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忘悸动》伞下有人

3、勿忘我二

　　一
　　赵景蔓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疲惫地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梦。

　　在混沌中，听到来自东方的第一声鸡鸣，划破天际。

　　她手指艰难地动了动，努力想睁开，眼皮上却仿佛顶着千斤重的巨石，有心而无力，只是人影错乱，看不真切。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暑假的一天。

　　“初步鉴定，伤患的脑子受到重创，万幸的是身体没什么大碍。”温和的，充满安抚性的话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带笑容说。

　　“哦，那没事儿，我就先走了。”穿着西装的人，满不在乎地说。

　　他手腕一转，显露出名贵的表，看了下时间，瞅都没瞅一眼躺在病床的，名义上的女儿，就急匆匆地走掉。

　　“有你这样的吗？我还有事儿呢，就我一个人照顾，真麻烦！”浓妆艳抹的妇女在身后嗲怪，不高兴地跺了跺脚，颇为嫌弃地说。

　　或许儿时，赵景蔓还会因此伤心难过，但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早就看淡，没什么期待了。

　　记得那次，也不知道在病床上待了多久，赵景蔓就这样度过着日子，挺喜欢医院安静的氛围。

　　她感觉好的差不多了，便提出出院的想法。

　　“我大脑这是怎么了吗？”赵景蔓之前在昏迷中听到了医生的话，便问
　　“你还记得什么？”医生拿着一小本子、一杆笔。

　　“我出了车祸，然后现在，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赵景蔓回答。

　　“你觉得你有没有忘记什么，或你是否觉得你的记忆有所中断？”医生问。

　　“没有。”赵景蔓没有说真话。

　　医生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若有所思，不知道信没有信。

　　“好的，你的情况我有所了解，具体情况呢，还是需要检查一下的，没有问题，你就可以出院了。”医生笑说。

　　二

　　赵景蔓在床上一如既往呆坐许久，她才起身整理一番。

　　赵景蔓走进厨房，她拿来消毒水和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把衣袖撩到胳膊肘处。

　　赵景蔓眼睛眨也不眨，直接就上手，鲜血冒出，空气中弥漫着让她着迷的味道。

　　她舌头先舔一舔伤口处，再慢慢地吮吸，细细地感受味蕾上跳动的欢愉。

　　赵景蔓实在是无法吸出更多，才恋恋不舍地用消毒水止血。

　　虽然吸的不多，但聊胜于无。

　　仔细看，手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赵景蔓轻车熟路地来到安康医院，虽然是私立的，但条件服务是一点也不差。

　　她在窗口上敲了敲，说:“今日餐饮。”一袋血包便到手。

　　“你的异食癖，能克制多少了？”戴着金丝框眼镜，长相儒雅的中年人——沈晨明，严肃地问。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赵景蔓懒懒地说。

　　“看来心理辅导，又要提上日程了……你自己多克制些，看看你的手臂……”赵景蔓看自己的主治医生，又有喋喋不休的意思，只好满口敷衍:

　　“我知道了，知道了，别念了。”

　　“成吧，自己看着办。”沈晨明无奈地说。

　　赵景蔓麻溜地跑了。

　　三
　　窥探，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夏日炎炎，火球般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蝉鸣声不绝于耳，柳树没精打采的耸拉着肩头，秀出一头亮丽的长发。

　　石子小路边，树木下，长椅上，一对对情侣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来到此处，许多老师也假装目不斜视，脚不停驻。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赵景蔓躺在绿茵茵的草坪上，静静的享受阳光的炽热，她眯着眼，看湖水波光粼粼。

　　清清的湖水，轻轻的小鱼。

　　这时她手痒的想写日记了，想画画了，想拍照了。

　　可是，她又不想这么做了。

　　记录美景，用眼观赏，用心感受，就好。

　　其实这儿的景色，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她现在心情不错，看着十分顺眼。

　　如果没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躲闪的身影就更好了。

　　“出来吧。”赵景蔓睁开眼，像老鹰般锐利的盯着大树后面的人，缓缓地说。
　　良久，没有动静。

　　“随便你。”赵景蔓撇了撇嘴，又重新阖上了眼睛。

　　躲在树背后的女生:差不多了，我应该过去，这次我一定要说出来。

　　茫茫一片的黑，任凭纷飞的思绪，像湖上随意划走的的小舟。想这想那，到头来什么也没想出。

　　由远及近，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了赵景蔓的身边。

　　“我……我叫苏晏笙，昨天晚上谢谢你救我，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苏晏笙涨红了脸，小声地说，后一句不确定地问。

　　赵景蔓抬了抬苏晏笙的下巴，似是对这个体位不满意，于是将她领带往下一拉，凑近，彼此呼吸交融。

　　苏晏笙睁着一双小鹿般清澈干净的眼睛，似是在疑惑，怎么就这样了呢。
　　这次光线好，挨得近。

　　让赵景蔓注意到了她右下角的一颗泪痣，很小颗，颜色也很淡，也很可爱。
　　于是她又一次鬼使神差的，启唇轻笑。
　　“好”

