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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当我一睁眼,整个昆仑都是暗的。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习惯了每天在床上呆愣一会儿 ,直到门外的嫦娥轻声唤我。
      唤醒我,好像我唤醒太阳一般。
      在晨鼓上起舞,祭出自身力量鸣响鼓点以唤醒太阳,是每一个拥有封号的嫦娥所最熟知的事。一舞方罢,我垂下双手,看着热烈的骄阳缓缓升起,阳光洒在每一个嫦娥的脸上,我听见了她们的惊叹,但这无法在我心中掀起波澜 ——我所能感知的阳光,冷得刺骨。
      不带留恋地转身,我下了晨鼓,漫无目的的行进在通往天柱的游廊上。嫦娥的生活单调,得了封号的嫦娥也不例外。我不过不必再侍奉居住在昆仑的一众神罢了,还有就是得了一个看守天柱的闲职。
      游廊是连带着居住着嫦娥的广寒的,我经过时恰听到一阵喧哗,大概是讽刺一个人外貌的内容,这些无所营养的我素来不加理会,但今日,也许是心情不好吧,我转身走了进去。
      广寒自带着一股冷意,据前一位天女说这是为了磨炼嫦娥的意志。对此我很是不屑。
      不消几步,里面的局势就尽收眼底了。
      一位穿着稍显贵一些的,想必是哪位什么宠仆——仆人一说向来是不成文的真理,神向来“慈悲”,又怎么会收仆呢?但是日常又是需要嫦娥服侍的。只见她眉目倨傲,自上而下瞪视着倒在地上的另一个嫦娥,明显的,那一个衣着便寡淡的多了,是嫦娥的标准配置。
      “你不过一只玄鸟,清女将你带入广寒已是开了恩德,竟不知廉耻在这里偷习天舞! ”
      我站在几步外,闻言也怔了怔。这只小玄鸟竟是我带入广寒的?
      一千三百年前,我成为天女,封号琼华清女。昆仑中的神见我唤我一身琼华,嫦娥们见我称我一声清女,倒是很少有人叫我琥珀了。我深以为这就是等级。
      言归正传,嫦娥们的真身以神鸟居多,天女一职,向来是由我们金乌一族担任的,偶有其他鸟族担任,也不过寥寥。天舞自然便由我们承袭,如今听得一只玄鸟自习天舞,我有些好奇。
      我再看去,那只玄鸟只是倒在地上,咬着唇落泪,瑟瑟发抖,明眼人一瞧便知她是怕,只那位神气的嫦娥,看她哪儿都不顺眼,骂道:“一只漆黑下等的丑东西,还敢摆脸色给我看了!”挥手就要扇巴掌上去。
      一旁的众嫦娥发出一阵惊呼,眼中分明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一向不喜嫦娥仗势欺人,更何况这只玄鸟是我带来的,于是抬手将那位嫦娥甩开了五六步远,抬步上前。
      那嫦娥见到是我,脸色青白交接,最后低头恭敬道:“清女。”我不愿理会她,径直走到那位玄鸟身边。离得近了,我才看清她的脸,想来玄鸟体色定是漆黑,甚至于她化形后,皮肤也并不如其他嫦娥一般玉白,但不难看,五官很是清秀,我有点佩服自己捡东西的本事。
      我盯着她瞧的同时,她也看了过来,泪落得更急了,我蹲下来问她:“有名字吗?”她咽了咽口水,轻声回答“娅。”我不会笑,所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她在哪里当值,她应该是不知道我的用意的,但还是回答:“在……在力神手下挂了个名,平时在司膳处当差。”我垂眸,原来是个烧火丫头。
      “清女,我是西王母座下青鸟,泠。”那个名字雅致的嫦娥向我靠近几步。我抬头看过去,觉得她眼里的东西太过熟悉,每一个想习天舞的人都是这个眼神。只因每一个天女的承袭者都是由上一位天女定的,神从不干预。
      我虽仍不想搭理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来得恰到好处。青鸟是西王母座下信使,我于是吩咐她去向力神和司膳处通告一声,便说那位叫娅的嫦娥我带走了。做了一千多年多年的天女,那些神也需得卖我几分薄面。至于泠的脸色如何难看,她身后的西王母有如何权位,我实在懒得理会了。
      “娅,跟我走吧。”我抛下一句就不再等她。她虽胆小,有时也机灵,避开了其余的嫦娥跟上了我。
      来到天柱旁,我寻了块礁石坐下,思索了会儿,也拍拍干净身旁的一块,招招手示意岸上的娅也下来。一直跟着我的四位嫦娥面面相觑,终是没有言语,行了礼便退到一旁。上一任天女信风灵女——玲珑曾说我面冷心也冷,有时又古怪的很,透着一股子恶,倒是与古神相像。此时我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攀上礁石,倒生出几分兴趣,又看了一会儿,却是嫌她过于笨拙,不过我并没有帮她的念头,而是从小乾坤里取出一只埙,打算自己找点乐子 。
      吹埙算是无师自通的,这个昆仑实在了无生趣,我吹的虽不算高山流水,却难得有个知音。娅终于抵达了我身旁,看着我从天河中捞出一只龟,“它是玄武,是昆仑的老人了。”我介绍给娅,她显然有些不信这只小龟就是古籍中镇守幽冥的玄武。玄武脾气暴躁,当即沉入天河,换了真身来。娅被狠狠吓了一跳,躲在我身后。我瞟了她一眼。对玄武说:“你是玄武,她是玄鸟,又何必吓她。”我本是为缓和一下气氛的,谁知道玄武一听她是只玄鸟当即扑咬来 。
      我不知道这句话如何刺激到了他,只得先将娅扔上岸。玄武不得进入正殿,这是禁令。玄武见娅逃脱,气得搅动天河水,大浪滔天,幸而未触动天柱。他如此蛮横行径也激怒了我,我从礁石上腾跃而起,飞至他背上,双手翻飞,释放出大量药,笼罩他周身。又施了狠劲翻涌气浪砸向他的壳,直砸出些细纹来。药将他麻痹,使他无法有所动作,一时间只得任我“欺压”。
      “琼华,停手!”玄武压抑着痛意的声音响起。他到底是我知交,我便收手,飞回了岸上,等着他给我一个解释。玄武浮在天河上,开口有些沉重:“玄鸟生于幽冥之都,与我玄武一脉是宿敌。玄武有训,见玄鸟,不死不休。琼华,此事与你无关,让开!”
