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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正和旧闻录(七) ...

  •   杭州西湖,白堤断桥。
      “波中画舫樽中酒,堤上行人岸上山。①” 时值春分,有不少文人骚客闲游西湖,赏一赏碧水青山,白堤桃柳。也有那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在湖边包一艘画舫,泛舟湖上,好不快活。【注①:出自明·王稚登《十锦堂》。在明朝,西湖白堤广植桃柳,又称十锦堂。】
      而这其中绝不包括这位看似毫不起眼的老者——瞧着不过花甲,满头斑白发,一身缁麻衣②。虽是上了年纪的,但此人眼中清明,气度泰然,倘若身着白衣负手而立,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注②:缁色,大多数解释为黑色,实际上是黑棕色带一点深蓝紫色。】
      此时白堤上熙熙攘攘,游客大都往湖中央去了,无人注意到反向桃柳林深处走去的老者,三两步后竟没了踪影。
      老者现在身处阵法之内。身边依旧是那片桃柳林,只不过那些喧嚣都被隔绝开来,四周也是空无一人。而最为不同的是,老者所处位置前方的地面上,凭空地多了一扇开向地底的石门,门上雕了一只獬豸张开大口,口中有一掌大小的矩形空缺。除此之外,獬豸面上便尽是碎石杂草,可见已经许久无人来此。
      只见老者轻抬双手,一道绵柔却坚韧的力量自掌心散发出来,虽隔空距那石门约有七八尺,但肉眼可见那石门上每块小碎石和草叶都被一股股力量托起,而这力量的源泉尽数来自老者掌心。
      随着老者的双手稍稍向外打开,那些石块和杂草皆被这不可见的力量甩到石门两侧,露出了干干净净的石门。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于这位老者而言,自然地如同眨一眨眼睛那么简单。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一块墨色令牌,俯下身将那令牌放置在獬豸口中的空缺里,侧耳倾听,待听到门内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后,便伸手将令牌拿回,再妥帖地放好。而此时石门也恰好完全打开,露出了一截通往地下的台阶。
      老者沿着台阶信步走下去。
      密道很黑,不过墙壁上每隔着三丈便嵌着一颗夜明珠,中间还会有细碎的水晶点缀。虽不如火焰那般明亮,但对于老者这样修为高深的人而言,却也足够通行。
      就这么一直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走到另一扇紧闭的门前。老者抬头,望了望左上角已经被蛛网缠绕的摇铃,眉头微蹙,但却还是伸手摇了摇铃绳。
      片刻后,紧闭的门打开了一丝缝隙,紧接着一个黑衣劲装蒙面男子从门后走出。见到面前的人,黑衣男子拱手向老者一揖,“前辈请,阁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说着便向旁边让出一条路来。
      老者不语,却点了点头,与黑衣男子一同走进那扇门。
      男子带领着老者在迷宫般的密道里穿梭,左拐右拐,最终走进了间宽敞的房间,在一道装饰华美的屏风前站定。
      “回禀阁主,前辈来了。”男子朝屏风后行了一礼,再向老者点头示意,随后便退下了。
      偌大的房间如今只得两人,一人坐在屏风里,一人站在屏风外。
      最后还是老者先开了口:“二十多年了,你倒是将这处密道收拾的不错。”
      “能得兄长称赞一声‘不错’,看来褚淇的阵法还勉强过关。”屏风里的“阁主”终于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不咸不淡,但却从低沉的嗓音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到的阴翳,与老者那浑厚且中气十足的嗓音完全不同。
      紧接着,阁主道:“难得兄长能来一次,进来说话吧。”
      老者轻轻“嗤”了一声,但仍是绕过了屏风。
      室内摆了一张巨大的胡桃木整原木桌,桌上摆了数个刻着名字的木牌棋子,另一边点着一盏翡翠雕龙纹烛灯,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康朝舆图。房间西侧还有一扇门,似乎是个小隔间,门前放了个铜掐丝珐琅景泰蓝香炉,内置一张黄花梨雕花美人榻。从老者的视角看过去,那榻上影影绰绰似乎躺着一个人。
      而那位阁主正坐在整原木桌后,凭借着桌上烛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庞:一张棱角分明的菱形脸,黑发被墨玉小冠束起,或掺有几根白发,却也是不影响的。目光阴沉狠厉,宛若草原上的兀鹫,嘴唇平而薄,无形中给人以压迫感。不过鼻梁确实高挺,若是忽略眼中的神色,也还可算中上之姿。
      老者随意挑了张太师椅坐下,目光倒是并未在阁主身上多做停留,反而将视线重新转移到小隔间内的美人榻上,“九年前,我将他在中原旱灾时救下来,不是为了今日看到他一身重伤躺在你旁边。”
      阁主摇了摇头,“思明还小,作为九乾阁少主,他所历练的还远远不够。”
      老者似有不悦,声音多了几分严厉,“那你就让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去探查毒草佛!?③”
      【注③:毒草佛,《乱云》设定里江湖用毒高手,医毒双绝。】
      阁主不以为然,“虽然重伤,但至少他回来了,这也足以证明我对他的良苦栽培没有白费。”
      听到这句,老者反而看向了阁主,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不是跟幺儿有关?”
