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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起身站在她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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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你觉得杜洛斯和那个被拖走的平民,有什么区别?”
“什、什么?”
那天莉莉丝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转瞬眼底是受伤的难过。
你应该为自己的出言冒犯而道歉的,可你选择了沉默。
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同样如此。
当然,你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说过的话,或是做过的事。
回到伯爵府,母亲问你今日的宴会是否顺利。
你将鲜艳绽放的金娇兰递给母亲的侍女。
“罗纳瑞家族问到了莉莉丝关于宝石矿开采权的事情。”
伯爵夫人垂着眼眸,宠溺地抚摸着你的脸庞。
你跪伏在母亲身侧,轻柔地将脑袋枕在母亲膝上,享受母亲的爱抚。
“问得很隐晦,莉莉丝对纳特公爵的行踪了解得不多。”
在母亲柔嫩的指腹抚摸下,你颤抖着眼睑,缓缓合眼。
像是重新回到母亲子宫的婴儿,呼吸悠长舒缓。
“这些你爸爸或许会想听,但是妈妈只想知道你今日在宴会上开不开心。”
伯爵夫人亲昵地放低了声音,美丽的妇人眼底清楚倒映着你的脸庞。
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容貌,你是她与这个世界的链接之一。
当你枕在她的膝上,当她爱抚你的脸庞时,她只希望此刻的你是开心无忧的。
“……很开心。”
你低声呢喃,似乎已经疲倦到昏昏欲睡。
等都安伯爵回府时,刚进休息室,就看到妻子对他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边。
都安伯爵看到趴在妻子膝上熟睡的你,不由失笑。
怎么还是长不大呢?
你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闭眼时,你眼前闪过莉莉丝看向你,受伤的眼眸。
为什么会是受伤呢?
在你思考是否要率先破冰,或是等到入学后再去见莉莉丝时,有关莉莉丝的消息却如风般席卷贵族圈。
纳特公爵府的奴仆冲撞了罗纳瑞勋爵,而莉莉丝为了一个下贱平民请求宽恕,被公爵禁足府中。
罗纳瑞勋爵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请求法庭维护他的家族名誉。
你没有收到莉莉丝的任何信件,也没有去递交拜帖。
即使不去打听,你也能猜到那个冲撞了罗纳瑞勋爵的奴仆是谁。
贵族们间已经传开了,一位贵族小姐却为了贱民而请求宽恕,多么丢家族的脸面。
流言蜚语如潮水涌来,身为风暴中心的莉莉丝却一丝消息没有。
纳特公爵不知和罗纳瑞伯爵达成了什么交易,事情居然就这么被翻篇了。
莉莉丝只需要等待着风浪过去,新的谈资层出不穷,她又会是尊贵的公爵家小姐。
“宫廷的请帖,看样子皇子殿下下放历练的日子也快了。”
“几个省城争着表现,恐怕我是去不了了。维多利城那有急差,今晚就坐马车走。”
都安伯爵将请帖交给妻子,神色略显匆忙,只来得及亲吻妻子的脸庞,就进了书房。
“维特丽丝,过来。”
伯爵夫人招手叫你,你乖巧地走近母亲。
“刚才你听到了吗?宫廷里要举行舞会,可要给你选些漂亮好看的裙子了。”
伯爵夫人牵着你的手笑道。
“我们的小珍珠多漂亮,多可爱,到时候不知要迷倒多少青年俊杰呢。“
面对母亲的打趣,你垂首表露出羞涩。
“公爵小姐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过一些了。”
伯爵夫人放低了声音。
温柔地松开你的手,搭在了你的肩上。
“维特丽丝都安,不要丢了礼仪,也不要丢了都安家族的荣誉。”
顺从,低下你的脖颈,垂下你的眉眼,表示顺从即可。
伯爵夫人满意你的表现,她眼中你就是最完美的贵族小姐,是上流圈层中炙手可热的‘未婚妻’,或许你会比伯爵夫人嫁得还要更高。
也许是皇子妃,都说不定呢。
你的父亲是终身贵族爵位,又在议事会任职,高官在位,什么提议都要经你父亲的手。
作为都安伯爵唯一的继承人,你的价值远比你想象的高得多。
夜晚降临时,大都市的上层贵族区,一片寂静,却又灯光辉煌,照亮了半边大都市的天。
你坐在窗边,吹着夜风,手指搭在窗台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受伤的眼神呢?
