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战争】乙女心》白兔心

9、风姿葉

　　难以招架这样诡谲的气氛，朝日奈江忍不住开口直言询问。
　　朝日奈光并未直接应答，而是低声反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啊？”她有点没从紧张的心情中回过神，只是想到今日一天还算得上充实的行程，下意识回答，“嗯，挺好的呀。”
　　“是吗。”青年不置可否。
　　“嗯！”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一样，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当真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一天发生的好事，“早上和光哥昴哥晨练参观寺庙还碰到了枣哥，然后和侑介小弥他们去补蝉，下午又和椿哥对了台本……”
　　“那和兄弟们相处的时候怎么样？”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阿江面色一怔，就见青年驻足斜过身，落落大方地与她满是困惑的目光相重叠。
　　“或者说，你对兄弟们的感觉如何呢？”她不自觉随着对方的动作也停下脚步。
　　“我……”林间薄叶乘着夏夜带着些许热气的风发出沙沙的响声，蝉鸣静了许些，流转在两人周身的空气也宛若凝固一般。
　　“我很喜欢兄弟姐妹们呀，最喜欢和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了。”
　　朝日奈江露出浅浅的笑容，与夜空中撒下的剔透朦胧月光交相辉映。
　　面容绮丽的青年嘴唇微动，阿江在寂寥的黑夜环绕中看得不大分明，只能依稀听到一句夹杂在淡香风中飘来的呢喃声：
　　“小骗子。”
　　朝日奈江眼睛逐渐睁大，被岁月侵蚀地褪了色的记忆，在原有主人潜意识中有意忽视许久甚至已经被遗弃角落之后终于重新被晕染上色调，在她还来不及合上密封匣时便涌流出来。
　　她明白了。
　　……
　　「不和他们一起玩吗？」
　　年幼的孩子将盖在头上带有淡淡清香的外套拨开，看清了那个面容精致的小少年。「嗯……」
　　许久没有说话导致的沙哑让奶娃娃的声音并不那么清晰。
　　「今天有些累了，不太想出去玩……」
　　「骗人，明明脸上是那么难看的表情，你在说谎。」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小孩瞪圆了猫儿一样的眼睛。
　　「你应该是被排挤了吧，虽说其他人并不是刻意的，但你还是很难融入进去，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被戳穿现状的小孩子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豆大的泪珠从孩子的脸颊滚落，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让人莫名感到她无言的难过。
　　用于保护自我的防护色被毫不避讳地涂掉，稍微长大一些她就会明白，“窘迫”这个词是多么适用于现在的境况。
　　彼时的朝日奈光还只是个热衷于观察各种生活细节的小少年，在毫无恶意把自己观察到的结果说出来后却突然发现眼前的瓷娃娃开始掉眼泪，一时间也有点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啊，找到了！光，义工时间结束了，咱们该去集合了哦。」
　　带队老师的声音传来。
　　「……」
　　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小女孩，而她则是低着头，一直抱着那件已经毫无余温的外套。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却只是一次不知道彼此姓名，仅仅是拆穿一个蹩脚谎言时的短暂交谈，没过多久就被阿江遗忘。
　　而一年后她被美和妈妈收养，在那间别墅和朝日奈光的相遇比起第一次来说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或许是一直以来太想要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儿，美和在领养了阿江的第一天晚上就下厨做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餐。
　　长久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让她的胃并不是那么好，看到桌子上大半的辣菜和青椒生菜她只是垂眸不语，美和给她夹过来的菜她也是低声道谢后安静地吃掉。
　　不听话的话会被送回去。
　　阿江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胃。
　　「妈妈，我来照顾妹妹好不好？」
　　坐在她身旁一直安安静静的红棕发少年开了口。
　　「哎呀，小光这么喜欢妹妹吗？太好了，正好我先去给客户回个电话。」
　　美和走后，少年将自己还未动的盛着米饭的碗和小姑娘那个覆满了辣油和青椒生菜的碗对调，又给她夹了一些清淡的热菜。
　　当时初来乍到的阿江不敢说话，只是任凭朝日奈光作为，现在想来，大概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她的不适应了吧。
　　朝日奈江忽地想明白了那个答案。她亲近却又避讳着四哥。
　　只是因为她从始至终都被眼前这个人看透了。
　　“你从来都不敢过分亲近一个人对吗？”
　　“真是个……小骗子。”青年渐渐靠近，就势轻按住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薄唇轻启，呵气如兰，一如晨光熹微中弥漫未消的雾气那般柔和地贴上脸颊，带着些别样的亲密和缠绵。
　　“明明是触手可得的，却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适当的距离。”
　　“小江，你是……怎么想的呢？”朝日奈江仿佛是应激反应一般猛地后退几步。那是人与人间心理上的安全距离。
　　定了定神，她沉默许久才开口：“抱歉，光哥，我只是，只是有点……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好吗？”
　　还不等朝日奈光有所反应，她便低垂着头转身跑向那间灯火通明的林间别墅。
　　朝日奈光望着她的背影，睫羽微拢。
　　他本不想逼得这么紧的，只是他十分清楚女孩就像一只独自舔舐着伤口的小刺猬，既不主动亲近也不接受别人过分的示好，一旦有人越过那条无形的界，她就会瑟瑟发抖地卷起身子缩进角落彻底拒绝别人的触碰。
　　眼看家里几个性急的兄弟已经蠢蠢欲动，若是还不能让她主动瓦解那道堤坝……他相信，这一次的出手还完全不至于让女孩迈出那一步，不过至少埋下一根在最后爆炸的引线。
　　这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还不到时候啊。”
　　青年凝视着无边的夜色，勾起嘴角若有所想。
　　局势，已被撼动。
　　＊
　　直到确认跑了远一些的距离，她才慢慢放缓脚步。
　　此时思绪被搅成一团乱麻，难以理清，也不想理清。
　　她下意识像鸵鸟一样缩起脖子，缩在那件只堪堪遮住她下巴弧度的薄外套领子里，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她不去面对其他人。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很累的。
