个小嫦娥整日在忙碌什么?我见她常去东边的密林中。”蚩尤手中提着一根类似权杖的东西,坐在我身边。我见坡下有不少嫦娥和人在打量我们,但我们两个是没一个在意的。原来娅每日都是去的密林吗?我是不知道的,但蚩尤怎么会知道?我看向他,自以为肃穆。他也瞧过来,严肃的说:“干嘛这么可爱地看着我?”我闭眼转头,无言可回。
“九黎中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还没有我所不知道的。”
我又看向他,觉得此时的他与在昆仑中邀功的神兽一个模样,也有些……可爱。
“哥哥!”是茶茶跑了过来,见我也在一边,扬起一个极甜的笑容:“琥珀姐姐!”我想我神色一定很淡。
蚩尤懒懒抬头,问:“什么事?”茶茶很急:“哥哥,小白不见了。”
那只兔子?我记得茶茶很宝贝它,整日抱着它不离手。
蚩尤嗤笑一声:“玩耍去了吧。茶茶,你该在学字的。”茶茶僵了僵,随即更加着急了:“小白都不见五日了,五日!”那模样,跟昆仑里张牙舞爪的小兽极像,果然是兄妹啊。
“不行,我要去找它。”茶茶转身就要走,却在转身后便动不了了,无奈只得哭丧着脸叫道:“哥哥,放开我吧。”我看去,原来是蚩尤掐了个诀。他不动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茶茶。于是——“琥珀姐姐,救我!”茶茶眨巴着眼睛望着我,蚩尤也望着我。我看了看他们两兄妹,不明白为何波及到了我身上。
我清了清嗓子,看向茶茶:“《菩提心经》虽拗口难记,但日后的典籍还多,你必是要背的。”教习茶茶习字背书的嫦娥叫点墨,很有造诣,但饶是她再好的脾气,也在茶茶面前破了功,更已在我处抱怨了不知几回。茶茶这个丫头,只道我和她哥哥都是傻的。
“清女!”刚说呢,点墨就到了,只见她眉头紧锁,匆匆行了个礼,“清女,昆仑来令了。”
“什么内容?”
点墨低头:“是羽令。”
羽令是支派嫦娥的最高密令,只有天女才有资格查看。我猜不透,来到人界不过半月多,昆仑有如何重要的事要我去做的?
蚩尤也看过来,显然从我们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便挥手将茶茶送离了这里,缓缓起身:“一直想说,昆仑与人界本就是两处不同的世界。昆仑造访,我见你们带来福祉,也就没有敌对的必要,但如果昆仑要做什么危害人间的事……”他举起那根权杖,正对着我。
点墨挡在我面前大声斥责:“你做什么!纵使昆仑有所动作,你也不应把气撒在清女身上!”他挑眉,似是嫌点墨聒噪,收起权杖,一掌将她扇得倒飞出去,晕在地上。我们的动作皆在坡下的人们眼前,此时他们乱成一团,蚩尤轻点,将他们全定在了原地,我也被他从地上控起,拉至身前,而自始至终,他轻笑着。
“我很喜欢你,但我也知道昆仑是派你来做什么的。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否则——神就没必要存在了。”他仍笑着,但眼神很阴毒,昆仑不周山上的虺也不遑多让。
我觉得他太过冲动,昆仑若并无侵犯的意图……但谁也不傻,我实在无法为昆仑辩驳什么。
蚩尤从来在我眼前都是一个有些力量的聪明人、少年郎,却忘了他还是九黎的首领,九黎的王……
他终是没有限制我去察看羽令——没了羽衣,我也说不清若真的打起来,会是谁赢。蚩尤的直觉不错,或许他是看透了昆仑的“恶”,羽令中的内容,让我的心不由沉入谷底,无所适从。
这天晚上应是没有人入眠的,我将所有来让我惩罚人界的嫦娥一一送走,细想着或许蚩尤是要向昆仑宣战……不,我否决了自己,他还没有绝对的力量。打赢我一个天女实在不算什么。昆仑有众神,而人界,只有一个蚩尤。
那么,他便是在向我警告,向这个在人界做主的昆仑天女警告,不要有所越矩……
娅悄悄溜了进来,洗净了脸和手,蹲在床前脱鞋袜。
“你去哪儿了?”
“在……在灶房帮忙。”
说谎!
“你去东边密林做什么?”
娅没想到我清楚她的动向,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你是一个人去的密林?”我要知道,密令中说的人是不是娅。
“是……”借着月光,我观她眼神躲闪,显然有所隐瞒。
一时间我有些问不出口,若羽令讲的人确是娅,我真要把她交出去吗?
