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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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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屿望见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藏色衣衫,神秘且深邃,袖间衣领却是柔和的玉色,显得与周遭其他人格格不入,又相映成趣。
只站在那,就是琼林玉树,光映照人。
少年也抬眸望着他,眸光清如山中溪泉,冷如雪中寒梅,却对他稍稍弯了眉眼,霎时间,便如雪地开满凌霜花。
苏屿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往这边方向慢慢走来。
坐在竹筏上,应当是载客的罢。他如此心想着,又走近了几步,几乎抬脚便是要跨进竹筏边里了。
那少年嗓音清亮,又带着些许缠绵的情丝,若是一位佳龄女子听了,指不定就是要醉了。
他问:“客官,可是要坐竹筏?”
苏屿点点头,竹筏上只有一张小小的椅子放在正中央,一支竹篙随意的倒在竹筏上,少年刚才便是站在前方回身看来。
他问:“游一圈要多少钱?”
少年答:“十文。”
一升大米的价格,在同行里算的上是很便宜了。苏屿想起从觉以蓁那儿借来的钱大概够自己吃喝玩乐小半年的时间了,便是也没有多加犹豫,对着那少年一笑。
“麻烦了。”
苏屿先前是从未坐过竹筏的,虽然他从小便是水里长大的,但到底那时候坐的是船而并非这般晃晃悠悠的竹筏,况且那个时候,也是有人护着的。
先前苏屿总是怀疑,像竹筏这般看上去不太牢套的东西要如何能载动一群人,但前几日在城中时也能看见离水,不少人坐在竹筏上赏景,事实上,他也挺心动的。
有些没尝试过的事情总是会很想去尝试,比如坐竹筏,又比如被觉以蓁热情请客的那碗始安米粉。
他一只脚踏上竹筏,整个筏子便向□□斜了一下,他看看那少年,仍旧站的四平八稳。苏屿心道幸好没摔倒,后来又转念一想,人家做的便是这个行业,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摔倒。
他努力把一只脚在竹筏上放稳,另一只脚正要踏上来的时候,那只竹筏又猛的向右边一划,惊的他忙止住了动作。
虽然竹筏被绳子拴着,但是离岸边毕竟还有那么一些的距离,苏屿这种一只脚在竹筏上,一只脚还留在地上的姿势,着实怪异。
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那少年抓了他的右手,帮他稳稳的跨进竹筏,这老爱东摇西晃的竹筏竟然没有摆动。
等到他跨进竹筏且慢慢适应了之后,那少年便松开了他的手,手掌轻轻指了指椅子的方向:“客官坐那里便好。”
苏屿一步一晃地走过去,道:“多谢。”
就在少年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去的那一刻,苏屿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有些许的不太对劲。
非人。
虽然非人,但是没有杀意,便对苏屿没有很大的影响。这世上非人的东西有很多,除了妖、鬼之外,还有仙、神,苏屿在天廷三百年,这少年不可能是神,但是,他是仙也说不定。
又或者是,那几个让诸多人闻风丧胆的妖王?
过度猜疑别人的身份也不大好,苏屿宁肯相信这少年是一位隐姓埋名的仙。
于是苏屿思考后,温声道:“小生苏氏屿,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谦恭有礼,苏屿点点头。
这时传来那少年的声音:“不知。”
苏屿皱眉,倒是没有料到他会回答一个如此糊弄人的答案,但仍旧含笑着开口:“即是名字,又怎会不知呢?”
少年刚解了拴住竹筏的绳子走到他的身边,不得不说他连走路都极有风姿。此刻已经站到他的身边。
苏屿尚未在椅子上坐下,少年比他高了半个头,那张脸上看不出具体的年纪,只会让人感叹生的真是标志。
他握起苏屿的右手,在上面一笔一画的写下两个字。
苏屿怕痒,他从小身子就特别敏感,别人稍稍碰一下他的脸他也会发痒。眼下,少年一只手托着他右手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手掌上写字。那双手也好看,但这少年生的是那般甚过病态的白,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总让人觉得十分无力。
苏屿只感觉他右手痒得有些发麻,但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少年落在自己手心上的两个字,苏屿是顺着他的笔画认出来的,实在是笔画很简单的两个字。
不之。
写完后他便放下了苏屿的手,他赶忙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公子的名字当真容易让人曲解。”
不之也笑,他眉眼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连声音里都带上来笑意:“以不之唤我便好,苏公子。”
“我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唤我了,还是直呼其名罢。”
那少年道:“好。”
于是不之拿起了竹篙开始划竹筏,虽然苏屿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许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来游船的,就这么静默的飘在离水上。
“不之。”苏屿突然出声,不之撑着竹篙的手微微一顿,转过脸,对他扬起嘴角,眉眼温柔,“何事?”
“你可知……那座山为何名?”
他指的正是昨夜里看见的那座妖气弥漫,不同寻常的山。
不之往苏屿的方向看了一眼,倒是看不出什么惊讶或是害怕之类的神色,淡淡的道:“此山名为玉轮山。”
“哦?”苏屿好奇,“此名何故?”
“公子……可知,玉轮有明月之意?”
