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辛恒

63、焕然一新

　　学期初始，春意渐渐盎然。柳絮在飘飞，花园里的海棠正盛。一切都在更新，悦光和许恩迪的故事也是。
　　周末的晚上，一凡在教室自习，悦光冲进来找她。
　　“陪陪我”。悦光的声音沙哑，脸色黯淡，往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样子不再。
　　她们一起去了操场，在看台上，悦光变魔法般变出了两瓶啤酒。碰瓶后，悦光咕咚咕咚一直喝，准确地说不能叫喝，叫灌。
　　一凡喝了一口，还是不习惯这酒味儿，她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又不痛快了？”
　　悦光苦笑了一下，“我们分手了”。
　　“年都一起过了，怎么分手了？”一凡话出口才发现这调侃并不合适，忙又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在寒假即将结束那两天。在县城里过完年，许恩迪随着父母回到市里，悦光自然也回了自己家。但她难以在一个所有人都围着弟弟转却把她当空气的家里待下去，便出去玩。
　　许恩迪弟兄多，看到悦光和几个男生在一起唱歌喝酒的画面拍给了许恩迪。许恩迪立刻炸毛，赶到现场。他怪她没和他说就和别人去了KTV，还是一个女孩子和三四个男生，还喝酒，他指责她太过分。
　　悦光本是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不仅被监视，还被当众指责，火气直冒。但知道这么多人面前要照顾许恩迪面子，便不说话直往外走。
　　许恩迪在后边追着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就这么不重要的吗？”
　　悦光止步，扭头：“你打架不也没告诉过我吗？”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都得和你报备？”
　　“我是你男朋友，我有权知道你的一切！”
　　“谢谢你，但我觉得我没这样的义务向你报告一切！”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我就是和几个同学出来聚一下，初中毕业很久没见了，很要好的朋友，就聚一下怎么了？”
　　“聚一下？唱歌也就算了，还喝酒？”
　　“我的酒量我自己清楚，你不用这么替我操心。”
　　“不用我操心。是，你开心着呢。怪我，怪我破坏了你的好心情，搞坏了你被四五个男生包围起来的美好感觉。”
　　“许恩迪，我和你说，你要这样冷嘲热讽的话，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什么意思？”
　　“没有男生陪着就会死，对吗？”
　　悦光的眼里冒着蓝光，“是，蓝悦光就是这样的，我可以有男朋友，也可以有男性的朋友，这没办法改变。我就是得有人陪着，就是有人愿意陪着我。”
　　悦光的话让许恩迪安静下来。顿了顿，他不那么暴躁了，他脸上露出的冷淡和释然反而让悦光心里一惊，他说的话更是没让悦光想到：
　　“我住院那段时间，病房里有一对老人。他们太老了。老爷子得了绝症，治不好了。他们有孩子，但都不在身边。他只有老伴，老伴也只有他。我没事就看着他们。他们平时不怎么说话，只是必要的说两句。吃饭了，想喝水吗……都很平淡。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什么叫做婚姻，看着他们我好像懂了。什么死生契阔，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山盟海誓，在他们沉默的默契中，都是脆弱的。那份成年累月积淀下来的深情，才最最珍贵”。他摇摇头，“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们一样，可以一起走那么长的路，从盛年走到白发苍苍，太难了”，他盯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看着，他喜欢她，她的一点一滴都让他心动，但是她绝非他能掌控住的女孩，悦光的不主动交流让他有被人玩弄的感觉。接着他说出让自己都吃惊的话——“我们分手吧。”