      娅在我身后颤抖,差点跌坐在地上,被另一位嫦娥搀住了。她口中急急念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读过昆仑的每一部典籍,对此也有耳闻,经玄武一提才想了起来,但这厮显然在说谎:“彼时玄武一脉出了一位桀,偷食玄鸟幼崽,引发两族大战,其在帝训上记下:‘幽冥之北有玄鸟,烹而食其肉,锻体;炼而食其灵,养魂。’导致玄鸟一族凋敝,留下一训:见玄武,避之。功法大成者,不死不休。如今,你欲食这只玄鸟,是为锻体还是为炼魂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默了,娅忘记了颤抖,竟打出一个饱嗝,连忙捂上自己的嘴巴。
      玄武没想到我也算通晓古今事的,此时红了一张老脸,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吃她也行,但玄武对上玄鸟可从没有吃亏这一说,得让她偿我些什么。”我深认为此话得理,弱肉强食本便是伦理纲常,于是决定:“那便让她唤你一声父亲好了。”娅眨巴眨巴眼睛,没缓过神来。我便看向玄武:“如何?”
      玄武不愧是与我相同的,当下就应了。我转身扶起娅,在她耳边说:“玄武在昆仑受仙气涤荡也有万余年,骨子中的戾气早已平息,他既收了你做女儿,便不会再害你。你也该学学他的那股无赖劲儿。”
      想起玄武身上还负着伤,我便驱使药替他愈合,费了不少心力,决定回琼华休息会儿——忘了讲,我居住的宫殿与我的封号一般名姓。实在是我懒得想。
      玄武拍拍水面让娅过去,我于是顺水推舟,让娅在此处守着天柱,顺便与她的新“父亲”交交心,迟些先回琼华,娅几下迟疑,终是应了。
      离得远了,我还能听见玄武的大笑:“什么锻体、炼魂的,只是你们玄鸟的肉筋道、好吃,桀才怎么写,有个正经理由去吃嘛。我?我就想尝尝!哈哈哈哈……”
      我转过弯,渐上了游廊,天柱旁的动静再听不着。我其实明白,玄武只是在天河中无聊得紧了……
      琼华就在祭台的旁边,是昆仑正殿中阳光最盛的地方。神各自占据了一方领土,倒留了个最空旷的地方给我。待我回到琼华,桌上摆了三封信笺,我一一拆开了看,前两封是力神和司膳传来的,老套的话,意思便是他们并不在意自己座下少一位可有可无的嫦娥。剩下那一封是来自西王母,我“慎重”地看了几眼,发现与我想象的相差无几。
      我素知道西王母工于心计,睚眦必报,此番字里行间传达出的消息,便是:泠的事她不再计较,但日后的时光还长着……无趣,我一团火烧了三封信。
      太阳每日要沉归无尽之海,等待我第二日将它叫醒,昆仑又回复了无边的暗。我躺在床上,听见外面传来娅的声音,只一下,便被其他嫦娥止住了,另有嫦娥将她带去了偏殿。我叹了口气,嫦娥日复一日的生活,让我很是疲惫……
      翌日一早来唤我的是娅,我听得她叫我“琥珀”,微愣,大致猜到了是玄武教的。玄武一脉就没一个愿意吃亏的,他既喊我琼华,他的女儿断没有品阶比我低的道理。我应了声,看她受宠若惊的样子,再没理,慢慢前往祭台晨鼓。
      一连几天不待我吹埙召唤玄武,他便浮上天河光明正大地偷懒,美其名曰来教导女儿,如此我便没理由驱赶它。但不得不说,娅这几日被他教导的很好,前几天我便看见了她与广寒中的嫦娥骂架的场面,虽然说在我面前她仍是有些胆小。
      我本以为如此的日子便会一直延续到我坐化,却没想到平淡的生活也会陡生变故。
      昆仑很久没有如此大会了,所有的神都聚集在了正殿,商议如何处理昆仑外大量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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