      阁主面色一变,冷声道:“兄长二十五年前将西湖地宫赠与我,自此之后你我分道扬镳,再无瓜葛。直至九年前中原偶遇,你救下思明,而我将他带了回来。这九年间我们并未有何交往,兄长又是怎么得知四年前才出生的幺儿呢?”
      老者叹了口气,“我自有我的法子。但说到底,思明也好,幺儿也好,都是你的孩子......怎么管教,那是你的家事。我这次来,一是看看思明,顺便给你提个醒;二是来告诉你一事,鸿月④前日来问我,可否知晓‘玄月血案’的线索,我只道让他不要再查下去,但他怕是不会甘心。”【注④:鸿月,指《乱云》设定中重要角色宁鸿月。】
      “你我总归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坚持要复辟,为兄不拦你。但为兄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好自为之罢。”
      说罢,老者起身告辞,并未等阁主开口,已然不见了踪影。
      一直杵在门口的黑衣男子见状,隔着屏风向阁主行礼问道:“阁主,可需属下为前辈带路?”
      阁主道:“不必了,兄长走过一遍,知道如何返回去。倒是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褚淇绕过屏风,只见那张老者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有一方方正正的檀木小盒。他走过去拿起小木盒细细端详,见没有什么问题才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颗药丸。
      “七参香丸。”阁主抬眼看了看。“倒是止血良药。拿去给少主服下吧。”
      “是。”褚淇应下,随即走向旁边小隔间的美人榻旁。
      男孩侧躺着蜷在榻上,身上一床锦被遮盖住了右胸上已经缠好的绷带,只在外面留下一头星汉般闪耀灿烂又丝缎般柔软顺滑的白发。
      褚淇不敢摇男孩肩膀,怕碰了伤口,只得轻声唤道:“少主醒醒,属下给您送药来了。”
      男孩听到声音,就着枕头蹭了蹭脑袋,这才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
      一张白嫩光洁的瓜子脸,宛如刚刚出锅剥开的蛋青,柔软而富有弹性。额头饱满,一对白色的剑眉因好梦被扰而微微蹙起,眉头正下方的鼻梁笔直且高挺,鼻尖却比寻常人还要高些,鼻翼向内收拢,更显得鼻尖完美无缺。嘴唇原是红润光亮如石榴子一般,因着失血未愈的缘故,现已是浅淡如粉红的蜜桃,好似轻轻一戳就能滴出水来。
      褚淇是不敢戳自家少主的,只得再次轻唤他服药。
      这回可算是唤醒了。只见方才睡梦中宛如倒挂彩虹般浓密卷翘的睫毛终于颤动着打开,眼角勾起,双凤眼里虽然闪着刚睡醒的朦胧之意,却也遮不住因金珀色⑤的双瞳泛起的美艳之感。【注⑤:金珀,即金黄色的琥珀,以色之深浅所分的一种琥珀类别。珀中透明的称为琥珀,不透明的琥珀称为密蜡。】
      少主极美,这是九乾阁上上下下都悉知的,哪怕如今少主也才值幼学⑥。后人有诗云:“九天无姝色,宵外有人间。墨竹阁中现,方识公子颜。绛唇点宝玉,白骨畏肃澜⑦。千思不成恨,空余月明前。”【注⑥:幼学,指十岁。出自《礼记·曲礼上》:“人生十年曰幼,学”。注⑦:肃澜,指《乱云》设定里方思明佩剑——肃澜剑。】
      但便是像褚淇这般已经在阁主和少主身边待了七年多的人,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少主刚刚睡醒的姿态,也还会不由自主地被如此美貌的脸庞所惊艳。就好比现在,少主醒来后,却见到褚淇楞在那里也不说话,不由得温声提醒他:“褚堂主?”
      语气虽是温温和和的,但声音却因方才睡醒,略有沙哑。
      褚淇闻声方得回神,从旁边小几上斟了杯茶递过去,“少主先润润嗓子,然后再将此伤药服了。”
      少主接过茶,小小地抿了一口,“药是义父给的?”
      褚淇想了想,前辈的药也算是阁主的药吧?况且也确实是阁主让送来的,便点了点头。
      只见男孩金珀色的眼睛“刷”地亮起来,显然是极为兴奋的,“既然是义父送来的,待我一会儿便去向义父道谢。”
      褚淇看了看男孩如今身上的伤势,笑道:“少主若是想孝敬阁主,不妨等身子大好了,这样也省的阁主担心。”
      其实两人对话,早就被屋外的阁主听得一清二楚。他无声地勾了勾唇,状做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又继续处理手中的事务去了。
      男孩这边倒也听了褚淇的话,拿起药丸分作几口服下。那药里入了三七,理应是极苦才对,可男孩的表情却仿佛在吃什么美味的点心,除了那明媚笑容外,就连眼神中也流露出幸福的模样。
      只因为那是义父给他的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正和旧闻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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