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变态》小梅饼

28、第 28 章

　　周二那天，程衍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程先生，您母亲情况不太好，请您到医院来一趟吧……”

　　刚上来的菠萝卤肉饭飘散着香味。
　　却让程衍恶心作呕。
　　胃里面翻江倒海，所有的气体挤压上涌，翻到喉间，连串的空呕，很快牵扯出眼泪。
　　生活到底能糟糕能何种程度呢？
　　他如今已经不敢想象——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剧烈奔跑带来的喘息还在持续，秦容已经被从抢救室推出来，面上盖着一层白布。
　　医生正式宣告死亡。

　　程衍去摸母亲的手。
　　还是温热的，柔软的。
　　但是那种温热，就像是燃尽的炭火，在还未完全消散前，徒留一点无用的余温。
　　再没有燃起的希望。

　　程衍在死亡通知单上，家属一栏里签上自己的名字。
　　很郑重，很缓慢。
　　仿佛要把秦容儿子的身份，深深地印在最后这张纸上。

　　原来这就是生离死别。
　　他木木的想，没有戏剧化的哭天喊地，没有肝肠寸断的难以接受。
　　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绵绵软软，所有的知觉都消失掉，明明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又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

　　许洛白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
　　他站在长廊上，单手插在口袋里。
　　西装革履，神采奕奕。

　　那天过后，程衍就再没见过他。
　　虽然没见，但程衍知道，他生活一定过得不错。

　　许叔叔走后，到葬礼结束，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许洛白全权接管许氏。
　　在程衍依然无法走出阴霾的时候，他已经在酒局上跟人觥筹交错，谋划公司的未来发展走向。

　　他是强大到变态的野兽。
　　即使是有伤口——伤口也会比普通人愈合的快一些。

　　在法律上，许洛白依然是秦容的继子，是程衍的哥哥。
　　明明最巴不得妈妈死掉的人就是许洛白，可是现在，却只有他跟自己，来送妈妈最后一程。
　　真是讽刺。

　　“你来干什么”
　　程衍瞪着他，语气不善。

　　“医院通知的我”
　　许洛白说。

　　程衍以为他下一句又要说什么讽刺的话。

　　可谁知他说的却是，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这不像许洛白。
　　这一点都不像许洛白。

　　许洛白才不会这么的好心。

　　程衍摇着头，不肯相信，
　　“别假惺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小衍……”
　　许洛白叫他的名字。
　　绵长似叹息。

　　程衍心里面慌乱，尖叫起来，
　　“你别叫我的名字！”

　　他不是一直希望妈妈去死，一命抵一命吗？
　　现在的结果不是他最想看到的吗？
　　他不是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一刀一刀的往自己身上戳吗——就像他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自己越痛，他就越快意。

　　可是为什么他不啊。
　　为什么他要这样子温柔的叫自己的名字啊。
　　他难道不知道，只要他肯漏给自己任何一点光，自己那些永远拔除不尽的野草一般的爱意就会疯狂滋长吗？

　　“许洛白，你很开心的是不是，我知道你很开心”
　　程衍想不通，眼里面茫茫然，
　　“你巴不得看到我痛苦，对不对……”

　　“嗯，是啊，我巴不得看到你痛苦”
　　许洛白声音平和，
　　“现在我看到了，我很开心”

　　他根本是在顺着程衍的话往下说。

　　程衍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揪着自己，发着痛，可惜痛的不够彻底。
　　那不上不下的煎熬感将他逼入绝境。

　　眼里面聚起薄薄一层水雾。
　　隔着水雾看许洛白，不够真切，充满了幻觉。

　　“你说放过我的”
　　程衍小声嗫嚅，
　　“可是你总是知道，怎么样才能不放过我……”

　　不要再对他好，也不要再给他希望。
　　许洛白就应该恨死程衍，一辈子也不要翻案。

　　这样……这样他才能够彻底的失望啊……

　　“你总是自作多情，小衍”
　　许洛白目光虚浮的落在空气中，不去看程衍，
　　“你以为从前是我对你好？我那都是玩儿你的”

　　他勾着唇角，把违心的话说的极尽真诚，
　　“也就是你傻才看不出来……我这种烂人，你觉得我能有多少真心——我跟你说，程衍，没有，一点都没有”

　　原来如此。
　　眼前那层薄雾褪去，终于明晰。
　　许洛白的心是最坚硬的钻石，美轮美奂，惹人遐想，可是没有人能够打开。

　　程衍笑起来。
　　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笑自己的一厢情愿。

　　越笑越剧烈。
　　他捂着脸蹲下身子，整个人都跟着颤了起来。

　　笑是这样的快意，悲伤也是如此的彻底。

　　“我妈妈死了”
　　他笑着看许洛白，
　　“你知道吗？我妈妈今天死了……”

