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84、安危内外，几度彷徨

　　绝望如突然淹来的深海，逼得我透不过气。
　　这时，顾云灼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低声道：“事不宜迟，先跑再说。”
　　随着他一声令下，禁卫纷纷出手，喊杀震天。顾云灼、苏微和少量禁卫护着我，和云乡、方愚一起，向后殿退去。

　　“别听他说得厉害，我就不信他能堵住所有宫门。”顾云灼边走边道，“每道门都试一试，姓唐的手中的兵虽然不少，但分走一部分去堵南北军了，剩下的未必太成气候。只要能调来一支援军，便胜券在握了。”
　　于是我拿出虎符，交给苏微前去调兵，然后和顾云灼前往父皇的尚华宫。

　　尚华宫地处皇宫深处，此时尚未听到半点风声。父皇刚刚把手头的小人刻出了笑脸，就不得已停手，揣进了怀中。
　　顾云灼和父皇商议对策，我魂不守舍地听着，脑子却一转也不转。

　　过了一会儿，顾云灼发现我不对劲了，用力摇了摇我的肩膀，“你清醒一点。唐曲清的话不知真假，谢庭柯现在如何还不好说，但是你、太上皇可是的的确确危在旦夕了，你能不能先别只惦记着他？”
　　主要是谢庭柯，却又不只是谢庭柯，还有安王、琦王、济王——我的三位哥哥。这自然不能说给父皇听。
　　我点了点头，强行按照他说的去做，可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还是只能理解一半。

　　唐曲清的话是真是假？如果这幕后之人果真是谢庭柯，他又怎么会自己离开京城？如果是唐曲清、徐卯生或者李薇言，他们又何必打着谢庭柯的旗号，仍然用大哥的不是更好？唐曲清明明被谢庭柯带离了京城，他又是如何秘密回来调兵逼宫的呢？
　　没有答案，这些问题现在都没有答案，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答案了。

　　禁卫抵抗得分外艰难，叛军不停地向着尚华宫的方向逼近。
　　过了许久，天色都昏暗了下来后，与苏微同去调兵的禁卫回来了，苏微却没有。
　　那禁卫快步走过来，道：“陛下，叛军围堵了绝大多数宫门，除了宁华、圣泰二门。然而此二门外，都堵着一支辨认不出的队伍，虽然未与宫门守卫交手，但却不放人出门，也不报名号，难分敌友。对方人数不少，苏御史不敢妄动，便令末将回来复命，自己留在那里寻找机会。”

　　“怎么会无缘无故冒出那么多兵？”顾云灼疑惑地道，“不进攻，只堵门，是什么目的？”
　　父皇道：“是友的可能没多少，别想它了。眼看唐曲清就要打到这里来了，咱们还是先进地道吧。”

　　整个皇宫中有不少密室暗道，其中最最保险的，便在尚华宫。之所以保险，一是因为知道入口的人极少，二是因为即使知道它的入口，甚至知道开门之法，只要里面的人按了机关，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别想打开它。
　　地道不常打开，气味十分难闻。里面储有粮食和水，能供我们几人七八天的生存。地道很长，那一头通向宫外一片密林。
　　密道里有几面可以转动角度的小镜子，可以看全整个尚华宫。方愚、云乡和几名禁卫分别守在其中一个，查看外面的动静。

　　按照唐曲清的攻势，按说很快便可以打到尚华宫来。然而，过了很久很久，外面仍然十分平静。
　　顾云灼道：“难道苏微调到援兵了？”
　　我悲观地摇头道：“那他应该先来找我们才对。”

　　地道里灯光昏暗，昼夜不分，唯有从那一面小镜子里才能感受到时间的推移。
　　父皇一向心大，早已躺下呼呼大睡，我和顾云灼大眼瞪小眼，都是满面忧虑，却无计可施。
　　夜将尽。

　　“陛下！”方愚突然叫起来，“有人来了！”
　　顾云灼离得近，先我一步凑过去看了看，转头问那名禁卫，“是堵在宁华门的那些兵吗？”
　　禁卫看了看，道：“是他们！”

　　紧接着我也走了过去，透过铜镜向外一看，只见一名将领走了过来，站住脚步，四下张望了一下，开口道：“恭请陛下圣安！”说罢率领全部士兵齐齐下跪。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纷纷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

　　那将领跪着道：“草民姓方名旋，是谢氏家仆，当年奉谢增丞相之命编练谢氏私军，如今听命于少主，受少主之命，冒死率兵进京勤王。如今叛军已降，唐曲清就缚，还请陛下现身主持大局。”
　　等了等，没听到动静，他继续道：“丞相前去营救安王，尚未回京。叛军的幕后指使者正是栖云楼楼主李薇言，唐曲清是李薇言留在京中的最后一名栖云楼人，徐卯生也是栖云楼之人。”
　　我们仍然没有出声，他思索了片刻，站起身，吩咐士兵分头寻找。

　　我回过头，见父皇已经醒来，正和顾云灼面面相觑。
　　我叹道：“怎么办？”
　　顾云灼皱眉，“空口无凭，难断真假，不可冒险，至少等见了谢庭柯再说。”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这些士兵在这里只驻守了半日，便换回了宫廷禁卫。然而，苏微没有出现，我最信任的将领杨孟昌等都没有出现，我无法判断如今是谁在控制禁军，便依旧不敢妄动。

　　直到第二个夜晚降临，然后又黎明。
　　外面突然传来了谢庭柯的声音。

　　我不由地捂住了嘴，倒吸一口气，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到铜镜前去看。
　　我从没见过他身穿甲胄的样子，冰冷的铁片之下，平日里眉目温和的人也完全换了模样，透出一丝寒意。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比起怀疑他，我更多的，其实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可是，在确定他是安全的之后，我心里的那块石头，又重新悬了起来。
　　那支军队，的确是他的，是谢氏的私军——它的存在，他从没有告诉过我。
　　他们出现在了皇宫最中心的尚华宫——可能是打败了唐曲清，也可能本就是和唐曲清一伙，总之，当前的皇宫，在他的控制之中。

　　他语速很快，饱含急切，大声地呼唤我：“陛下——你在吗？”
　　他在找我。
　　他在叫我出去。
　　没有听到回应，他便去别处寻找，渐渐走出了我的视线之内。

　　我僵硬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
　　转回头，对上父皇和顾云灼无措的目光，我无力地苦笑一声，道：“现在呢，怎么办？”
　　顾云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要出去。他若真是来救你的，就该让苏微来找你，毕竟他也清楚，苏微比他可信得多。”
　　心知他所言有理，我的心里又凉了半分，这一整日对苏微的担忧更是飙升到了顶峰。

　　外面谢庭柯和其他士兵的叫声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叫得我的心越跳越快。
　　每时每刻都被无限地拉长，过了许久许久，谢庭柯的声音又从近处传来。
　　“陛下，我觉得你肯定还在里面。可是，你要怎样才能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