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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寒井沉枯骨 ...

  •   陋室中一片死寂。两个人谁也没有动作,似乎已经融入了这间尘封的卧室里,一如铜镜亦如瓷碟。
      终于还是江屿打破了沉默:“我们继续吧,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梁书嘴上应了声“好”,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此刻他心中最大的疑问是:这个江屿究竟是何人?他们的相遇真的是偶然吗?如果他向自己猜测的那样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话,莫非是在躲避……暗卫吗?
      “怎么一直没见到 ‘七步追魂’呢?”梁书一边说话一边死死盯着江屿的背影。
      江屿却连头都没回一下,一边翻找一边说:“虽然传说唐羿人和七步追魂形影不离,可你看他现在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要是没被施术的人拿走,只怕也早就弄丢了吧?”
      梁书看着眼前四处乱翻的江屿愈发疑惑,这个人知道的东西好像有点儿多啊,日后相处起来还是要多加一份小心才是,念及此处,便不经意的问道:“莫非江兄碰巧也见过七步追魂?”
      江屿嗤笑一声:“那怎么可能,据说除了他自己,其余见过的都已经死了呢。”说完话,他缓缓转身看向梁书:“梁兄,你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什么地方适合藏东西呢?”
      梁书不假思索的答道:“这土坯房自然不会有什么暗室暗格之类的地方,房子没有房梁,地面全是黄土夯成的,走上去也没有空洞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七步追魂’究竟长什么样子,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小。如此说来……”
      梁书的目光转向窗外,江屿顺着目光看去,视线所及之处,正是那口水井。
      “果然梁兄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看来看去,这院子里也只有这口井还像是个能藏东西的所在,而且邻居的哮喘病恐怕也和井水有关。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吧。”
      江屿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来到正房屋里,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把碟子里的那些黑色渣滓倒了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再怎么说也是‘碧落黄泉’,可不能浪费了。”
      梁书一见,急忙阻止道:“江兄!这可是证物啊!”
      江屿举着瓷瓶撇撇嘴:“证物?别说天下没几个人识得它,只说有谁相信会有人用碧落黄泉水去杀害一家庄户?梁兄请放宽心,在下虽是乡野之人,做事也是有分寸的。另外,有件事很不合情理……”
      梁书皱眉问道:“江兄但说无妨。”
      江屿肃容道:“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牛大力全家都死了,而赵六子这个外人却还活着,不管仵作验尸结果如何,赵六子都是最大的嫌疑人,而官府却连捉拿他的意思都有。我不太相信乡民所说,只是因为他们眼中的赵六子不仅本性纯良而且知恩图报,官府就会放弃调查。”
      梁书点头:“不错,之前我也觉得这里的描述并不详实,江兄请继续。”
      “虽然我们没见到尸骨,但就今晚所见,牛家人应是死于碧落黄泉水无疑。但问题是,下毒之人的目标究竟是牛家人还是唐羿人。如果目标是杀死牛家人,那为什么要让唐羿人留在这里继续生活?可如果原本目标是要杀死唐羿人,现在目的尚未达成,为什么没有人继续追杀他呢?这两点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江屿说完耸了耸肩,“更多的隐情江某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但是说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江湖上的传言却是多种多样的,我想……十三大人或许知道内情吧。”
      梁书点头:“这件事儿梁某也只是略有耳闻,回去后自当向十三问个清楚。”
      江屿微微颔首:“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梁书诧异道:“还有问题?”
      江屿点头:“不错,还有个问题说不通。梁兄可知在下是如何得知唐羿人落脚于此的?”