　　“我就是说了点气话，他就要和我分手。他就这点出息？”悦光已经喝完了一瓶，满身酒气地伏在一凡肩上哭着嚷着。
　　乔一凡想起陶泽说许恩迪“孺子可教”，于是她劝解到：“他不是没出息。他就是太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在意。”
　　“如果喜欢就意味着他是狱警，我是犯人，如果被喜欢就意味着被关在笼子里，这就是恋爱吗？”
　　乔一凡摇摇头：“我没谈过，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好的爱情一定对双方来说都是自由的，但是也能互相尊重，理解和体贴。”
　　“我觉得我和他做不到。他控制欲太强，我真的像个犯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难过？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蓝悦光不是敢爱敢恨的吗？”
　　“是。蓝悦光是敢爱敢恨的，怎么可以因为一个男生就放弃自己。可是，你不能要求一个敢爱敢恨的就不难过，说真的，我很难过，一凡，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这么难，为什么恋爱总是让人难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烦恼在？我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成绩，这段时间我根本就学不进去，我满脑子都是他，开心的不开心的回忆全部混在一起一直在我脑海里转，我要被折磨疯了。”
　　“我们宿舍有个女孩子针对早恋是否会影响学习的问题，她有个观点：因人而异。有的人因为爱情会变得更加积极向上，更加稳定，而有的人天生控制不住感情，只能被感情控制。”
　　“那我肯定属于被感情控制的那种。但是等等，你刚刚说‘早恋’？我不同意这个说法。”
　　“什么？”
　　悦光酒量甚好，她其实真的没醉，酒不醉人人自醉，但想清醒很快就能理智起来：“我不觉得十六七岁的人喜欢一个人，就是早恋。什么叫早？难道就是以18岁为界限划分的？或者是以高考？高考前就叫早恋？很多美好的故事里，主人公的年龄也差不多是高中这个年纪。虽然那个时候有三纲有五常，有三从有四德，但是也没说有什么早恋的说法。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社会上很多不成熟的人吗，因为为了学习，很多人丧失了很多能力，和人相处的能力、爱人和被爱的能力……我们就是一群被学习填满，但生命一片空白的傻子。”
　　“所以，上了大学就被催着恋爱，也爱不好的人大有人在。还有被各种催婚的”一凡说着笑了出来。
　　“不知道有多少对本该幸福一生的鸳鸯被打散了。”
　　“人家的鸳鸯是被打散的，你和许恩迪自己就散了，怪谁？”
　　“怪我。但我不会屈服的。我是蓝悦光，要我追着和他和好，没门。”
　　“以后不要后悔？”
　　“后悔的是鬼！”
　　“不管你后不后悔，我只希望你不要像以前一样，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报复你喜欢的人。那是世间最不值得做的蠢事。你别以为自我伤害可以激起他的同情和怜悯，首先他不一定会有同情和怜悯给你，其次，就算有那也不是喜欢。报复做好的方式是，有一天他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你的消息，得知，你过得比他好，你比他强。那时的惋惜才是真正的惋惜。”
　　一凡的一席话说到了悦光的心头，她知道一凡说的“像以前一样”是指因为陶泽她几次三番要死要活。是的，那个奋不顾身喜欢一个人的蓝悦光已经死了。如果恋爱太难，她有更要紧的事情做，颓废堕落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她不会了，她不会再尝试把自己毁掉。堕落起来的样子有多丑，她自然知道的。蓝悦光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于是。悦光依旧好好学习。她埋头苦学。她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学习上。但身边的男生依旧络绎不绝。学校休息时，总会有几个男生会来学校找她，一起吃饭聊天说话。但是她再也没有对外宣称自己喜欢过谁，自己的男朋友是谁。□□里的说说、照片、留言板里写着的想念与晚安全部清除一空。许恩迪彻底消失了。
　　锋哥在九班对大伙儿的教导如下：
　　“风物长宜放眼量，高中三年，望同学们以学习为重！这个期间的恋爱往往不能结出硕果，陷得太深甚至可能会牺牲前途，还是浅尝辄止，给对方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更加妥善。”
　　有的人确实浅尝辄止，有的人确实牺牲了前途。无论青春有悔，还是无悔，都一样地过。各自留着各自的喜悦与哀愁，承接着各自的果。
　　多年之后，许恩迪和一凡聊天，谈起当初的分手，许恩迪透露：他被铁中开除，虽然转了学校，但无论教学质量，还是他自己的学习肯定不会很好，他早就认定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一直都不好。其实他懂的，悦光之所以放弃他也有别的打算。她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省份，而对许恩迪来说，要成绩没成绩，他的所有资本都在这个城市里，离开，就真的意味着一无所有。这是两个人没有公开说出的秘密。但双方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嫌隙是隐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