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不羡杜康

2、正和旧闻录（一）

　　“娘娘，微臣无能......”岑路面露难色，俯首叩向面前的锦衣罗裙谢罪。
　　榴和宫上下灯火通明，那些不顶事的小宫女小太监早已经被通玉、锁金两人打发散了，如今正殿里除了这两位惠人①和太医院御医岑路，便只剩下了一人——敏淑妃贾氏。【注①：惠人，从三品宫女】

　　“本宫这个孩子，真的没办法了吗？”敏淑妃双手搭在已经大大隆起的小腹上，面色却与平常无异，仿佛只是在询问门口那盆银红绣球有没有按时浇水。

　　“娘娘，您的身子能怀上龙嗣已是不易了，只是余毒未清......”

　　“好了！这些事本宫心里自然清楚。”贾氏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太医接下来的话，深吸了口气，缓缓问道“陛下那边，还有多长时间？”

　　“回娘娘，按娘娘吩咐，微臣四天前回陛下话说距娘娘临盆七日有余，如今......只剩下三日了。”

　　“三日。”主座上的女人朱唇微启，轻轻的呢喃重复，依然挂着看不出表情的表情。

　　沉寂许久。

　　“罢了，你走吧。只是记得三日后午时三刻务必途经御花园。孩子的事，本宫自己来想办法。”

　　“......是，微臣告辞。”岑路略有不解，却也没再多问，便匆匆行礼离去了。

　　“娘娘......”通玉将贾氏扶到梳妆台前，小心的问。

　　那边锁金已经将温水准备好，捧着干净的寝衣一旁侍奉。

　　“通玉，贾家可传了什么消息来？”

　　“回娘娘，未曾来过什么消息。”通玉略一思索，另道：“也未找到合适的幼子。”

　　一旁锁金忍不住插嘴：“娘娘，此举还是太过危险了。这一旦被查出.......”锁金看了看面前不置一词的美丽妇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懂什么。”贾氏抬手理了理头发，继续道：“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孩子。”

　　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而是，整个江湖。

　　敏淑妃贾氏，原名贾素滢，江南温州贾家嫡三女。而说到温州贾姓，则不得不提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一大势力——永寿园。

　　——“本宫入宫也八年有余了，却从未曾忘记当初是为什么入宫的。”

　　早年，正和帝疑心前朝余孽混入江湖，又因江湖侠士多不服朝堂管教，遂下定决心“天下，应一统而治，今王权尤盛，江湖可弃而收之”，收复江湖。

　　——“如若没有那件事，或许本宫最后也不必入宫了。”

　　三十余年前的江湖，没有如今这般态势复杂，“三门三庄一园”构建起了武林江湖的框架。也就是华山门、武当门、少林门与湖州南华山庄、扬州青闲山庄、严州玄玉山庄和温州永寿园。

　　——“杭州史家灭门之时，本宫不过才垂髫年纪，却也对此印象颇深。”②

　　——正和二七年，坐拥玄玉山庄的史家一夜之间惨遭屠戮，庄内上下数百人及当时在场的各路江湖人士，无一生还，又因那一晚恰逢九月十五，故后人称之为“玄月血案”。此案发后，江湖一片哗然，连朝廷都予以高度重视，正和帝甚至下令锦衣卫彻查此案。

　　——“后来，那次血案再无人提及，江湖格局也在慢慢的改变。”

　　锦衣卫的行动以扶姬台为首的诸多江湖分散势力最终的俯首认罪告终，当然，这些穷凶极恶的江湖势力也都被锦衣卫的血刃抹去。而抹不去的，是遍地废墟中鲜血的腥味，是残月之下婴儿的哭啼，是刹那间妻离子散的沉重，是两大门派水火不容的开端......亦是幸存者的背负，别离者的执念，始作者的心结。

　　——“有的寂灭，有的兴起......”

　　青闲山庄逐渐退隐江湖，南华山庄迁往塞北另谋出路，华山门日渐衰落。同样的，江左更多的势力开始涌现——十二连环坞、陆家庄之属渐渐在江湖上拥有一席之位，而横空出世的炎武教更是堪与三大门派并称......

　　——“......江湖也需要平衡。在这一点上，本宫无非是制衡的一颗棋子。”

　　是棋子，也是筹码。

　　只要她有一个孩子。

　　“我不会让这个平衡轻易打破的。”收敛心神，贾氏的声音微淡，却愈发流露着坚定不移。

　　沐浴梳洗过后，贾氏由锁金扶着卧床歇息，忽闻殿外迷迷糊糊传来四声猫叫，三短一长。

　　贾氏使了个眼色，通玉立刻会意，踏着轻功无声无息地飘了出去。不多时，又轻飘飘的回来，手中只多了一张字条。

　　——“明日子时西四宫海棠树下，幼子即至。莫须多问。速速。”

　　【注解】
　　②.本章敏淑妃与婢女和御医对话发生在正和四三年，玄月血案发生时间是正和二七年，中间相差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