      梁书摇头:“江兄思维奇诡又见多识广,在下实在无从得知。”
      江屿腼腆一笑:“昨天听说村里有几户患气喘病的病人,梁兄可能不知,这气喘之症搞不好也会像瘟疫一样传染,作为医者自然要问个清楚。直到今早见到那几个病人时才算松了口气,他们的症状虽然很重,可看上去气色还好。而且还听说有个孩子只要不在家里住着病情就会大好。不是江某自夸,在下行医靠的无非是一个好记性加一个好脑子,略一分析便可得知,他们只是受了外物的刺激,比如‘温柔香’这种迷药,若是少量吞服便有这种麻痹气管的效果。”
      梁书笑了笑:“在下实在不通医理,江兄继续便好。”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白天给你看的图想必你还记得,虽然只有赵六子家周围的几户人家的人会生病,可他家西北方的牛结实家却从未生过病,这就很奇怪了。如果生病的人是被扩散的毒物影响,那么这毒物的传播方式是什么呢?这几日的风向东南,既然和风向无关,那么恐怕就只有水脉这一个途径了。我向他们打听过,这几家人里只有牛结实家没有自己的水井,他家的水都是从北边的大水井打来的。而且还有一点值得注意。”
      江屿好像特别喜欢在关键时刻卖关子,梁书正听得仔细,他却闭口不言,反倒笑眯眯的看向梁书。梁书一怔,这笑容里怎么好像有些挑衅的感觉?,莫非是自己忽略了什么显而易见的地方吧?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心思急转,重又把这陋室扫视了一遍。桌椅……陶罐……蓑衣……农具……水缸……水缸?!
      梁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院子里就有水井,那为什么还要用水缸呢?”
      江屿以拳击掌:“不错!进门之时我就看过,和旁边的陶罐不一样,水缸里的水是新鲜干净的。这说明水缸一直有人在用。这么说来……”
      “井水有毒!”
      江屿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后面的事儿就看梁兄的了。”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院子里就摆好了绳索木料,闻筝坐在树上指挥,几个精壮汉子战战兢兢地围着井口搭了个脚手架,架好了辘轳,绑上了绳索,梁书在腰上系好绳子就要下井,这时闻筝却从树上爬下来拦住了他。
      “梁大人,还是让我下去吧。我个子小,在下面活动也方便些。而且我身子轻,如果下面有什么意外,大家拉我上来也比较方便。”少年圆脸上的神情十分坚毅。
      村长闻言急忙拉住闻筝的手:“你这孩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要是耽误了大人的公事你担待得起吗!赶紧回家去!”
      闻筝一把甩开村长的手:“叔公!先生说了这世上没有鬼!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就是要下去证明给你们看,这世上没有鬼!”
      村长怒极,一巴掌抽在闻筝头上,闻筝一个趔趄,正好栽倒在梁书怀里,梁书扶住闻筝,抚了抚他的头:“闻筝,这件事儿不是有没有鬼这么简单的。你还小,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儿,让你爹妈怎么办。乖,还是让我我下去。”
      闻筝拉着梁书走到井边:“梁大人你来看看,井口就这么大,你下得去吗?”
      梁书看看井口的尺寸,又比了比自己的腰身,叹了口气,江屿在一旁笑道:“看来看去,也只有闻筝能胜任啦。”
      村长和梁书欲言又止,闻筝在腰上系上绳子便要下去,江屿拦住他,把绳子从他大腿根上又绕了两圈。从药箱里取了一个面罩套在他脸上,又从乡民手里拿了个耙子递给他:“听我说,千万不要喝这井里的水,如果可能也尽量不要去碰井水,用这个捞捞看井下有什么东西,如果有,你就把东西放在你身下的竹筐里。要是你闻到奇怪的味道或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拉绳子,我们马上拉你上来。”
      闻筝把耙子帮在腰上,笑道:“好嘞江先生,您就等消息我吧。”
      随着两个壮汉慢慢摇动辘轳,闻筝开始缓缓下降,村长还是不放心喊了一声:“三娃儿,你要小心啊!”
      “唉!您放心吧!”
      村长守在井边,井中黑暗自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他就把耳朵凑在井边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梁书和江屿站在一处,目光锁定在绳索上绑着的一个铃铛上。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井下传来闻筝的喊声:“下面的水怎么都快干了?”