“早些睡吧。”
她愣住,可能以为我要兴师问罪,但我终究没有,她便很忐忑地睡了。我没有把事情摆明,因为明日,我要知道一切。
果然,昨晚那一遭不会就此止住娅,她一定会再去的。我隐匿了周身,就跟在她身后,悄悄进了那密林。只见她小心翼翼又入了一个山洞,我跟上去,却在洞口止步。
洞口布着两种阵法,一种是我教予娅的,她把阵法刻在一块灵石上,置在洞口,权当屏障用,这自然挡不住我,毕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也得因人而异。
而另一种,其中如梦似幻,倒是比梦貘布的梦还要高深几分,像一位故友的手笔。难道九黎除了蚩尤,还有谁有如此力量?至于为何要除了蚩尤,那厮好像一贯看不上昆仑,怎会一次次与娅相会……
而此时,里面传出娅的声音:“那个,你别动啊,我先……先摸摸你。”
我的眼神暗了几分。
“然后……然后抱一下。”
我攥住拳,思索是要转身离开当做未曾发现,再寻个由头瞒过昆仑,还是我直接进去捉拿惩处……我想不好,他们该是病得有点深了。
“好……现在,该亲……”我皱眉,觉得还是该打断他们。
高举右手,我便要一掌打上那阵法,却被人陡然握住手腕。我猛然抬头——果然,是蚩尤。
“原来天女也会暗暗偷听他人情事,横插一脚。”他说得暧昧,手也触上了我的脸。
看来不止是娅,蚩尤可能也患上了这种病。我甩开他的手,不欲理他,便要砸上那阵法,谁知他乖张一笑,将我揽至怀中,使我手下劲力扑了空。
“何必呢?人之常情。”蚩尤的眼神在我看来欠揍无比。观我与玄武一战就可知,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之前在九黎对于蚩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一来,我确实少见了这样的人,觉得新鲜;二来,他作为九黎首领,我自然敬他几分,于是不与他争辩什么。今日,他却再三阻挠,真当我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的么?
横竖山洞中娅的错事已犯,我也不急在一时揪她,眼下教训教训这位首领才是正事!
任由他揽着,我伸出手掌置于眼前,微拢掌心,聚出一团气,朝他面门盖去,逼他松开了手。他不怒反笑,也一副战意凛然的样子,微一停顿便收掌成拳,攻了上来。好几次,他拳风离我不过几寸,其中蕴含的力量隐隐带着雷电之意。但我毕竟做了一千多年的天女。纵使没了羽衣,我力量上不及他,也自有取胜之道。
躲过他横踢过来的一脚,我凌空而起,居高临下而清淡的地望着他,右手取出小乾坤内的埙,凑到嘴边,缓缓而吹。他闭眼聆听了片刻,看似被我的埙声压制,实则暗自勾起笑意,猛一睁眼便要飞起,却在距离我不过一瞬距离间被拉回地面。
他低头,脚踝上布满了药。我是昆仑中唯一的药师,药是我血脉中与生俱来的生灵,与我共生。我一开始吹奏的曲乐不过是引药爬上他的脚面,放松他的警惕,接下来才是正餐……
曲风一转,埙发出几声尖厉长啸,林中草木无风自动,又刹那归于沉寂,蚩尤眉头紧皱,想伸手捂住双耳,却被药紧紧拉住。他起初还略作挣扎,渐渐便停息下来,发丝被汗水沾湿,几近狼狈。
我停了埙声,与他斗法有几分酣畅,我也不致赶尽杀绝。刚要落回地面,却见他双目赤红,身前幻出他之前一直拿着的权杖,只两三下,药便被其打散。他以足点地,手执权杖直击我面门而来,不得已,我落回地面双掌护身勉力抵挡。那权杖距我亦不过寸余。
离得近了,我突然觉得这权杖除了力量强大外,还有几分熟悉的气息。就在某瞬,突然福至心灵——建木。
犹在昆仑之时,我时常以生气润养天柱,天柱便是世间所存的唯一一颗建木,久而久之,应是天柱赐予我的一线生机,我与其似乎有了无法言说的一丝联系……
左手仍施法挡住蚩尤的攻势,右手抽出拈了套指诀,放出一丝生气——果然,面前的“建木”有所松动,轻轻颤抖起来。蚩尤收势后退立于地上,我也散了周身的术法,只余下手中生气,感受到那根权杖隐约传递出的急切之意。引着生气泉涌而出,绕上权杖,接着我随手一收,它便被我拉了来。我有些好奇,蚩尤竟如此轻易地放了手。
“本就是从你们进入人界那条缝隙边捡的它,也是昆仑的东西,我这算……物归原主。”此时的他才算有几分上道。
我细细端详了一番,觉得这应该是天柱上的一根小枝桠,一段时间不在昆仑还颇想念这位老友,于是毫不吝惜的放出生气,好好滋养了它一番。然而在我意料之外的是,我才刚收回生气,手中建木便飞向了蚩尤。我心底暗火滋生,那建木竟是自己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