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81、人心难衡，以真易真

　　成功改良《栖云二十八式》后，救人的速度提高了很多。从各地传来的消息中可见，情况都正在慢慢好转。
　　我和谢庭柯便没有久留，担心李薇言会再回京中作乱，过了数日，见形势确实稳定下来了，便启程回京。
　　为了尽快回去，我们依旧没有乘车，快马奔驰，夜宿晓行，算起来两日后便可抵达。
　　不想扰民，也为了避开李薇言的耳目，我们选择小路微服出行，人数虽众，声势却不大。

　　第一天正午，一行人在郊外停下休整。午饭送来后，谢庭柯悄悄对我道:“快一点吃，待会儿陪我去个地方。”
　　荒郊野外的，我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他能带我去哪儿？
　　面对我的疑问，他神秘兮兮地笑道:“陛下不敢去吗？”
　　我白他一眼，奋力咬了一口馒头。

　　午饭迅速吃完，谢庭柯找了个借口，甩下包括苏微和荀明在内的所有人，带我一路往南。
　　看不见他们后，谢庭柯让我把自己的马拴在路边，与他同骑一匹。
　　秋风吹拂，我靠坐在他怀中，看道路两旁景色飞驰，一时竟希望永远不要到达目的地。
　　然而，他要去的地方并不太远，不久，他便勒了缰绳，抱我下马。

　　队伍休整的地方在一座小城的南边，再往南都是山，现在他便带我停在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山路陡峭崎岖，马上不去，他便拉着我步行爬山。这山着实难爬，若不是我重修了些粗浅的轻功，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爬不上去。

　　爬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小块儿山间平原，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一些茅草屋，零散分布在田野之间。
　　有农人在田间耕作，谢庭柯拉着我走过去，农人纷纷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竟都口称“谢相”，然而并无行礼之意，似乎和他已经极其熟悉了。

　　我忍不住问他:“这是哪里，这些是什么人？”
　　“这个村子名字非常直白，就叫大山村。因为地处山间，山势陡峭，所以和外界的交流少之又少。”他笑道，“所以他们虽然知道我是当朝丞相，但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楚丞相是个多大的官。”

　　我问道:“他们看起来和你很熟？”
　　他点点头，“我经常来。”
　　我奇道:“来这里干什么？”
　　“我用自己的积蓄，资助了一些贫困的村落，这是其中之一，也是民风最淳朴的一个，所以我会经常来走走，和他们聊聊天。”

　　这个回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立刻想起去相府时的所见，忍不住问道:“相府看起来朴素得很，难道你把钱都花在这些地方了？”
　　他笑道:“朴素吗？你不觉得很雅致？”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一面看着道路两旁热情地向他挥手的农民，一面啧啧叹道:“难怪你说你不缺民心。为了收买人心，你可真是不惜血本啊！”
　　风吹麦浪，沙沙声里，他含笑摇头，“人人都说我收买人心，可我倒觉得，人心又不能称斤两，如何‘收买’？”
　　我怔了怔。
　　“我只是觉得，身居要职，受百姓衣食供奉，却没有能力使天下百姓都衣食无忧，心怀愧疚，聊作补偿罢了。我用真心对他们，他们也就真心对我，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脆生生的“谢哥哥”从脚边传来，我低头一看，一个浑身泥巴的小女孩正用她黑乎乎的小爪子揪着谢庭柯的衣摆摇晃。
　　一向在意外表的谢庭柯却并不嫌弃，反而蹲下身去，将她抱了起来，柔声笑道:“几月不见，纤纤又长高了多少？”
　　女孩双手伸平，比了个她能比划出的最长距离，奶声奶气道:“这——么多。”
　　“哈，真厉害！”

　　谢庭柯愉快地笑了起来，顺着女孩扯他头发玩的方向歪了歪头，对她笑道:“百姓的心思不易掺假，尤其是小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对不对呀，纤纤，你喜不喜欢哥哥？”
　　“喜欢！”女孩笑着答道，向前一扑，“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啊喂！”
　　我一把夺过女孩，自己抱在怀里，对她道:“这个姐姐也挺好的，以后你喜欢姐姐就行了！”
　　女孩似乎没听懂，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谢庭柯失笑，“纤纤还不满三岁，她的醋陛下也要吃？”
　　我怒瞪过去，“三岁怎么了？十二年后她及笄，你那时才三十六，般配得很呢！”

　　谢庭柯认同地点点头，“那到时就要仰赖陛下成全了。”
　　我没手打人，就伸脚踢过去，他笑着躲开。

　　我悻悻收回目光，看向怀中女孩脏兮兮的脸蛋，伸手帮她抹去腮边的泥水。
　　“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我道，“这些年来无论公私，我全部心思都花在你的身上，从未认真考虑民生大事。我自诩正统，视你为国民大害，但其实论起为民造福，我比你差得太远了。”
　　顿了顿，我放下小女孩，目视谢庭柯，“正如你所说，有你在，江山不会改；没有你，就未必了。”

　　他的神色略有异样，将我搂进怀中，轻轻叹道：“那是说来吓唬你的。没有我劳你的神，你也许能成长得更快些，也更轻松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我逼着长大。”
　　如若不是实在心有所感，我也不愿提起与那日相关的任何一句话。见他又由此想起旧事，我更是后悔自己管不住嘴，忙道：“可是你也让我少犯了很多错误。以前我不想承认……我其实是离不开你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他微笑道：“如果你愿意，我就一直陪着你。”

　　话说至此，一个念头忽然从我心头划过。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提到放权的具体措施，我都会莫名焦躁。
　　因为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他完全退出朝堂。
　　而是，与我同心同德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竖起小指，道：“那说好了，拉勾勾。”
　　“幼稚。”他忍俊不禁，这样说着，却还是伸出手来，勾住了我的小指。

　　谢庭柯向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这片地方的具体情况，然后我们就准备回去。还没走到下山的地方，就远远看到苏微和荀明跑了过来。
　　他们怎么会跟过来，难道出什么事了？