可以是不解惊讶,可以是被冒犯,可以是恼羞成怒……
“我的小珍珠,睡不着吗?”
推门进来的伯爵夫人身着柔软睡裙,望着在窗边吹冷风的你,无奈叹气。
“好了,小珍珠,再吹风要感冒了。”
伯爵夫人走到你身边,为你关闭上窗户,落了锁。
“是睡不着吗?要不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夫人绵软哄孩子的声音让你无法拒绝,你点点头,被夫人拥着躺回床铺。
“想听什么故事?”
将你搂在怀中,伯爵夫人将薄被盖过你们的身体,如夜莺婉转动听的嗓音,说出的任何话都令人难以拒绝。
“都可以。”
你对睡前故事不感兴趣,但你喜欢听伯爵夫人永远哄孩子般的语气对你说话。
“那今天再给小珍珠讲夜神的故事吧,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听这个故事了,总是缠着我讲给你听。”
“……在很远很远以前,芬璐大陆上永夜笼罩,寸草不生,维多利城还是雾蒙蒙的贫瘠之地,霍德里安的雪常年不化,永夜荒原是无尽的深渊。掌管黑夜的夜神,看着了无生机的芬璐大陆,感到痛苦。”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她希望阳光能洒满每一处土地,枝桠上生出新芽,花苞可以自由绽放。
于是夜神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洒落在地,变成了神使。
夜神说:
汝为吾眼,传吾心意。
于是夜神将自己的一只手割下,丢在林中,变成了皇室。
夜神说:
汝为吾手,为吾掌管。
于是夜神将自己的一只脚折断,抛在土上,变成了平民。
夜神说:
汝为吾足,替吾劳苦。
摩瑞亚帝国就在芬璐大陆上建立,一千年过去了,从未发生过灾祸,这都是夜神的庇佑。
可是哪有什么夜神呢?
你看过世界剧情。
一千年前,皇室带着军队,从芬璐大陆的另一端,真正永夜笼罩的地方,漂泊过海,来到了芬璐大陆。
霍德里安的雪山上银装素裹,维多利城碧蓝的天空漾着白云,永夜荒原是无尽的花海。
军队的铁骑踏破了每一寸土地,烧杀抢掠,芬璐大陆上原本安分守己,农耕织作的平民,哪里反抗得过冰冷的刀剑?
鲜血汇聚成河流,硝烟将维多利城的天空染成灰色。
皇室说:
神会将会传达夜神的旨意,如有违抗,便是异端。
皇室说:
贵族将会代替夜神掌管芬璐,如有违抗,便是异端。
皇室说:
平民将会为夜神开垦劳作,如有违抗,便是异端。
异端都消失了。
一千年过去了,夜神便真的存在了。
神?如果神真的存在,怎么忍心看到本该绽放的花朵,却枯萎凋零呢。
你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伯爵夫人为了宫廷舞会,将你上上下下装点了一遍。
用绣工最好的宫裙,点缀最华贵的宝石,秀发盘起,露出光洁白嫩的脖颈,红唇点了花瓣,更加艳丽动人。
伯爵夫人看着你的脸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有些上扬。
“你会是舞会上闪闪发亮的小珍珠的,没有哪个贵族会不喜欢你。”
因为你继承了伯爵夫人的容貌,年轻时她是最光彩夺目、靡颜腻理的贵族小姐,连当时的先王都有意将她选为皇子妃。
可惜皇子与她并无情意,她爱上了都安伯爵。
“走吧,可惜你父亲公差不在,不然他也要吃惊一下呢。”伯爵夫人牵着你的手,引领着你踩过脚垫,弯腰步入马车中。
马车吱呀轻晃,一下把你的思绪晃到了落霞,黑亮的眼眸中透露出了受伤。
“母亲——”
“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柔软呢喃,让伯爵夫人以为你在耍小孩子脾气。
拉过你的手轻轻拍打。
“当然了,我的小珍珠就算是做错了事,也是我们伯爵府最珍贵的珍珠。”
你的内心既不慌乱,也不畏惧。
对伯爵夫人的话语,其实更像是你觉得十四岁的少女会这么说,这么做,所以你才要这么说,这么做。
古井无波的情感,套用着模板去演绎自己是有情感的人。