这自然是知晓的,苏屿明白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于是不之便继续往下讲。
“此山又名明月山,因其形状酷似当空皓月而得名。传言此山上有一仙洞。仙洞中挂满了玉石,那有两座玉石人像栩栩如生,传言是天上的一对神一次下凡的时候留下的,从不同的角度看玉石可以看到它不同的动作,就是那两位神仙的故事。”
苏屿抬头看着玉轮山,现在离玉轮山越来越近了,妖气也愈发浓烈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晚上那般多到溢出来,他笑:“我怎么看着这山并不像月亮。”
“那是因为方向不对。”不之突然停下竹筏,神色认真,似是在询问他,“公子可是要去看看它长得怎么样?”
“好啊。”
苏屿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觉以蓁的密语传音:“嘉禾君,我都快走穿这座山了,你到底在哪?”
“山姜君,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吧,找妖王可不是日行千里啊,我这水上出了些意外,可能要耽搁一下。”
觉以蓁果真不满:“什么意外,谁让你偏是要坐船?”
“稍安勿躁吧山姜君,你我不是分了两路,何必时时记挂着我呢。”
觉以蓁马上掐掉了密语。
解决完这个麻烦,苏屿又抬头看不之,仰视的看他,身姿仿佛更颀长了,他问:“不之,这玉轮山可有没有什么妖鬼传说?”
不之道:“有。”
苏屿心一动,也许在传说里会找到点什么也未可知。
民间传说有些很可怕的地方,比如讲妖怪,可能说的比神仙知道的还要仔细,让人匪夷所思,尤其是有一本连续出版了几百年的《妖鬼异闻志》,几乎人人手拥一本,苏屿手头就有一整套的一至十八本。虽然记载的内容有真有假说不准,但是事实还是占了大部分的。
所以说,人,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生物。
不之说的妖怪,也和之前那两个神有关系,据说那两位大名鼎鼎的神,下凡的时候来到这座玉轮山,那时候玉轮山还不叫玉轮山,他们爱上了这座山,于是打算好好休整一下这座山,于是他们就在山顶打造了一片月亮形状的石壁,又在这山上施了法。有一天,他们在山中救起了一条蟒蛇,后来,这条蟒蛇修炼成了精,只要被那蟒蛇啃一口,就会变成石头,永生永世被定格在玉轮山里。两个神也不能避免,于是他们在凡间的肉身就变成了玉石,之后只要是在玉轮山被蟒蛇咬死的人,都会变成玉石留到仙洞里。
苏屿觉得这故事有意思,一条修炼成精的蟒蛇,啃人就会变成玉石。这人死前可能没什么用,死后倒是成了珍宝了。
“那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把这些人变回来了吗?”
“无。”不之道,“传言蟒妖吸人精气,食人血肉,玉石下面的都只是骨头罢了,所以看上去不像人像,像石头。”
如此说来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当蟒妖还只是一个蟒精的时候,又是在南方神君的眼皮子底下,它一定是隔了很长的时间才去吸食一个人的,而且也只能吸食成年人的。成人的精气不纯,它挑挑拣拣就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更别说是让这样的精气为自己所用了。所以在它从精修炼成怪,一定耗费了几百年。
只是……这也未必就能确定山中作乱的,就是这蟒妖了。
“那这蟒妖这般厉害,连神都打不过,岂不是无人可及了吗?”虽然不大相信民间传说会连同着把蟒妖的弱点也讲出来,但是苏屿还是打算问一问。
不之反而笑了:“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弱点的。”
“那你说说这蟒妖的要害在何处?”
不之吐出两个字:“七寸。”
“但是……一般非妖类的蛇要害不也都是七寸?”果然传说不会传这些东西,苏屿如此想,先前的传说也不能全信,是不是杜撰的也犹未可知。
不之但笑不语。
竹筏很快就行到了不之先前所说的玉轮山看上去像月亮的地方,那是一片极高的山壁,中间缺了一个圆圆的小孔,正是夜里月亮升降的直线方向。
“夜晚在这里,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不之道。
这片山壁与始安城隔玉轮山相望,若是有人站在山壁顶上又目力甚佳,可以将离水周遭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苏屿突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时候耳边又是觉以蓁火急火燎的叫声,他语速极快地问到:“嘉禾君你昨日夜里感受到的诡异妖气是不是一种蛇妖!”
苏屿:“……”
听语气,觉以蓁应该是遇到了。
但是妖的种类那么多,就算是神也只能把妖和人凭气息分辨出来而已,哪里还能精确的分辨出这就是蛇妖啊!
苏屿定了定,道:“这里的船夫有关于蛇妖的传闻,说不定就是了。”
然后他又道:“山姜君你撑住,我马上就来了,记住打蛇打七寸啊。”
他听见觉以蓁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再不过来我就给你放高利贷。”
不之察觉到声响,看苏屿一脸欲哭无泪,微微异动,礼貌地问出口:“怎么了?”
苏屿马上变脸,道:“无事,多谢,放我在这处下去便好,我想上山看看。”
“好。”
苏屿下竹筏,正欲进山,忽而回头,不之连人带筏都没了身影。
果然是仙人吧,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