　　苏晏笙眼睛蓦地变大，似是在不可置信她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随后苏晏笙眼睛发光，耀眼夺目，她差一点就要兴奋地跳起来了。

　　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赵景蔓暗想。

　　赵景蔓觉得之前的决定太草率了，朋友真的是一种很麻烦的关系。

　　苏晏笙上厕所跟着，吃午饭跟着，有时下课十分钟也跟着赵景蔓后面。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

　　“不喜欢吃巧克力”赵景蔓问。

　　苏晏笙没说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我讨厌这种人，说话半截，不止容易惹出误会，还总气死人不偿命。

　　赵景蔓后面的话没说，但心思敏感的苏晏笙，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烦，便难过地低下头。

　　她是嫌弃我了吗？我果然是个怪胎，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赵景蔓走在前面，没注意到苏晏笙地停步。

　　当意识到人没跟上来时，赵景蔓回头，就看到苏晏笙十分丧气的垂着头，长发披散着，遮挡住部分脸，看不清神色。

　　赵景蔓自然地倒回去，拍了一下她肩，问:“你刚想说什么？”

　　苏晏笙咬紧牙关，但还是泻出了颤音，说:“对不起，我应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还是我的全世界，她把最想说出的后一句咽了回去，缓缓地抬起头，蓄满水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赵景蔓。

　　赵景蔓突然想到了网上的一句话——
　　“如果我哭了，你是舍不得我哭，还是为我擦干眼泪？”

　　从心理上，赵景蔓对此充满怜惜，从行动上，她愿意抚平苏晏笙的忧愁。

　　“怎么还哭了，哭着可不好看。”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赵景蔓心里是认为他眼中含泪的模样，漂亮极了！

　　楚楚可怜，仿佛受到极大的委屈事，真是忍不住的想让人欺负她。

　　“就这程度都让你哭，我刚刚真不是在向你发火，我好冤呐！”赵景蔓看出了苏晏笙的哭点，耐心地解释道。

　　“我以后尽力把话说顺通。”

　　苏晏笙很容易被说通，抽着鼻涕，一字一顿地许下严肃的承诺。

　　“哪天我要是不在了，你岂不是要哇哇大哭。”赵景蔓勾了一下苏晏笙小巧的鼻子。

　　她做完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也是一愣。

　　只见过几面，明明也不算有多熟，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呢？赵景蔓暗暗藏下这个疑问。

　　苏晏笙被赵景蔓的行为惊了一下，踉跄地退后半步，便没有注意到赵景蔓的停顿。

　　苏晏笙等反应过来，才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仿佛是在细细思索，接着她郑重的答。

　　她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不告而别，因为我会想你，担心你。”

　　赵景蔓感受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迫不及待地冲破胸膛的束缚，那是久违的悸动。

　　孤独若一直常在，便不觉孤独。但偏偏有人那么认真的告诉自己，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想在你身边。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当真了，你就别想跑。

　　赵景蔓当即抿嘴一笑，微风撩过她的发梢，牵动衣角，拂过绯红的脸颊，像一朵本就娇艳的花，绽放出独一无二绚丽的笑。

　　苏晏笙看呆了。

　　四
　　放学后，行人匆匆，声音密密麻麻。

　　“唉，你听说了吗？就在前几天，我们学校女生寝室，有一个人自杀了。”

　　“什么，真的假的？”

　　“我舅舅是局里的，亲眼所见，我偷听到的，你也别跟其他人说。”

　　“好的。”轻易许诺。

　　然而转头就忘，一传十，十传百。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班上同学她亲戚说的，信息很可靠。”

　　很多人的嘴是不牢靠的，毕竟祸从口出。

　　她这个人，就像那颗橘子味的糖，用看似冰冷的表面来包裹着温柔的内心。

　　苏晏笙看着赵景蔓的身影在灯光下，愈行愈远，不由想起了刚才的对话。

　　“你……你跟着我干嘛？”苏晏笙一紧张，就迟疑地说。

　　“才发现顺路不行啊。”赵景蔓眼尾上挑，带着不羁的意味。

　　“好吧，谢谢你。”苏晏笙小声地说。

　　“我怎么感觉你说的有些勉强啊，跟我在一起，不高兴吗？”赵景蔓刮了下苏晏笙的鼻子，笑问。

　　“没有，我很高兴。”

　　苏晏笙这次说顺畅了。

　　“真的，很高兴。”

　　她眼睛眯起，脸上的酒窝似有若无。两个人的身影仿佛重叠在一起。

　　赵景蔓像黑色的漩涡的瞳孔一暗，凝视了她几秒钟，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接着一路无话。

　　苏晏笙和赵景蔓分别，苏晏笙回到家，开灯。

　　她静静地站在窗外边，看赵景蔓朝着与自己家截然相反的路回去。

　　心想:明明是担心我走夜路，又出现像上次那样一人无助的情况。还说出那样言不由衷的话，真是可爱。

　　赵景蔓笔记:

　　喜欢一个人，

　　我有万般由来；

　　厌恶一个人，

　　却只有一个理由——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