　　隐隐约约地，她这么想。
　　不知不觉间停下无所从的步伐，脱离了兄长的视野，阿江斜倚在一棵老树下。
　　脑海中一会浮现出四哥状似漫不经心的话，一会又想起和其他兄弟姐妹们相处时的样子，时不时又回忆起很早之前的事。
　　最终，不断闪现的记忆还是在那一双通透的眼眸中停下。
　　就连朝日奈江自己也不明白，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骗子。]
　　小幅度甩了甩头，试图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脑海，阿江抬起头，透过交错重叠的叶片缝隙窥视着夜空中的皎洁明月。
　　索性不去想那些事，沉浸在一轮淡金色的圆月所散发出的柔光中，她逐渐放空了神思，让全身得到放松。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身后传来踩断枝条的声音，阿江才倏然回过神，就在这时，一双带有许些凉意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阿江脸色一变，下意识想脱离那样的力道。
　　“姐姐。”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让她放松下来。
　　拿下眼上的手，阿江转过身看向来人。
　　少女因为受到惊吓眼睛微睁，流转的月辉汇聚在空澈的眼底，如同得到夜光流萤的青睐，为她平白添了几分怅然和无措。
　　随着月引，他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似乎是不经意间地反握住对方过于柔弱的手腕。
　　“小弥，你怎么会在这？”阿江定了定神调整了下状态。
　　眸光微闪，朝日奈弥的目光有意无意停留在她脸上一瞬，又仿若毫无所察地收回，月华轻拢在他已有了几分棱角的脸上投下薄如羽翼的阴影。
　　还未等阿江回神深究那样神情下掩藏的意义，小少年刹那间展露出灿若晨曦的笑容，一驱夜间无声息的压抑：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散步嘛，不过……本来是跟丢了来着，没想到在这碰到姐姐了！”
　　“你啊，”看着那样的笑容，朝日奈江露出无奈的笑容，心里的怪异仿佛也被消去大半，“雅哥知道你来吗？”
　　“唔！”
　　“一个人到处瞎跑，万一在林子里迷路了怎么办？”
　　看着幺弟的反应，哪怕没说话阿江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偷跑来的，由于手腕还被对方握着，少女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惩罚似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知道错了吗？”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啦——”
　　朝日奈弥迷起杏仁般的大眼睛，拉长的语气与其说是道歉，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向最喜欢的人撒娇，“姐姐不要生气啦。”
　　“真是的，雅哥一定会担心的。”阿江叹了口气。
　　一想到雅臣，弥的脑袋低了下来，“姐姐别告诉雅雅好不好？”
　　“嗯……看你表现。”
　　“姐姐——”
　　或许以前还看不太出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少年五官渐渐张开，起先圆滚滚的眼睛也拉长了些，褪去大半的稚气，不知是不是受到风斗影响，他将原先自然散落的头发在耳侧位置编了一个小小的花辫，再加上相仿的瞳色，倒是有了些风斗几年前的影子。
　　幸好性格没有一点像的。
　　朝日奈江不止一次这样庆幸着。
　　一想到向来乖张恶劣的风斗每次在弥面前吃瘪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偷笑。
　　“姐姐？”
　　见少女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止不住的笑意，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的小少年不解地歪过头，头上的呆毛也随着动了动。
　　朝日奈江抬手揉乱了弟弟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几缕淡粉色的头发翘了起来，配合着小少年控诉的眼神，颇显无辜，倒是将模模糊糊中显现的风斗的影子驱散不少。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是觉得，小弥还真是越来越像风斗了啊。”
　　只是没想到话一出口，向来还算和风斗亲近的小少年，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许些。
　　难道是不想被说和哥哥相似吗？
　　虽然她也明白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多少有些逆反心理，只是弥一直很乖，让她几乎忽略了这一点。
　　自以为找到缘由的少女略微低下头，那句道歉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弥有些不安的声音：
　　“姐姐，很想念风碳吗？”
　　“才几天没见，怎么可能想念那家伙，”朝日奈江好笑地说，“更何况一会他就过来，还指不定会添什么乱呢。”
　　只要风斗一撞上侑介，家里就热闹得不行。
　　见弟弟没说什么，朝日奈江直觉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只是轻声叫了下他的名字。
　　“……我只是在想，风碳什么时候能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呀！”朝日奈弥顿了顿，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眼睛弯弯的，仿佛是将暖阳与蜂蜜融入焦糖色的眼中，带着丝丝腻入心底的甜香，在暗沉幽静的林中更显生机。
　　“姐姐，我们快走吧，不然要被雅雅抓住了！”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看了眼小弥，阿江接起电话，对面响起沉蕴的声音。“喂？”
　　“啊，是风斗啊，你快到了吗？我去接你吧。”
　　“我现在……”讲着电话，朝日奈江视线落在小少年的身上。
　　弥眨眨眼睛，在嘴前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向来时的路走去。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听得不那么真切。
　　阿江突然想起，以前出去玩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一直牵着他的手走在路上。
　　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不知何时已是十指交错，抬眼对上幺弟狡黠灵动、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少女的脸上满是无奈迁就。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转头背过身的少年笑容消失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