　　“嗯”
　　许洛白说，
　　“我知道”

　　呵，他知道。
　　脸上的笑容碎裂开来，
　　“所以你一定要挑今天告诉我这些是吗？”

　　他把过去当真，许洛白把过去当玩笑。
　　还要当着他的面，在母亲死掉的这天，一点一点撕开假象，按着他的脑袋，告诉他这些都不是真的。

　　许洛白，真是好狠的一颗心。

　　程衍难堪地闭上眼睛，
　　“你真的很自私，哥哥”

　　“人都是自私的——”

　　“但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程衍还有心情开玩笑。

　　缓了好大一会儿。
　　他才说，
　　“我不再爱你了哥哥”

　　心里面一根老旧的弦，在常年的磨损中，终于崩裂。

　　“那很好”
　　许洛白若无其事，只有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攥成拳，然后再缓缓放开。
　　“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

　　——

　　秦容的葬礼在一周后举行。

　　程衍选了一块依山傍水的墓地，远离许叔叔，也远离自己的父亲。
　　他不知道妈妈心里面到底爱着哪个男人，索性哪个男人都不帮她选。
　　“妈妈，你终于解脱了呀……”

　　程衍看着墓碑上，秦容的黑白照片淡笑，
　　“如果我也有你的勇气，敢开车撞死他就好了……”
　　声音有些喑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了两下，等心里面的暗潮过去，才又继续说，
　　“可是我舍不得，妈妈……我想让他好好活着，哪怕我恨死了他，我还是希望，他可以好好活着……”

　　如果恨的另一面是爱，那么许洛白从前，会否也爱过他？
　　程衍不知道。
　　也不愿意再去思考。
　　壮士断腕以自救。
　　他再也不要继续幻想了。

　　办完母亲的葬礼。
　　程衍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执着的事物。

　　不管未来几何，起码要先回到学校，重新把该念的书念完。

　　去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

　　赵冉冉听说他要走的时候哭了一场，
　　“Nicole，没有你我也不想干了”
　　她是真正的被宠着长大的孩子，要走要留，都底气十足。

　　程衍不喜欢悲伤的告别，刻意跟她开玩笑，
　　“这么舍不得我，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谁喜欢你啊”
　　赵冉冉气鼓鼓的瞪他，
　　“你不要把我们纯洁的友谊搞复杂化”

　　程衍很喜欢赵冉冉的个性，清清爽爽，直来直去，像个风风火火的小侠女。
　　在公司里面，多亏有她的带动，连工作都变得有趣许多。

　　“虽然不想你离开，但还是要祝你前程似锦”
　　赵冉冉跟他拥抱，
　　“Nicole，你值得所有美好的一切”
　　这个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头一次这么正经的跟人说话。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脸红，又“噗嗤”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庸俗一点，程大大你多多赚钱，将来要让我抱大腿哈”

　　程衍这边办好离职。
　　那边律师便打电话给他，让他过去签字确认。
　　是许洛白的房屋转让确认协议，他把那套承载着两个人满满回忆的公寓留给了程衍。

　　去律师楼签完协议。
　　程衍拿到了房屋的钥匙。

　　开了门，里面的陈设照旧。
　　窗明几净，没有杂陈——之前应该是有专人打理。

　　这套公寓是程衍高三那年，许洛白买来送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简直是财大气粗。
　　还记得那时候许洛白跟他挤眉弄眼开玩笑，
　　“小衍，以后交了女朋友，直接就带这儿来，开房费都省了——哥哥替你想的周到吧？”

　　但十八岁那天晚上，程衍第一个带回来的人，却是许洛白。

　　那一天两个人都喝醉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许洛白已经整个人压了上来。
　　他慌了，一个劲的喊“哥哥”。
　　带着禁忌的隐秘，撩动起汹涌的情.欲。

　　如果那一晚——他跟许洛白中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及时叫停了那场意乱情迷，或许未来的日子，不管是他的，还是许洛白的，都会好过许多。

　　但是没有。
　　在那一个被酒精迷醉的夜晚，夜空是如此的瑰丽。
　　他们两个哪里预料的到，命运翻云覆雨的手，会残忍如斯。

　　程衍离开之前，约陈舟见面。
　　他把之前租房的钥匙还给陈舟，
　　“我要回学校读书了——感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

　　如此突然的开场让陈舟讶然。
　　但只是片刻，就换成了笑意，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到你这么说，我由衷的为你感到高兴，小衍，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不该被如此浪费”

　　哪怕陈舟不说话，程衍也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真挚。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总是为别人考虑，丝毫不计较付出会否得到回报。

　　“谢谢”
　　可程衍能回报他的很少，如此才更感惭愧。

　　“你的故事——我还没听完”
　　陈舟目光挚诚，
　　“我依然想了解你，可以给我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