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辛恒

57、危急关头

　　就在状子拟好即将呈送时，又发生了意外。对于学生来说，这样的事情家长都是靠不住的，那些想法复杂的成人只会把事情越弄越复杂。
　　其实，也有不少家长对牛雪梅抱有微词。不过打骂孩子这种事他们是不怎么管的，反正骂又骂不坏，打也不一定能打坏，“打你骂你说明人家老师重视你”。但是到要收补课费的时候，就会叨叨几句，一边数落着这些老师咋就不能上课好好教，非得补课，费钱；但如若学生忍不住愤怒地应和“对呀！这老师简直该拖出去枪毙！”时，父母又会马上训斥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牛老师管的好，严格，有经验。补就补哇，能提成绩就行。没有比上大学更重要的事情。”
　　学生和家长之间的鸿沟是与生俱来的。按理来说，没有人会把“公车上书”的事和家长说，只是千防万防，防不住父母。
　　这意外不怪人，要怪也只能怪陆飞。就是那个曾经一天之内和乔一凡爆吵两次的陆飞，嘲笑她普通话说的不好，仗着自己学习好横行霸道的陆飞。她已经不在九班了，在群里也没怎么发过言，但这陆家父母就是太热心，看不得“一群不懂事的孩子瞎闹腾”，就是要掺和一手“不能让教学成绩优秀的牛老师下不了台”，“牛老师严厉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但自古严师出高徒，学生们不懂事，得好好管教”……
　　天知道这陆飞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账号密码如此绝密的信息都不守护好，偏偏让父母看到反牛魔王联盟群里的消息。这父母也是一番神来之笔，居然截图发给了牛魔王……而且就是用陆飞的□□发给牛魔王，似乎在力图澄清此事与陆飞绝对无关……偷风报信也就算了，居然还是这般神操作……
　　发给牛魔王的消息里，明确表达了陆家父母“心系天下，心系教育，唯恐铁中失去这么一位好老师，学生如此张狂的造反，必须管”的主旨。
　　好了，紧要关头横出差错。幸亏陆飞把这事儿悄悄告诉了陈概，陈概经历一番挣扎后，还是到九班找乔一凡说了这件事。
　　“得抓紧。如果牛魔王这次真的能离开铁中，莫莹也算没白死。”
　　魔教教主和丐帮帮主在一起吃馍的画面又浮在眼前。虽然陈概从未主动表达过什么，但莫莹的死带给她的影响，不会比谁小。失去曾经的密友与知己，绝非一件能够轻而易举接受的事。陈概一直在心里恨着，恨着一切，恨莫莹的不信任，恨牛魔王的霸道，恨所有存在着的不合理。
　　听了陈概的提醒，一凡转身立马去找菲儿、赵敢、胡浩轩，当机立断，立刻就去校长办公室。因为下节课就是牛魔王的历史课。
　　没错，就算是翘课也必须把这封状子递交到校长手里。这是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关键时刻。事情已经败露，牛魔王势必已经知道一切，如果此刻还不快速出击，必定先死在牛魔王手里。
　　这不是百分百能成功的事。他们奔跑在从教室到校长办公室的路上，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不过。校长看了这封信，可能会不信任他们，可能会批评他们不尊师重道，可能会把他们这几个带头造反的开除掉……但是这里是铁中，他是铁中的校长，但凡有点现代教育理念的校长都应该有点微察秋毫的能力。就抱着这么点微弱的希冀，他们跑进那幢平日都不会进去的大楼，敲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站在讲台中央的牛魔王看样子十分憔悴。深陷在黑眼圈里的眼睛黯淡无神，言行也似乎有气无力，往日她若看到哪位同学这副样子，一定会说“怎么了这是，被霜打了，装茄子了？”
　　“空着座位上的人呢？”她抬眼一看，发现教室里四个人没在。班里同学没人吭声。一些心态好的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些害怕的低着头仿佛在认错。
　　“萧塰，你同桌呢？”
　　一些人用余光惴惴不安地瞟着萧塰。这可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萧塰踌躇了许久，不知该怎么回话。
　　“问你话呢”，牛魔王有点不耐烦了。
　　萧塰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不小心脚扭了一下。那瞬间，他急中生智：“乔一凡脚崴了，去校医室了。刘菲儿陪她去了。”
　　牛魔王闻言后似乎没怎么怀疑，又问：“那边还缺两个谁？”
　　赵敢和胡浩轩的同桌低头不语。萧塰作为他俩的亲舍友，继续厚着脸皮把谎撒下去：“胡浩轩和赵敢，他们两个背乔一凡去的，您知道，乔一凡一个人也背不动……”
　　全班人忍着不笑。
　　牛魔王很憔悴，那副样子不仅是没休息好，更像积劳成疾。十分疲倦的她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崴脚事件”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当她坐在家里面壁思过时，一定会深深地痛心，为何当时就是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这帮孙子居然会干出那样胆大妄为的事。
　　手机响了，她坐在椅子上接电话。
　　别人接电话总要避开人，总觉得会被人听到自己的隐私。而牛魔王偏偏与众不同，她就乐意在课上光明正大的接电话，是啊，这是她牛雪梅的课堂，这是她牛雪梅的班级，接个电话怎么了？
　　大家也听习惯了，看这架势这堂课恐怕又得自习了。没想到的是，这通电话会如此的悲情。
　　牛魔王没说几句后，就在讲台上声泪俱下。先是啜泣，尔后是涕泗横流，丝毫不遮不掩，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完成了她精彩的电话表演。她演的太过专注与动情，大家也看得认真，都没有一个人上去递一张纸巾。
　　“我实在是不想教啦……教了这么多年，也评不上个职称，还里外不是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每天起早贪黑，不就是为了能有个好成绩吗。谁看到我的辛苦了？都嫉妒我，还都瞧不起我。我专科学历怎么了？我教的不比谁好？我专业不对口怎么了？我班上哪年高考的成绩不比他们强？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评个职称，我准备了那么久，婷婷生病住院我都撇给你来学校继续上班，还要我怎样了我？我不教了，这书我实在教不下去了……”
　　牛魔王坐在椅子上，哭得梨花带雨，一阵一阵泣不成声。
　　“怎么能算了？婷婷要花的钱还多着了，这次手术花了那么多，以后又要化疗还要医药费的……我们的命咋这么苦了……”
　　越到后边几乎成了哀嚎。没见过哭得这么惨的。牛魔王能哭这么惨就更没见过了。
　　她挺惨的。是的。但更惨的是，她全然不知道她为师这些年，摧残过多少祖国的花朵，有过多少罪恶。她以为的好是什么好，她以为的坏是什么坏。她没有能力分辨，不具备这样的自知之明。
　　放下电话，教室里的情绪依然十分滞重。牛魔王擦干净眼泪鼻涕，清了清嗓子，红着眼。
　　“女儿白血病，现在还在住院，她才13岁，比你们还小”，她声音哽咽，忍着没再掉下眼泪来，“我可以请假不来的，但是现在病情稍微稳定了，我觉得我不能耽误我的学生，不能耽误大家的高考。说早不早了，就两年时间，两年后就见底子了。有家长和我反应，你们居然还要去告我？我哪里做得对不起你们？整个年级里你们还能找到比我还负责任的班主任？你们一个个被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都是一群白眼睛狼……”。
　　说到她女儿身边那块儿，班里确实不少心软的暗暗愧疚，这么可怜的老师……但听到后边，又是那套左数落右谩骂的语调。既然互相嫌弃，不如好聚好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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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不到也会继续写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