      村长急忙向转达达闻筝的话:“闻筝说下面的水都快干了。”
      江屿走到井边,向下喊道:“闻筝别管有没有水,照我刚才教你的做就好,自己注意安全啊。”
      “哎!知道啦!”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井下传来闻筝的声音:“泥里有东西,很沉!我的耙子只能拿出一些不太大的东西。太沉的我拉不动!”
      江屿和梁书对视了一眼,梁书喊道:“闻筝,你拉好绳子,我们拉你上来!”
      汉子们喊着号子摇起辘轳,费了好大劲闻筝的头才露出井口。村长赶紧扶着他跳出井口,几个汉子赶忙把下面的竹筐提了上来。闻筝刚解开身上的绳子,就跑过来要看看自己都捞上来些什么东西。
      竹筐里的东西包裹着淤泥,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江屿让几个乡民拿陶罐舀了水倒在竹筐里,闻筝刚看清里面的东西便嗷嗷叫着躲到了叔公的身后。
      梁书和江屿把众人遣开,首先看见的便是一个头骨,江屿从屋里找了双筷子,插到眼窝里挑起头骨看了看就放到了一旁: “是个男的,从牙齿上看大概二十多岁,下颌上有骨折之后愈合的痕迹,眉骨上还有裂纹,裂纹发黑……这个恐怕是临死时才造成的。”
      江屿戴上鲨鱼皮的手套,从里面捡出来一根带着手掌的臂骨,在头骨上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声音,一众乡民看的直往后退,江屿不紧不慢地说道:“骨骼结实,手指关节粗大,这应该是个练外家功夫的。”说完就把臂骨放到头骨旁边。
      筐里剩下的东西是一团烂布,或许曾经是谁的衣服或是斗篷,不过在淤泥里泡了这么久,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了。江屿拿起那团烂布掂了掂分量,眼睛一亮,拿过闻筝手里的耙子拨了拨,隐约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索性站起身,用耙子往起一挑,烂布里便掉出来一道寒光。
      梁书一见有东西掉出来就赶紧俯下身,一把断刀落在地上,虽然刀把已经有些朽烂,但刀身竟然依旧雪亮。江屿捡起刀,举到梁书眼前,月光下,到身上镌刻的“通幽”二字清晰可辩。
      “梁兄……”江屿没有继续说话,但他的眼神却仿佛在问:刚才我说的话,你信了吗?
      是夜,牛大伯家。
      梁书把十三叫道厢房里,两人对面而坐:“十三,关于唐羿人……若是我有话问你,你能毫不隐瞒的回答我吗?”
      十三看了看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江屿,转头对梁书说:“大人要问,下官自当知无不言,只是这郎中在这里很碍眼啊。”
      江屿闻言怔了一下,见十三正看向自己,便还给对方一个笑脸:“大人怕是对医者有什么误会,我们行医靠的无非就是一张严丝合缝的嘴巴,病人家的私事我们是绝对不会往外讲的。”
      十三环眼一瞪:“这里说的是公事!怎么能和那些后宅里的腌臜事儿相提并论!”
      江屿耸耸肩:“大人你怕是还没成家吧?这要真说起来,后宅可比朝堂干净多了。”
      “那也不行!这是这是我们云骑卫规矩!”
      江屿见十三说的坚决,连忙下床往屋外走,边走边说:“好好好,在下出去便是,大人莫要生气,这气大伤肝,肝气郁结容易生痰,时间久了可能会得大脖子病呢。”
      “你!”十三起身就要去捉江屿,梁书赶忙阻拦。
      “十三!江兄这也是在帮我们,我也知道你们云骑卫的规矩多些,但是,现下我们既是同伴便不要拘泥这些小节。这件事儿错综复杂,短时若要破案,只怕还要仰仗江兄的才智,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但说无妨。”
      十三的鼻孔中呼出长长的两股浊气,算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火气:“嗯……好,大人请问便是。”
      梁书微微垂下睫毛沉吟了片刻,终于问道:“那一夜,唐羿人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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