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玉有荣嫣

102、谈心

　　因霍熔身亡、南淩王病重昏迷不醒的缘故，白银军和崇安军暂时休战。霍月心命人以最高规格厚葬了霍熔。南淩王于第三天晚上醒来，果然不出朽木老人所料，他如木头人一般僵直地躺在床上，不仅不能行动，连开口说话也不能了。霍月心来看他时，他只能双目赤红、狠狠地盯着她，那目光愤恨至极，仿佛恨不得在她的身上剜出两个窟窿。
　　侍女替霍月心搬来椅子，她在南淩王床边坐下，亲自端了粥来喂他。南淩王紧咬牙关不肯张口，只是一瞬不转地瞪着她。霍月心无奈地放下粥碗，叹气说道：
　　“三王叔，我已命人厚葬了熔兄，你大可放心吧。不是我狠心容不得他，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心。他明知道玉棋是陪伴我十几年、救过我性命的人，我待她比之我的亲姐妹还要亲，他却偏偏要对玉棋下手，导致玉棋服毒而死……”
　　南淩王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呜呜啦啦的如破风箱一般刺耳难听。他极力想摇头，无奈力不从心，直憋得面色潮红。霍月心接着说道：
　　“三王叔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大约是想说，玉棋不过是一个侍女，死不足惜。可是她救过我的性命啊！当年我被许荷影打成重伤丢进明镜湖，是她不顾自身安危拼死将我救上岸。那时候我遍体鳞伤，她为了采草药替我治伤，好几次从山崖上滚落下来，还曾被一头恶狼袭击过，若不是凑巧被路过的猎户救下，哪有今天的霍月心？……后来我知道父皇、母后和焱儿已被许荷影打死，我心灰意冷一度想自杀去寻他们，又是玉棋拼命夺下我的匕首，还因此伤了左手，这十几年间都行动不便。她陪着我躲在山中养伤，采野果子给我吃，抓野兔给我吃……冬天的时候，山中无衣无被无法御寒，她自己不睡觉，整夜抱着我用她自己的身体给我取暖……那时候她只有十八岁，只不过比我大着一岁，她明明自己也怕得要命，却总是劝我：困难很快就会过去的，要好好活下去……”
　　时隔十多年，这是霍月心第一次对别人提起这段苦难的经历，她说得泪流满面，一下接一下地抬手抹泪。南淩王看着如此伤心难过的她，已渐渐平静下来。他虽口不能言，然心里有如明镜：中淩城破后，自己虽被夜景镇囚禁在天牢里，却也有衣有食，不曾受过多大的苦，
　　霍月心被许荷影打成重伤抛进湖里，死而复生四个字说来容易，其间却又隐藏了多少无法言说的痛苦？……只听霍月心接着说道：
　　“如果害死玉棋还不足以让我下定决心杀他的话，他还犯了一个更大的错！他居然敢诱杀珺儿！他将珺儿骗至郊外，若非我到得及时，珺儿早伤在他的剑下了！他明明知道珺儿是我的命啊！他还敢下此毒手？我去救珺儿，他还丧心病狂地要将我们母子一起杀掉！后来百里师弟赶来才救下我们，他还是出言不逊狂妄至极，终于被百里师弟杀死了……”
　　南淩王确信霍月心所言属实，霍熔的性格他了如指掌，诱杀珺儿、对霍月心下手、在百里成瑜面前狂妄自大，这些事他均做得出来，难怪霍月心不能容他了。好多事都是自己和霍熔一起密谋的，他确实罪该万死，连同自己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想来确实罪有应得，许多事只怕霍月心早已洞悉一切了吧？可她却并不计较，不但厚葬了霍熔，还命人替自己瞧病，亲手来喂自己吃饭……南淩王不能开口说话，心中的那杆秤却已倾向霍月心，不禁眼角溢出两行泪来。霍月心取过帕子替他拭泪，又说道：
　　“三王叔请放心养病，师父医术高明，你定能恢复如初。就算你不能痊愈，我也一定会奉养你百年。”
　　南淩王泪如小溪般不断流出，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霍月心劝道：“还有四王叔，我也一定会善待他，不教人欺负了他。你们都是我嫡亲的叔叔，从小也是抱过我疼过我的，只要我还有能力，就一定保全我霍家的每一个亲人。”
　　南淩王心如刀割，他犹记得霍月心才出生的时候，是那样一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猫儿，自己几个兄弟争抢着抱她逗她，自己抢到了爱不释手，哄她喊自己“三王叔”……如今几十年过去，兄弟们争权夺利斗得你死我活，华汉国破后还是不能齐心合力，仍旧在暗中算计来算计去，想来真是混账至极啊！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张口发出“啊啊”的哭声。霍月心握住他的手，陪他掉了一场泪，许久才平静下来。床头的那碗粥早已凉透，她命侍女重新端了一碗，亲手替他擦了脸，喂了粥，还服侍他喝了药，才起身离去。待南淩王的身体状况好些后，她派了一队亲兵护卫，将他送到千石城西淩王处好生将养。西淩王已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是羞愧难当悔不当初，兄弟俩不免又是一场痛哭，从此以后安心守城，安心替南淩王寻医治病，安心地过日子。
　　白银军和崇安军暂时休战，夜子阑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他不禁又替霍月心担心：霍熔在白银军中属举足轻重的人物，百里成瑜为她杀了霍熔，不知道霍熔的部下会怎样为难她？可会善罢甘休？她可应付得来？转念又一想，有百里成瑜这样武艺高强、神通广大的人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必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吧？几日后并不见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从白银军中传出来，方才心下稍安。
　　这日晚饭后，听侍卫禀报有人帐外求见，他吩咐带进来时，发现来人居然是百里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