远处的宫殿逐渐放大,占据了半壁天,马车驶进更加平整的道路,七八辆马车并行都没问题的阔道,喷泉的水声像瀑布一样喧哗吵闹。
你紧跟在伯爵夫人身后,随引路人走上一阶阶玉石堆砌的台阶,沉闷的宫殿大门被侍从们缓缓推开,刺眼的光亮让你不由眯了下眼。
每当门打开一次时,落座在厅内的贵族们,便会敛声安静下来,视线轻轻飘向来人。
高抬的下颌,低垂的眉眼,举手投足间犹如精确计算过般,优雅的贵族适当的流露出傲慢,与势均力敌者交谈时,又会收敛起傲慢,做足周全体贴的礼数。
伯爵夫人领你入场后,便有几家贵族小姐向你示好交谈,她们的父亲同样在议事会任职,与你的父亲不是平级就是下级关系。
你滴水不漏的礼仪和巧妙的言语斡旋,为你轻松赢得好名声。
当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推开,这次你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莉莉丝跟随着公爵夫妇,走进大厅。
没有家族会与一个世袭的公爵敌对的,更何况他还提议了一个所有贵族都虎视眈眈想要竞争的议案。
但贵族小姐们却有意疏远了莉莉丝。
安德鲁殿下已经到了该订婚的年纪,谁都不想因为与公爵家小姐走得近,而沾染上一个不知礼仪的名声,从而无缘皇子妃的位置。
贵族小姐们不会大声地议论人,或是说出难堪的话语来。
她们只是相互递几个眼神,不经意流露的傲慢,即使是犹豫上前的人,也会作罢。
但是莉莉丝并不在意,她跟随公爵夫妇向皇室行礼,继而走向她该去的区域。
稍等一会就是舞会开始的时候,她要与其余贵族小姐们待在一起。
当莉莉丝走来时,你看向了她的眼睛。
与你对视时,她脚步迟疑了片刻。可是她的眼睛是坚定的,莉莉丝用她闪亮灵动的眼睛,向你浅浅诉说了什么。
但是她很快移开视线,昂首挺胸着,展露着纳特公爵家的矜贵与高不可攀。
莉莉丝知道自己现在正是流言蜚语的中心,那些贵族小姐顾忌名声,在皇子马上要选择皇子妃的节骨眼上,不会轻易与她走近。
不过她一直都不喜欢那些殷勤讨好,应付起来无趣极了,现在这样清净也很好。
“这条项链很衬你的肤色,是专门定制的吗?我很喜欢这个做工,如果可以的话,莉莉丝小姐愿不愿意将制作的工匠引荐给我?”
莉莉丝听到耳畔的声音时,呼吸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
她调整好呼吸节奏,转首迎上你温柔的笑容。
“当然可以。”
黑发少女露出笑容,那双黑色的眼眸,再次盈满了光。
你感受到了背后的几道视线。
可惜,这些视线不能对你造成实质伤害。
更遑论你并没什么家族荣誉感。
你只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莉莉丝那天,看向你的眼中充满受伤。
只有她一个人坚定地想要保护杜洛斯,保护她自小一起成长的玩伴。
没有人知道公爵府里有杜洛斯的存在,即使知道也没有任何一个贵族会理解这种行为,匪夷所思,丢光家族的脸。
莉莉丝一直在抗议着,与公爵夫人抗议,又受着不得不使杜洛斯受刑的自责折磨。
不过才十四岁的少女,内心的痛苦无人可诉。
终于,她遇到了你。
看向你的第一眼,她就被你吸引。
你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温柔神情下是寡淡无波的心。
莉莉丝想起曾经她拥有过的瓷娃娃,会在深夜安静地接住她的每一滴泪。
正如她的直觉,你不在意杜洛斯是个平民,你不好奇杜洛斯为什么在公爵府独自住后楼,你不过问,也不好奇,却接纳她的痛苦与眼泪。
你接住了她的每一滴泪。
当然,莉莉丝不知道她的每一滴泪也都几乎将你手掌烫穿。
可已足够,这已经是莫大的慰藉,莉莉丝在不被理解的道路上坚持了下去,坚定了自己的心。
可那天你的问题,却仿佛在责怪她,责怪她竟然把牲畜杜洛斯当作朋友。
还好,你又站在了莉莉丝身边。
在流言蜚语将莉莉丝推到干涸沙滩上时,你起身站在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